萬里長江,日夜奔流,沖擊出沃野萬頃,也孕育出巴蜀、荊楚、吳越等重要文化。地處我國腹地的湖北,長江貫穿全境,是承東啟西、連南接北的樞紐,也是各民族你來我往、交融匯聚的重地。
武漢東湖之濱,湖北省博物館“融在楚天: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文物展”中,150件(套)珍貴文物通過“貢獻大一統”“促進大交融”“維護大團結”三個單元,鋪陳出一幅各民族交流融合、共筑中華的荊楚畫卷。
展覽由湖北省委統戰部、湖北省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湖北省文化和旅游廳主辦,展出包含玉器、陶器、青銅器、簡牘、書畫等多種文物,其中一級文物近30件(套),有6件(套)展品來自2024年湖北考古新發現項目。展期將持續至今年10月。
▲展廳序幕。
滿天星斗中的楚地光輝
中國人自稱“龍的傳人”,龍是中華民族獨特的文化標識。未入展廳,大尺幅龍形藝術裝置已經映入眼簾。它的文物原型是被稱為“長江流域第一龍”的湖北黃梅焦墩卵石擺塑龍。這條“長江巨龍”的出土,證實了早在6000多年前的長江流域就有對“龍”的崇拜。
湖北“魚米之鄉”之稱由來已久,這里誕生了5000多年前的稻作文明——屈家嶺文化。“貢獻大一統”單元伊始,屈家嶺炭化稻依稀可見飽滿的模樣,向來往參觀者訴說著農耕文明往事。一旁出土自宜都城背溪遺址的雙耳陶罐,因內壁有水稻殘留,則將人工栽培稻的歷史推至8000年前。這也是目前考古發現的世界上最為古老的人工培植水稻之一。
略成圓餅形或凸圓形,中有孔,插入木柄或骨柄可以捻線——這就是原始的紡織工具“紡輪”。展覽展出的三枚石家河彩陶紡輪直徑不等,直線紋、漩渦紋卻清晰可見。
“紡輪越小、越輕,紡出來的紗越細,織出來的布也就更薄、更密。從這些越變越小的紡輪我們可以了解到,長江中游先民在衣著方面有了很大的改善。”展覽策展人、湖北省博物館陳列展覽部工作人員張明介紹。
以玉為媒的文化交流,在中華大地上屢見不鮮。展柜內,一件石家河玉人像露出4000年前的神秘微笑,它兩眼傾斜,鼻翼寬闊,口唇微抿,與三星堆青銅人像頗有隔空“撞臉”之嫌。與玉人像一起展示的石家河玉虎、玉鷹、玉蟬,集高超透雕工藝與黃河流域獸面紋于一身,與紅山玉龍、良渚玉琮形成跨越千里的文明對話。
▲展廳一瞥。
遠古時代的“荊”字,是什么模樣?展廳內,一件石家河文化時期的陶罐吸引了參觀者駐足、討論,陶罐上的刻劃符號被認為是現代漢字“荊”的雛形。新石器時代,長江、黃河和淮河流域都出現了漢字原始雛形——刻劃符號,眾多區域文化共同推動了中國最早的成熟文字——甲骨文的誕生。
漢字的存續與流變,始終伴隨著中華文明的進步與發展。在展廳的另一處,一件武漢盤龍城遺址出土的商代銅鬲,被認為是“融”字的文物原型。
“金文‘融’字的中間,寫作兩只口口相對的鬲,兩邊形似小蟲是水汽蒸騰的樣子。”張明介紹,“融”字起初表示消融、融化,后延伸出流通、融合、調和等意。
長江自西向東穿行,發達的干支流水系造就了荊楚獨特的文脈。從摶土制陶、鉆孔治玉到稻粟并作、符號刻劃,荊楚先民共同開啟長江文明的曙光,在中華文明“滿天星斗”的起源格局中熠熠生輝,為多元一體文明格局孕育了文化基因。
共創中華文明的荊風楚韻
夏商周時期,楚文化與北方中原文化、東部吳越文化、西部巴蜀文化多方互動,融合發展,最終匯聚成荊楚文化。千百年來,楚辭的浪漫優雅、編鐘的余音繞梁、青銅器的莊嚴厚重等,都訴說著中華文明血脈中屬于荊楚文化的瑰麗而浪漫、獨特而開放。
禮樂文明是我國古代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夏商周時期,古代先賢制禮作樂,形成一套頗為完善的禮樂制度。今年4月入選《世界記憶名錄》的隨州曾侯乙編鐘,是戰國早期曾國使用的一套大型禮樂重器,代表了中國先秦禮樂文明與青銅器鑄造技術的最高成就。
▲4月17日在湖北省博物館拍攝的隨州曾侯乙編鐘。新華社記者 肖藝九 攝
穿越2400多年,曾侯乙編鐘自帶先秦禮樂文明的歷史回響。在展覽“同心共振 同聲共鳴”互動裝置前,觀眾通過觸控屏演奏中華傳統樂曲,就可以聆聽采集自曾侯乙編鐘的原聲。
制作考究、紋飾華麗的彩漆浮雕十弦琴,形似鐘而狹長的青銅打擊樂器“鉦”,宛如一個大鈴鐺的搖奏樂器“鐸”……一系列造型獨特、制作精美的音樂文物集中展現,訴說著中華禮樂文明的博大精深。
▲王寨南北朝家族墓集中使用畫像磚,且跨越南北朝多個政權時期的情況,在湖北地區為首次發現。新華社發
陳列在側的南朝“高山流水”畫像磚,跳脫青銅樂器的精致畫風,向觀眾講述俞伯牙與鐘子期的知音故事。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誕生于先秦時期,畫像磚出土于襄陽王寨墓地,反映了湖北知音文化在南朝時期的傳承,是研究南北民族融合和文化交流的重要實證。
▲盤龍城遺址出土的銅面具。
綿亙萬里、延續千年的絲綢之路眾所皆知,但鮮為人知的是,在它之前,中國還有一條“青銅之路”——金道錫行。商周時期,中原王朝的銅料主要來自長江流域的產銅區,包括湖北銅綠山、江西瑞昌、安徽銅陵等地,這條銅錫之路被稱作“金道錫行”。春秋早期的曾伯桼銅簠上首次出現“金道錫行”銘文,此次展出的曾伯桼銅壺再次印證了一代曾侯“曾伯桼”及“金道錫行”其人其事。
作為商王朝在南方的軍事、政治中心,武漢盤龍城見證著“金道錫行”這條文化線路的千年繁華。凸眼咧嘴、豎眉揚起的銅面具,溫酒、盛酒的小型容器銅斝,象征貴族身份的禮器銅鼎……從一件件展出的盤龍城器物,既可見長江中下游地區豐富的金屬資源,也揭開了3000年前長江和黃河遙相對話的歷史一角。
多元一體格局中的湖北貢獻
▲石家河遺址出土的陶鈴。
長江之濱的云夢大澤,歷史悠久,文脈綿長。從“止戈為武”“楚弓楚得”所展現的家國觀念,到楚國首創的縣級基層管理體制;從寬撫管理的秦漢律令,到因俗而治的改土歸流,湖北這片荊楚故地,既是屈子行吟的文化原鄉,更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形成和發展的重要樞紐。
▲這是湖北云夢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新華社記者 肖藝九 攝
近半個世紀前,湖北云夢睡虎地秦簡重現人間,填補了秦朝法律、行政、醫學等方面的文獻空白,這是中國考古史上首次發現的秦簡。睡虎地秦簡的不少文字材料,直接或間接反映了這一時期民族融合的歷史事實。此次展覽展出的秦簡《法律答問》以問答形式對秦律條文進行解釋,簡文顯示,秦人與其他族群通婚受到法律保護。
出土于荊州胡家草場西漢墓的令典“令散甲”簡牘,為首次向公眾展出。律令有針對少數民族的管理政策,涉及分封、拜爵、徭役、朝見等諸多事項。竹木無聲,簡牘有語,“這一律令的發現,為我們解讀秦漢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與發展提供了法律層面的依據。”張明說。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格局也不斷鞏固和發展。公元前33年,來自宜昌的宮女王昭君,遠嫁漠北草原,留下昭君出塞的歷史佳話。騷人墨客吟詠千年,將王昭君的故事匯入民族團結的恢宏敘事。此次展覽首次展出清代倪修梅的《昭君出塞圖》,仿佛將觀眾帶入黃沙漫漫的塞外。
▲倪修梅《昭君出塞圖》,清代,湖北省博物館藏。
自張騫“鑿空”西域,絲綢之路始通,漢王朝與西域及更遠地區開啟經濟文化交流。彼時,荊楚大地胡風漸入,南來北往的人潮中也屢見胡人身影。碗內有胡人造型的長沙窯瓷碗,糧倉守衛身份的胡人俑,融合獅子和青瓷藝術的西晉青瓷胡人騎獅燭臺,還有懷抱樂器的伎樂俑等,一系列胡人文物再現交融薈萃、輝煌燦爛的文化景觀。
▲唐代武漢胡人俑。
湖北與邊疆地區“茶通往來”的歷史悠久。自明清時期起,湖北青磚茶就是邊疆民眾生活的必備品,被譽為“生命之飲”“團結之茶”。湖北遠銷牧區的青磚茶廣受歡迎,優質的磚茶還可作為貸款抵押物,此次展出的“內蒙古包頭隆裕泰糧貨店以磚茶為抵押物向銀行貸款的憑票”就是佐證。此外,展覽展出的長盛川(青磚茶)褒獎狀、“大巨川”洞莊青磚茶、英商寶順合茶莊招牌等一系列文物,都銘刻著這段以茶固邊、文化交融的歷史。
在“維護大團結”單元,情景式陳列仿佛將觀眾帶入武漢會戰的烽火中,抗戰歌曲、書刊、畫作等各類作品的介紹和展示,再現了全民抗戰中氣壯山河的湖北篇章。
風檣動,龜蛇靜,起宏圖。誠如展覽結束語所言,“從新石器時代的璀璨星斗,到大一統形成期的交通樞紐,從民族大融合中的文化熔爐,到生死存亡時刻的血肉長城,湖北始終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與發展的重要參與者和組成部分”。江水潤荊楚,文脈貫古今。這一躍動千年的荊楚文脈如長江之水,滋養萬物,奔流不息。
(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由文靜拍攝)
監制 |肖靜芳
統籌 |安寧寧
編輯 |周芳 吳艷 文靜
制作 |章音頔
來源 |中國民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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