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深秋的朝鮮半島，寒風凜冽。一支裝備精良的南韓軍隊正在向北推進，氣焰正盛。忽然，一份關于當面志愿軍部隊的情報送達指揮官案頭。

當這位被美軍顧問譽為“能打仗”的南韓名將看清對手指揮官的名字時，臉色驟變。沒有片刻猶豫，他立即下令：全軍連夜轉移，脫離接觸！

讓這位身經百戰的將領如此忌憚、甚至不惜臨陣避戰的，并非志愿軍的絕對優勢兵力，而是那個熟悉的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個人——他當年在偽滿洲國軍校時的中國教官，志愿軍第五十軍一五〇師師長王家善。

一場因師生淵源在異國戰場引發的戲劇性撤退，就此上演。

從平壤少年到滿洲軍校生

故事的主角之一白善燁，1920年生于朝鮮平壤附近（當時朝鮮為日本殖民地）。幼年喪父，家境困頓，一度艱難度日。命運的轉機出現在他接受教育之后。1939年，白善燁從平壤師范學校畢業。在時代洪流與個人抉擇下，他經人介紹，進入了偽滿洲國的奉天（今沈陽）軍官學校學習軍事。

在奉天軍校，白善燁遇到了另一位關鍵人物——王家善。王家善，1905年出生于黑龍江，其人生軌跡同樣充滿傳奇色彩。“九一八”事變后，年輕的王家善目睹國土淪喪，立志救國。1935年，他東渡日本，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在日期間，他心懷故國，秘密組織“真勇社”，進行抗日宣傳活動。學成歸國后，王家善受我黨指派，憑借其日本軍校背景，成功打入東北偽政權內部從事地下工作。正是在此期間，他曾在奉天軍官學校擔任教官。

對于當時還是軍校學員的白善燁而言，王家善不僅是教授軍事技能的教官，其閱歷、氣質和隱約流露出的立場，都讓這位朝鮮青年印象深刻，甚至心生敬佩。這段在特定歷史環境下形成的師生關系，成為日后戰場上戲劇性一幕的伏筆。

殊途異路：師生的不同抉擇

軍校生涯結束后，王家善與白善燁的人生道路迅速分叉。

王家善繼續在東北進行著危險的地下工作。1945年蘇聯紅軍進入東北后，他曾一度被俘，但很快尋機逃脫。此后，王家善加入了國民黨軍隊，并擔任師長職務。然而，在國民黨陣營的經歷，讓他對國民黨的腐敗和反動本質深感失望。1948年初，經過我黨的積極爭取和周密安排，時任國民黨軍暫編第五十八師師長的王家善，在遼寧營口毅然率部起義。這次“營口起義”沉重打擊了國民黨在東北的統治，加速了解放進程。起義后，王家善率部加入東北人民解放軍（后為第四野戰軍），參加了解放大西南的戰役，成為我軍一名重要將領。

而白善燁，從奉天軍校畢業后，曾加入偽滿軍，并在1944年參與了與我軍和抗日武裝的作戰，晉升至上尉。日本戰敗前夕，他被蘇軍俘虜，后僥幸逃脫回到平壤。在朝鮮半島風云變幻之際，他輾轉南下，加入了南朝鮮警備隊（后為韓國國軍）。朝鮮戰爭爆發后，白善燁在殘酷的戰爭環境中展現出相當的軍事能力，尤其以在釜山防御圈作戰中的頑強表現而聞名，晉升迅速。在美軍仁川登陸扭轉戰局后，他指揮的南韓第一軍部隊甚至率先攻入了平壤。

戰場相逢：一個名字引發的撤退

1950年10月，中國人民志愿軍跨過鴨綠江，抗美援朝戰爭正式拉開帷幕。志愿軍入朝后，連續發動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戰役，給予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沉重打擊，迫使其全線潰退。

正是在第二次戰役（1950年11月下旬至12月下旬）期間，發生了那戲劇性的一幕。當時，王家善作為志愿軍第五十軍第一五〇師師長，率部在朝鮮戰場英勇作戰。而他的對面，是南韓第一軍部隊，其指揮官正是他的舊日學生——此時已晉升為南韓陸軍中將的白善燁。

根據史料記載和相關回憶，當白善燁通過情報或其他渠道，確認了當面志愿軍主力部隊的指揮官正是當年奉天軍校的教官王家善時，他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當夜即率部轉移，主動脫離了與王家善部的接觸，避免了正面交鋒。

為何避戰？遠不止師生情那么簡單

白善燁的連夜撤退，僅僅是因為認出老上級而“尊師重道”嗎？事情絕非如此簡單。結合當時戰場態勢和白善燁的處境，其避戰決策有著更深層的現實考量。

敬畏之心與心理震懾：王家善作為白善燁軍校時期的教官，其軍事素養、指揮能力以及當年可能展現出的堅韌氣質，無疑在白善燁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戰場上驟然得知恩師就在對面指揮，這種心理沖擊和潛在的敬畏感是巨大的。面對一個了解自己、能力被自己認可的對手，謹慎避戰是本能反應。

對志愿軍戰斗力的恐懼：更關鍵的因素在于志愿軍入朝后的驚人表現。第一次戰役志愿軍就重創美韓軍隊，第二次戰役更是將“聯合國軍”打得全線潰退。長津湖、清川江等地的慘敗，讓包括韓軍在內的“聯合國軍”對志愿軍的強大戰斗力、堅韌意志和機動靈活的戰術產生了巨大的恐懼。白善燁作為前線指揮官，對此有最直接的體會。當得知對手是其本就敬畏的、經驗豐富的教官所率領的士氣高昂的志愿軍精銳時，他對戰斗結果的預期必然是極度悲觀的。避戰保存實力，成為他認為最明智的選擇。

戰場態勢的必然：當時正值志愿軍第二次戰役發動全面反攻，“聯合國軍”整體處于戰略撤退階段。白善燁部的后撤，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順應了整個戰線的潰退大勢。王家善部的出現，只是加速和強化了他做出撤退決定的決心。

歷史余音：板門店的再會

抗美援朝戰爭最終在板門店畫上句號。停戰談判期間，白善燁曾作為韓國方面的代表之一出席談判。頗具意味的是，在談判桌上，這位曾在戰場上因聞師名而退的將領，因其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有時會與我方人員進行直接交流。歷史沒有記載他是否在談判桌上再次遇見王家善，但師生二人以這樣一種特殊的方式，共同參與了這場決定半島命運的最終談判，也算是為這段戰場奇緣留下了一個耐人尋味的注腳。

白善燁的戰場撤退，成為抗美援朝戰爭史中一個饒有趣味又折射戰爭復雜人性的片段。它提醒我們，在冰冷的戰略戰術和宏大的歷史敘事之外，個人的經歷、情感以及對強大對手的認知，有時也會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微妙地影響著指揮官的抉擇。

【參考資料】：

《中國人民志愿軍人物志》
《韓國戰爭史》（韓國國防部戰史編纂委員會）《王家善回憶錄》（相關章節）《第一次較量：抗美援朝戰爭的歷史回顧與反思》（徐焰著）《韓國名將白善燁回憶錄》（中文譯本相關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