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落針可聞。16張席卡整齊劃一地擺在圓桌上，每張席卡邊都放著一杯茶水，茶杯上都印著一朵好看的白玉蘭。與會者和旁聽者已到齊落座，會議已經開始了五分鐘，但始終無人發言。

浦東氣定神閑眺望前方，楊浦在轉筆，徐匯在打手機游戲，嘉定在玩變形金剛手辦，長寧低著頭對著小圓化妝鏡補妝。大家貌似都并不關注會議議程，但毫無疑問，這場會議至關重要。

圓桌上放著16份會議通知，抬頭用方正小標宋簡體二號字寫著“關于舉辦‘滬超’的可行性討論及工作籌備會”。

“蘇超”大火，老滬家16個區兄弟姐妹碰頭開個會，討論辦“滬超”的可能性和可行性。

“全力以赴服務做強國內大循環，積極發展消費主導型經濟，充分發揮城市足球聯賽撬動作用”，這是隔壁老蘇家家長對大火“蘇超”的評價。老滬家的16位兄弟姐妹都明白，如果能在“滬超”中占據流量C位，那今年的“文旅商體展融合”就不用愁了。

終于有人坐不住了。“諸位，容在下先拋磚引玉。”

一個文縐縐的儒雅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是虹口。“我承認浦東是家族大哥，‘引領區’不是說說而已的。但論及足球的事，是不是應該由我召集、由我牽頭？畢竟全國第一座專業足球場在我這兒，長期以來，我都是上海申花隊的主場，有濃厚的球迷文化，‘虹口情結’在很多上海球迷心中根深蒂固，說我是上海足球的圣地不為過吧？”

虹口足球場

眾人思緒立刻飄回1995年。那年11月5日，徐根寶率上海申花隊3：1擊敗濟南泰山隊，提前兩輪奪得全國足球甲A聯賽冠軍。那段時間，虹口足球場成了上海球迷歡樂的海洋，申花主場比賽一票難求。虹口這番話，有理有據，使人信服，不少人暗暗點頭。

浦東笑笑，并不說話。不同意見很快從別的地方冒了出來。

“吳彥祖都說了，‘你很會打嗎？光會打有啥用？出來混要有勢力，要有背景’。大哥就是大哥，全方位無死角的大哥。難道，你虹口也想借‘滬超’的機會，爭一爭老滬家一哥？”

聲音并不是從會議桌上的16人里發出的。大家循聲望去，原來是旁聽席上的南匯和臨港在為大哥說話。

一副西裝革履“優質男”打扮的徐匯放下了手機游戲，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緩緩開口。“虹口老兄，說到足球文化、足球元素，老滬家還真不一定是你第一。你有虹口足球場，我有八萬人體育場，可容納的觀眾數比你多出一倍多，吶喊聲能掀翻屋頂，而且現在我才是申花隊的主場。再說了，我當然不是一哥，但我是一休哥——我家模速空間炙手可熱。盡管‘足球是圓的’，進展和結果都不可測，但我靠著AI精密計算和智能機器人，完全可以克敵制勝。諸位可有不服？”

模速空間

作為全國首個人工智能大模型專業孵化和加速平臺，模速空間現已入駐100余家大模型企業，商湯科技等7家人工智能龍頭企業更是被稱為“北斗七星”，風頭正勁。眾人點頭——徐匯的話不無道理。

楊浦停止了轉筆：“踢球靠AI？靠機器人？足球是遠古時代狩獵場景的現代化呈現，是和平年代的戰爭，‘人’永遠是第一位的，不能本末倒置。21世紀什么最貴？當然是人才，踢球靠體力更靠腦子，你們去逐幀分析梅西過人集錦就知道了。我們16個兄弟姐妹中，只有我有‘人’有‘腦子’，沒人反對吧？復旦、同濟、財大，頭腦和體力的雙重優勢，‘學霸足球’，誰擋得住？”

楊浦，五角場。胡幸陽 攝

“就是，就是！如果機器人也能上場踢，那我家車庫里那么多車，也能上場射門了，哪個守門員敢撲救啊。”圓桌另一頭的嘉定也開口附和。楊浦沖嘉定微笑點了點頭。

普陀和寶山一對眼神，兩人一起開口：“要說人嘛，我們也是有的。踢球靠腦子是沒錯，但誰說只有大學生長腦子了？咱們工人有力量更有智慧，我們老工業基地、老工人階級可不是吃素的！”

除了擁有老工業基地“基因”，這兩位還要秀一下當下的實力。普陀說：“沿滬寧產業創新帶，聽說過嗎？串起8個城市，阿拉普陀就是源頭。”

寶山也不甘示弱，“機器人這兩年熱起來了，你們知道嗎，上海機器人產業園就在寶山，12年前就有了。行業內有句話——全球工業機器人產值看中國，中國看上海，上海看寶山顧村。”

行業內這句話出自哪里？會場陷入短暫沉默和思考……

“Well，when it comes to this topic……”會議室里突然冒出來一句英語，而且還是秀氣的女聲，一時間普陀和寶山都不說話了。大家一看，原來是長寧開口了。

見眾人目光匯聚在自己身上，長寧秀麗的臉上一陣發紅，收好了化妝鏡，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足球，我確實不怎么懂；幾十個人在草地上追逐打鬧，就為了搶一個球，搞得一身臭汗，還可能骨折，我也不知道是為了啥。我比較喜歡不爭不搶、節奏平穩的生活。但是，如果真的把比賽搞起來，我未必會輸哦。”

長寧一景

旁人笑言：“怎么，長寧姐，你難道還想通過足球來Make ChangNing Great Again 嗎？想當一姐啦？”

長寧不語，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自信何來？眾人打開DeepSeek搜索起來：從產業積淀看，“數字長寧”歷經20余年發展，如今迭代為以在線新經濟為代表的數字經濟新生態；長寧中山公園龍之夢，日均超20萬人次的客流，是上海人氣最高的商場；城市更新方面，長寧這些年精雕細琢出了一片新世界……外表溫婉的長寧小姐姐，其實是個很有拼勁的“狠人”。這不，拼多多就常年扎根長寧。

眾人上網搜索之際，閔行發言了：“要說人嘛，我也不缺的。哥幾個有的有大學生，有的有工人階級，有的有外援力量，我這里可能更接地氣一點——外賣小哥、快遞員、環衛工、建筑工、外地來滬城市白領，都能在我這里找到一方合適的棲息落腳處。新時代城市建設者管理者之家、各種人才公寓，我最近建了不少，招募足球人才絕對不難。另外，大家心知肚明卻沒講出來的話，我來講吧：踢球，靠人也靠錢，沒財力，科學的訓練體系跟不上，水平也上不去。浦東大哥，我說得對吧？”說到這里，閔行得意洋洋地望向浦東。

閔行，新時代城市建設者管理者之家

去年，老滬家各個兄弟姐妹里，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一項，浦東以1300多億元遙遙領先，緊隨其后的就是336億元的閔行，第三名是302億的靜安。今年前四個月，閔行財政收入依然位居全市第二。眾人看著春風得意的“二哥”，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

浦東笑笑，并不說話。靜安有點不服氣，對閔行說：“我是old money（老錢，指傳統的富有階層），你是new money。路遙知馬力，經濟發展是場馬拉松，我們走著瞧！”

靜安繼續補充道：我們老靜安和老閘北“撤二建一”合并已經10年了，強強聯手，現在經濟實力雄厚、產業有特色。如果我們組建球隊，性格里既有精細婉約，又有果斷硬朗，綜合實力肯定強！

一番陳詞令眾人側目。的確，靜安早已不是婉約的“白富美”了，如今已是妥妥一枚“高富帥”。

另一枚“高富帥”黃浦區也開口了：“路遙知馬力，走著瞧！”去年，黃浦區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為299億元，僅次于靜安，是“老四”。

但是，如果以“最上海”為標尺來給16個區排序，那么黃浦可以當“大哥”。大哥身上的標簽是——上海的“心臟、窗口、名片”，以及16個區里唯一全域中央活動區。

黃浦一景。海沙爾 攝

高富帥、老錢和新貴們一番表現后，會場又一次陷入沉思……

青浦看了一眼松江：“那我們也得踢一場唄？上海之源vs上海之根？”松江哈哈大笑：“沒錯，這叫上海根源之爭！”青浦附和：“踢吧，還有長三角數字干線vs長三角G60科創走廊，根源之爭，也是線廊之爭！”松江不同意：“為什么是線廊之爭？應該是廊線之爭！”

長三角G60科創走廊

金山望了一眼奉賢：“那我們也得踢一場唄？碧海金沙vs城市沙灘？”奉賢哈哈大笑：“沒錯，這叫‘上海真正的海灘在哪里’之爭！”

崇明也發話了：“那很多比賽還是很有看頭的。你看，老滬家還有‘中心城區C位’之爭，有‘最具國際范的城區’之爭，有‘正宗梧桐區’之爭，有……”

崇明扳著手指正在數，突然發現大家都不討論了，靜靜地看著他，連忙說：“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不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再說了，踢足球，我也很強的，不需要耍一些場外的手段。根寶足球基地在我這兒大家都知道吧？另外，江蘇自己散不散裝我先不管，但我和啟東海門，崇啟海三兄弟，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如果真踢起來，我還能去找啟東海門幫忙，哈哈！”

崇明美景。張天杰 攝

會議室里討論熱烈，浦東一直都笑著，并不開口說話。直到討論漸漸平息，眾人望向浦東，他才端起畫著白玉蘭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慢慢放下杯子，然后平靜開口。

“我不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這樣的話，太無聊；我也不說“比賽第一，友誼第十七”，一來拾人牙慧，二來這不是我們老滬家的風格。我只想說，我們16個兄弟姐妹各有特色，各具活力，大家在一起，才組成了這座有2500多萬人的超級大都市。我們家對內很寵粉，有凝聚力，讓人詩意棲居；對外很圈粉，有吸引力，讓人流連忘返。要做到這點，離不開在座諸位——不管是有席卡的還是沒席卡的。正如足球需要11人在場上默契配合，上海的發展也離不開16位‘城市球員’協同奮進，其實足球文化也是老滬家家訓的最生動注腳。今天會先開到這里，下次研究具體細節，散會！”

浦東一景。孟雨涵 攝

上觀新聞·解放日報原創稿件，未經允許嚴禁轉載

作者：茅冠雋

微信編輯：泰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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