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湖北岸的老屋里,三姐家的磨盤轉了四十年。
84年我爸走時我十五,三姐二十九還沒嫁人。她說:“你上學的錢我出,等你畢業再嫁。”這話像塊熱豆腐,燙得我現在想起來還喉頭發緊。
那會兒全家靠賣豆腐過活,爸走后只剩媽和三個小的。
三姐每天五點推磨,天沒亮就挑著豆腐去鎮上。最苦時她肩上勒出紅印子,紅印子能有指頭寬。
媽總催她找對象,她就說:“等六子考上大學再說。
”中考我卡著重點線,哥姐都不言語。
三姐直接把豆腐攤擴了兩倍,借板車去二十里外買黃豆。我早晚背書,白天還得幫她干活。
有回挑糞摔進水田,她拽我胳膊時手直抖,轉頭又喊:“趕緊上課去!
”高考那年她終于應了親,對象是隔壁村的文勝。
人家圖的是三姐人品,婚后還接著做豆腐。后來我和二哥都上了大學,三姐又讓出宅基地給大哥蓋房。
媳婦和三姐親得很,倆外甥初中來城里,晚上都是她輔導作業。
大外甥考上師范,小外甥進了郵電,三姐總說“托了你們的福”。
去年媽九十三,我想接來城里。三姐說:“您在這挺好,孩子們回來都能吃到現成飯。”上個月回村,見文勝叔還在磨豆腐,三姐正往冰箱塞我愛吃的餃子。
她家電視總播新聞,沙發上常年擺著我的舊拖鞋。
前幾天視頻,她跟我兒子說:“等你中考想讀書,姨給你擺地攤供。
”我手機“啪”掉地上,半天沒敢撿。
可后天開始,礁湖北岸要下暴雨,未來三天雨量超一百毫米。三姐家的豆腐攤是流動的,雨大了根本出不了門。
賣不成豆腐,這月的黃豆錢、電費咋辦?聽村頭老王說,去年暴雨天,村里賣豆腐的收入降了四成。
農村人掙點錢,最怕老天爺不賞臉。
可三姐這樣的人,怕過嗎?四十年前她能推著磨盤撐起全家,現在也能想出新法子。
說不定她早備好了保溫箱,雨大就轉賣凍豆腐?或者讓文勝叔去鄰村代銷,分散風險?
都說“六月天,孩兒臉”,可再變的天,變不了人心。
就像三姐家磨盤上的老繭,越磨越厚,越磨越暖。咱農村人活的不就是這股子勁頭?你家有這樣“撐傘”的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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