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康王“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之”的行為并不是神經錯亂的發瘋的行為,而是有針對性的從巫師階層奪回權力的示威之舉。而宋康王對形勢判斷失誤,錯估了自己,又不了解對手的強大實力,是其做出同時挑戰三大強國的荒唐行為的主要原因。
周顯王四十年(公元前329年),宋國國君戴剔成的弟弟公子戴偃發動叛亂,攻打戴剔成。戴剔成當了整整四十一年的國君,早已老朽昏憒,根本無力與年富力強的戴偃對抗。
這場叛亂毫無懸念地以戴偃勝出而告終,戴剔成戰敗,出奔齊國。戴偃趕走自已的哥哥后,自立為國君,并于十一年后稱王,歷史上稱其為宋康王。
(春秋列國形勢圖)
這個宋康王,《東周列國志》中說他“面有神光,力能屈伸鐵鉤”,大概是小說家言,不可盡信。但是宋康王較其兄更加富有精力,也更能折騰,則是確定無疑的事情。
宋國本身的疆域面積,也不過區區五百里而已,在弱肉強食的戰國時期,是個名符其實的弱國與小國。但就是這么一個貧弱小國卻在宋康王的帶領下,四面出擊,挑釁強敵,表現出強烈的侵略和擴張欲望。
另外,據《資治通鑒》記載,宋康王曾“射天笞地,斬社社稷而焚之”,這在春秋戰國那個鬼巫之說橫行,人們普遍敬畏神靈時代,絕對會被視為喪心病狂的悖亂行徑,其意義幾近于自取滅亡,也不可能得到祖先與神靈的護佑。那么,宋康王為何會做出這些近乎怪異的行為呢?又為何要不顧自身實力的限制,同時挑戰齊魏楚三大強國?他是瘋了嗎?
(中原之地-宋國)
01宋國內部存在王權和巫權的斗爭,宋康王射天笞地的行為是王權戰勝巫權的象征
春秋戰國時期,中國社會正處于奴隸制社會,巫神文化盛行。各諸侯國上下莫不篤信祖先與神靈。而與祖先與神靈溝通的媒介則是巫師階層。巫師階層掌握著與神靈溝通的特權,可以借神靈的意旨制約王權。宋康王繼位后,宋國國內巫權可能非常強大,嚴重影響到宋康王統治。
這當然不憑空臆測,典型的例子就是西門豹治鄴。當時鄴郡巫師以河伯娶妻為名,大肆聚斂錢財,草菅人命,勢力強大到連郡守都無可奈何的地步。西門豹到任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向河伯匯報之名將巫師勢力的骨干全部扔進河里淹死,這才令行禁止,真正取得了鄴郡絕對掌控權。
(巫師形象參考圖)
宋康王也一樣,他要徹底掌控宋國,就必須讓王權壓倒巫權,而壓倒巫權的關鍵,則是要繞過巫師這個神靈的代言人,而直接挑戰神靈本身。
宋國是殷商后裔,素來有挑戰神靈的傳統,其先祖商王武乙就曾有以革囊盛血象征天神,用箭射之,謂之射天這樣出格的舉動(出《史記.殷本紀》)。
宋康王“射天笞地,斬社社稷而焚之”,看似驚世駭俗,其實不過是效法先人罷了。
神靈本就不存在,當然也傷不了宋康王一根毫毛。宋康王的挑戰神靈自己卻毫發無損的舉動成功地將國人對神靈的崇拜轉移到自己身上。王權從此壓倒了巫權,這樣一來,宋康王便取得了權力斗爭的最終勝利,可以不受干擾地獨立掌控宋國。
(囊血射天)
02宋康王可能對宋國進行了政治改革,并建立起一支戰斗力強悍的軍事力量
宋康王擺脫了巫權對自己的制衡,開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掌控和改造宋國。怎么改造,歷史上并沒有明確的記載,《孟子.滕文公下》只是簡單說他“欲行王政”。那么,什么是“王政”呢?按孟子列舉的商湯的例子來看,應當有三方面,其一愛護百姓,其二是做事公平,其三是征伐不仁。
國家財富絕大部分被權貴私人占據,他們享有各種特權,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宋國做為一個國家而言,其公有財產卻少得可憐,國力疲弱,而廣大百姓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朝不保夕。
要想“行王政”,首先就要改變這一現狀,怎么改呢?其實也不難,就是實行變法。此時己是戰國中晚期,前有吳起、商鞅等變法改革的珠玉在前,宋康王要想變革,應該不會缺乏思路和方向。
(商鞅變法)
當然,宋康王的變革肯定沒有秦國商鞅變法進行得徹底,不過,這也足夠讓宋國逐漸從積貧積弱中逐漸恢復。
國力恢復后,宋康王便開始著手建立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列子》中記載宋康王見惠盎時說:“寡人之所說者,勇有力也”,便是此時的寫照。
宋康王的好勇與力不久便有了喜人的成果,宋國軍事力量開始不斷壯大,士卒眾多,后來就有“五千乘勁宋”的說法。
要知道宋國原來只是所謂的“千乘之國”,與魯、衛、鄭等國同列,一下子軍事力量膨脹了五倍,的確是不小的成就。
(列子)
03對形勢判斷失誤,未能意識到危機的來臨
宋康王的變法成功,國富兵強,便開始了“行王政”的具體行動。
按《史記》的說法,他曾出兵攻滅滕國、薛國盡取其地;向東攻打齊國,占領五座城邑;向西擊敗魏國;南面又戰勝楚國,掠地三百里,大大擴充了宋國的疆域。
若司馬遷記載無誤 ,這既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巨大成就,也是頗讓當時的人們感到不可思議的以小欺大,以弱凌強的作死行為。
接連挑戰三個超級大國,并且均取得了輝煌的勝利。而宋康王顯然未能慮及自己冒失之舉可能引發的后果,他陶醉于一系列的輝煌勝利中無法自拔,卻絲毫未能意識到危機的來臨。的確,不管是滕、薛,還是齊、魏、楚三國,都有殘暴不仁之處,對其進行征伐,似乎并不違道義。但是,宋康王可能少考慮一項內容,就是實力的差距。
滕、薛小國權且不論,齊、魏、楚三國可都是所謂的“萬乘之國”,就算是宋國通過變法取得了不少成效,也絕對無法和齊、魏、楚這種老牌的超級強國相提并論。宋國攻打三國時,三國正聯手與秦國硬剛,無力顧及宋國的侵襲,讓宋康王輕而易舉的得手。一旦三國騰出手來,就絕非宋國一個小國所能抵擋的了。宋康王同時挑戰三大強國的行為,為宋國埋下了日后齊魏楚聯手攻宋的禍根。
(史家之絕唱-史記)
04晚年驕奢無道,失去宋國上下的的支持,人心離散,被敵人抓住了機會
到了晚年,宋康王內心迅速膨脹,驕橫無比,胡作非為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史記.宋微子世家》說他“淫於酒、婦人,群臣諫者輒射之”,意思是宋康王沉迷酒色,若大臣中有誰敢勸諫,就拿箭射死他。
而《資治通鑒》則記載他在宮中作長夜之飲,下令讓宮中之人高呼萬歲,前堂上的人聞聲呼應,聲音傳到堂下,那里的人接著響應,門外的人聽了,又繼續呼應,最后國中之人無人敢不呼萬歲。
《戰國策》也說:“(宋康王)罵國老諫曰,為無顏之冠,以示勇。剖傴之背,鍥朝涉之脛,而國人大駭”,意思是辱罵國家老臣,打仗不戴著頭盔,以示勇敢,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不惜切開駝背的人的背部,斬下早上渡河之人的小腿,殘暴之行,讓所有宋國人都感到恐懼。
而《搜神記》也記載了宋康王胡作非為,強奪舍人韓憑之妻,導致韓憑夫妻二人一起自殺的悲劇故事。
(韓憑之妻)
正是這些倒行逆施的暴行,讓宋康王失去宋國上下所有人的支持,宋國因此人心大亂。消息傳出,其它諸侯國都把宋國稱為“桀宋”。
危機總在自己不經意間光臨,到宋康王四十七年時(公元前286年),齊閔王得知宋國的情況后,感到機會來了,就與楚、魏兩國聯合,突然發起對宋國的進攻 ,宋國上下人心離散,不堪一擊,宋康王很快戰敗,在溫地被殺,宋國滅亡,土地被齊魏楚三國瓜分。
(戰國七雄)
05結語
綜合以上分析,宋康王“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之”,并不是神經錯亂的發瘋的行為,而是有針對性的從巫師階層奪回權力的示威之舉。
而宋康王對形勢判斷失誤,錯估了自己,又不了解對手的強大實力,是其做出同時挑戰三大強國的荒唐行為的主要原因。
到了晚年,宋康王沉溺于自己的光輝業績,驕奢淫逸,肆意妄為,失去了宋國上下的支持,被敵人抓住機會,最終身死國滅。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宋康王一生的是非成敗,值得后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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