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劉寶華

設計/ 琚 佳

世事無常。

上周最大的行業新聞應該是奧迪全球CEO高德諾公開宣布奧迪撤回原定于2033年停止研發和銷售內燃機汽車的計劃，不再設定明確終止時間表。

奧迪之前，奔馳、寶馬、沃爾沃、福特已經先后調整了全面電動化計劃，改為燃油車與電動化雙線并行。

對電動化最保守的豐田成了最大贏家。豐田截至2025年3月31日的2025財年凈利潤合人民幣2364億元，相當于比亞迪、上汽集團、長安汽車、廣汽集團、吉利汽車、長城汽車、北京汽車7大上市車企利潤總和的3倍。

搞電動車的越搞越窮，不搞電動車的富得流油。

最能賺錢的車企也開始搖擺。也是上周的消息，法拉利原計劃2026年推出的第二款純電動車型被推遲到最早2028年推出。這已經是這款車第二次推遲時間表。接近法拉利的消息源稱“目前高性能電動車的需求為0”。

這句話有些殘酷，但或許揭示了電動車的市場規律——從品牌、車型、價格、性能各個維度，電動車都在中低端更容易成功，越高端對電動車來說越困難。

以特斯拉為例，中低端車型 Model Y、 Model 3占總銷量超過95%，中高端車型 Model X、 Model S占比不足5%，

當然，有錢人總是少數，燃油車也是價格越高銷量越少，但電動車的這種差異比燃油車懸殊得多，百萬元以上的高端市場，電動車的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如果電動化是未來方向，如果燃油車最終被禁止或淘汰，越高端的品牌在這種變化中受到的影響越大。

世界上跑得最快、賣得最貴的汽車們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汽車商業評論近期與邁凱倫汽車首席商務官Henrik Wilhelmsmeyer進行了一場對談，話題涉及豪車銷量放緩，超跑品牌的SUV化，新股東帶來的變化，邁凱倫的客戶群，電動化、智能化給超跑帶來的影響。

“機械手表并沒有日落西山”

邁凱倫這樣的超豪華品牌經營理念、邏輯與汽車行業完全不同。汽車業是典型的規模工業，追求大規模、低成本、高效率、快速度，近幾年新車研發周期越來越短，車型換代越來越快，爆款車型往往要想盡辦法提升產能，縮短提車周期，為了銷量可以大打價格戰。

邁凱倫則完全不追求銷量，只賺一小撮頂級客戶的錢，盡力挖掘每一位客戶的需求潛力、每一輛車的擴展價值。

比如MSO特別定制中心是邁凱倫重要組成部分，一些車型像W1每輛都會進行深度定制，定制費用用Henrik的話來說“令人驚嘆”，而且會讓車輛的生產時間更加漫長，但這正是邁凱倫的吸引力之一，客戶愿意投入更多時間在特別定制上，享受這種沉浸式體驗。

近幾年國內超豪華市場連續下滑，Henrik認為這種情況不僅存在于中國，也存在于全球市場。

“全球經濟目前正在經歷一些挑戰，所以銷售收縮不僅是在中國，也反應在所有的區域。另外一方面我們也能看到全球汽車行業都在轉型中，一些中國汽車行業參與者也在重組，他們在對進入市場的方式和制勝的方式進行創新。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我們有了新的控股公司之后會獲得新的技術和資源，另外還會有深受中國市場客戶喜歡的打動人心的產品。因此我們的雄心是在中國市場發展壯大。”

“我們有了新的控股公司”指的是從2024年底到2025年3月，阿布扎比政府基金CYVN Holdings完成了對邁凱倫的全資收購，收購方不僅財力雄厚，還是蔚來汽車的最大股東，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新股東會給邁凱倫帶來什么變化和可能性？Henrik認為，邁凱倫會保留DNA，未來還會看到來自邁凱倫夢幻般的超級跑車，“同時新的控股公司會為我們帶來新技術，我們希望保持在創新的前沿。”

什么樣的新技術、新技術從哪里來，目前還不方便透露。

話題不可避免地聊到跑車領域的新玩家，小米SU7 Ultra這樣的性能怪獸讓點燃了年輕人對跑車、對高性能車的熱情，超跑老錢們會如何看待這些“小卡拉米”？

“我非常高興能夠看到年輕一代愛上高性能超跑，因為我們就是這樣一個品牌。”Henrik首先展示出了歡迎姿態，然后開始對比。

位于英國沃金的邁凱倫全球技術中心

“我想把我們這個行業和手表做一個對比，您知道在手表行業里既有電子手表又有機械手表，電子手表的企業很成功，但是機械手表也并沒有日落西山，反而他們的價值比電子手表要高很多。而我們邁凱倫的車，是以駕駛為核心的情感體驗，在駕駛中會感受到極致的樂趣。比如功率重量比，輕量化的碳纖維單體殼車身，這些方面電動汽車很難媲美。此外我們認為駕駛是整體的動態體驗，蓬勃的動力體驗也非常重要，而不只是零到百公里的加速度這一個指標就夠用了。”

他還拿F1和FE（電動方程式）兩項賽事對比，因為不具備同樣的吸引力和情感體驗，比如聲浪的轟鳴，兩項賽事的受歡迎程度相差甚遠，這些都說明整體駕駛的動態體驗比動力更重要。

外賣與高檔餐廳

都在意料之中，新勢力喜歡把汽車行業比作手機，傳統車企是諾基亞，他們是智能手機。傳統車企則喜歡把汽車行業比作手表，他們是機械表，新勢力是電子表。

事實上，兩種比喻都有些簡單粗暴，汽車行業與手機、手表最大的不同是這個行業從來不是一個自由競爭的市場，它受到更多法律層面的監管和約束，安全、能耗、排放、環保。因為這些法規與約束，汽車技術的發展方向從來不是消費者決定的，也不是汽車廠商決定的。

比如對歐洲傳統車企來說，2035年歐盟新車零排放計劃有可能是致命的風險，盡管法律會不會通過、實施會不會嚴格都還有懸念。

Henrik認同這個判斷，所有法律法規都會塑造汽車行業的未來，他覺得未來會更加多元化。原因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面，汽車行業相對比較簡單，大家都用內燃機，全世界數得上名次的發動機廠家也只有十家左右。現在只單獨看動力系統，已經出現了很多元的技術，有純粹的內燃機，有混合動力，還有增程式和純電動，有的廠商還在開發氫能源。

第二個方面，高級輔助駕駛和數字化也受到了較嚴格的監管。第三，客戶對汽車使用的場景也在變化中，所以他認為未來汽車行業會更加復雜，投資的密集度也會更高，因為要開發這些技術花費很高。

但他強調，汽車行業里不同細分市場會有不同的發展道路。

“在超跑這個細分市場里面，我認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面還是會由內燃機來主導。因為我們的客戶就喜歡純粹的駕駛體驗，喜歡V8、 V12 這種發動機發出的聲浪。而至于較低端的消費類的汽車產品，我想他們將會用電動汽車來主導。”Henrik說。

Henrik不反對電動化，承認從很長遠的未來看，也許電動汽車將會是一個主流，同時不同的技術路線會共存，不會有哪一種技術被另外一種技術完全替代，“在我們這個高端的細分市場里，就像我們剛才說的機械手表一樣，還是會追求機械的純凈性，而在較低端的細分市場里面可能會存在更多的數字化，以及電氣化。”

除了機械表與電子版，Henrik嘗試了另一對比喻——餐飲體驗。

他覺得在我們的人生中汽車扮演的角色不只是一個移動出行的工具，把我們從A點帶到B點，更多時候它可以和我們的情緒、我們的愉悅，以及我們人生中的一些特別的時刻連結到一起。

“我們可以在線上點外賣享受送貨上門，但是另外一方面，人生中有一些特別的時刻，我們還是很希望和家人和愛人一起到一個高檔餐廳去，有一個良好的氛圍，非常美的擺盤，特別的上菜順序，精美的菜單，總之就是有體驗。”

“我相信這兩種就餐的體驗現在看起來在未來也會共存，總有人喜歡快餐，方便地手指一點就能送到家，也總有人會喜歡外出用餐。而對我們來說，我們希望邁凱倫汽車代表的是人生中的那些美好的時刻。把擁有邁凱倫當成是對自己的款待，是讓自己來享受的特別時光，希望它不會變得普通化，而是一個珍稀珍貴的時刻。”

對于這對比喻，我一時沒有找到瑕疵與漏洞，Henrik強調的儀式感、情緒價值或許就是燃油車與電動車一個難以逾越的區別。

訪談結束后，Henrik乘坐一輛問界M9離開了邁凱倫公司所在的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