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間喝熱牛奶到感覺不到疼痛,圍繞夢游的眾多離奇迷思已經蓋過了科學證據。本指南將助您真正理解這種睡眠障礙。
夢游癥(Somnambulism)屬于一類名為“異態睡眠”(parasomnias)的睡眠障礙家族,這些行為游走于睡眠與清醒的邊界。大多數異態睡眠與睡眠周期的特定階段有關,夢游發生在深度的非快速眼動睡眠(NREM)期間,通常是致力于身體最深度修復的第3階段。
在此階段,大腦中支配運動的指揮中心可以完全啟動,而產生意識覺知的區域則部分處于休眠狀態,這使得一個人可以在技術上仍處于睡眠狀態時起身、在走廊行走、穿衣、說話,甚至開車。
因為深度的非快速眼動睡眠主要集中在前半夜,所以夢游發作多發生在深夜早些時候,并且往往在連續幾晚的驚人相似時間點復發。年齡扮演著重要角色:幾乎每個孩子都至少夢游過一次,患病率在3至7歲之間達到高峰。到成年時,比例下降到大約百分之一到二。基因也有很強的影響。研究表明,當父母雙方都從未夢游過時,他們孩子夢游的比例約為五分之一。然而,當父母一方有夢游史時,該比例躍升至近一半;當父母雙方都有夢游史時,則超過60%。
根據睡眠基金會的說法,睡眠剝奪、發燒、晚上飲酒、鎮靜藥物以及擾亂睡眠的疾病 —— 如阻塞性睡眠呼吸暫?;虿粚幫染C合征 —— 都可能將大腦推向夢游出現的不穩定邊界地帶。壓力,無論是身體疼痛還是情緒波動,都會增加風險,而在突然驚醒時環境的陌生感也足以引發一次發作。即便如此,許多夢游者無需專業治療也能逐漸回歸正常的睡眠模式。隨著孩子成熟,發作往往會消退;成年人一旦去除誘發因素,發作也可能減少。
夜有所“行”:深入夢游發作
一次夢游發作始于大腦喚醒系統的“誤觸發”。在非快速眼動睡眠第3階段深處,一股活動浪潮席卷運動網絡,而負責自我意識和決策的區域則基本處于離線狀態。神經影像研究實時捕捉到了這種模式:扣帶回皮層和初級運動皮層亮起,隨時準備行動;相比之下,作為規劃和沖動控制中樞的前額葉皮層則保持靜默,從而形成了一種奇特的狀態:身體可以行動,而心智仍在沉睡。
從外表看,場景可能看起來平凡得具有欺騙性。大多數發作只持續幾分鐘,有些會超過半小時,通常發生在熄燈后的頭兩個小時,那時慢波睡眠最深。睡眠者可能坐起來,眼神呆滯,游蕩到另一個房間,或執行一項常規任務,如穿衣或打開冰箱。在更罕見的情況下,這種“自動導航”會執行更長的腳本,如在熱爐子上做飯、開車上路或發起性行為,臨床醫生將這些現象歸為“睡眠相關進食障礙”或“睡眠性行為癥”(sexsomnia)等類別。這些復雜行為最常在嚴重睡眠剝奪或飲酒后出現,這些情況會破壞慢波睡眠的穩定性,增加部分覺醒的機會。
在整個發作過程中,感覺系統是部分清醒的。視覺引導夢游者繞過家具穿過門道,但感知能力是遲鈍的。路人可能得到一個茫然的眼神或含糊不清的回答。幾乎沒有東西能被記錄到記憶中,因為海馬體及其鄰近的記憶回路仍處于深度睡眠模式。到了早晨,這段經歷消失無蹤,只留下旁人的轉述或某項未完成任務的證據來揭示發生過的事情。
近距離觀察,夢游并非神秘的午夜恍惚,而是大腦節律錯配的沖突:運動回路向前推進,而意識卻滯后。
破除夢游迷思
幾個世紀以來,夢游癥一直引發猜測,在流行文化中形成了一系列持續存在的迷思。最著名的一條堅稱喚醒夢游者是危險的。這個警告很可能源于古老的信仰,認為睡眠者的靈魂在夜間會離開身體,而突然喚醒有使靈魂被困在身體容器之外的風險。有些人認為喚醒夢游者會引發暴力行為或導致腦損傷。
實際上,在發作中途喚醒某人并不會造成身體傷害;而當夢游者正走向樓梯或車道時未能干預,則可能危險得多。實際的做法是引導他們回到床上,但如果情況危險,喚醒他們不僅安全,而且是明智之舉。
第二個迷思認為夢游者感覺不到疼痛或受傷。雖然痛覺感知會降低,但瘀傷和傷口會像白天一樣形成。在樓梯上絆倒或碰到熱爐子都可能造成持久的傷害。痛覺感知部分存在,因為睡眠者可能立即或在醒來時感受到疼痛;缺失的是大腦預判障礙并在災難發生前停止行動的能力。
第三個誤解是夢游癥很罕見。由于夢游者很少記得他們的旅程,這種行為被低估了。然而,綜合研究表明,在任何特定年份,約有5%的兒童和1%到2%的成年人會經歷一次發作。在更大規模的調查中,發現近1.5%的成人和高達15%的兒童每年至少夢游一次。這種疾病遠非醫學上的罕見病,它影響著數百萬人。
第四個迷思認為一杯熱牛奶或其他療法可以永久消除夢游。雖然睡前喝一杯安神飲品的儀式可能有助于放松,但沒有對照證據表明牛奶或任何其他食物能消除發作。最有效的干預措施針對潛在誘因:不規律的睡眠時間表、晚間攝入咖啡因或酒精、呼吸障礙以及增加壓力的不規律作息。
另一個根深蒂固的看法是夢游者像故事書里的僵尸一樣閉著眼睛移動。實際上,他們的眼睛通常是睜開的,足以聚焦以在熟悉的空間中穿行。視覺由在發作期間仍保持活躍的皮層區域協調,盡管掌管意識思維的區域處于離線狀態,這導致了一種詭異的景象:一個人看著世界,卻仿佛不在其中。
最后,許多人認為一旦某人開始夢游,就會每晚如此。夢游是偶發性的。發作頻率差異很大,從每周多次到每幾個月一次不等。壓力增大、睡眠不規律或特定藥物常常可以解釋突然的密集發作。當這些誘因消退,夜晚的平靜通常就會回歸。
保障夢游者安全
由于徹底治愈難以實現,減少傷害是第一道防線。臥室和走廊應清除絆倒隱患,鋒利的工具應收好放在夠不著的地方,窗戶應閂好,外門應安裝需要刻意操作才能打開的高位鎖。運動感應夜燈或低閾值警報器可以在有人開始游蕩時提醒家庭成員。
當發作發生在可預測的時間點時,“預期喚醒”提供了一種簡單、低技術的策略。家人可以在通常發作前十分鐘或十五分鐘輕輕喚醒睡眠者,并陪伴他們直到他們再次平靜下來,以此來打斷容易引發部分覺醒的不穩定深度睡眠期。事實證明,這種方法對兒童尤其有幫助,經過幾周的實踐,可以減少甚至消除發作。
長期預防與良好的睡眠衛生密切相關。保持規律的作息時間、限制晚間興奮劑和酒精攝入、避免躺下前吃大餐,這些都有助于促進更穩定的睡眠結構,減少身體陷入深度第3階段睡眠的壓力。
當壓力是明確誘因時,認知行為療法可以教授放松和重構技巧,以緩解夜間焦慮。如果存在另一種睡眠障礙 —— 如阻塞性睡眠呼吸暫?;虿粚幫染C合征 —— 治療該病癥通常能消除驅動部分覺醒的引擎。
當發作嚴重、具有傷害性或難以控制時,藥物是一種選擇。醫生可能會開低劑量的苯二氮卓類藥物或某些抗抑郁藥來抑制深度睡眠強度。早期研究表明,更以調節晝夜節律聞名的褪黑素也有效果。然而,任何藥物都有副作用,決定用藥需要權衡這些風險與不干預可能持續造成傷害的可能性。
從床邊到后院的驚人事件
盡管大多數夢游以睡眠者回到被窩告終,但夢游偶爾也會走向離奇。一位名叫杰基(Jackie)的英國女子發現,她在黎明前曾跨上摩托車,在附近道路繞圈,然后將車?;刂Ъ埽羞@些都沒有有意識的記憶。只有聽到引擎聲的鄰居們透露了她夜間的巡游,促使她為了安全交出了鑰匙。
另一個英國案例引起了小報的關注:伊恩·阿姆斯特朗(Ian Armstrong)的妻子在凌晨2點醒來,聽到花園里嗡嗡作響。只見伊恩一絲不掛地站在那里,幾乎快割完草坪了。妻子認為最好不要驚動他更安全,于是關掉割草機,把他領進屋。到了早上,當妻子指著他沾滿草屑的腳時,面對的是一個困惑的丈夫。
在1997年一個相當可怕和駭人的案件中,鳳凰城工程師斯科特·法萊特(Scott Falater)刺了他妻子44刀,將她滾入家庭泳池,并把她按在水下。他聲稱不記得自己的行為,并辯稱自己當時在夢游。辯護律師提供了關于法萊特長期患有異態睡眠癥的專家證詞,但未能說服陪審團,后者判定他犯有一級謀殺罪。這個案件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教訓,它展示了睡眠邊界可以模糊到何種程度,而社會則需判定法律責任所在。夢游癥過去是,現在有時仍被用作刑事案件的辯護理由,在某些案例中也導致了無罪釋放。
并非每次發作都如此黑暗,有些只是無意中很搞笑。2022年《讀者文摘》(Reader's Digest)的一篇清單文章提到一位Reddit用戶講述的經歷:她在沙發上打盹,而她的男朋友在打電子游戲。她后來得知自己曾倒了一杯熱水,走向他,詢問他的游戲進展。當他說自己正被“屠殺”時,她宣布:“馬上會更糟”,然后把水潑向他。
另一位Reddit用戶回憶自己從小就有夢游發作,通常看似無害,常在另一個房間醒來然后直接回床睡覺。但15歲的一個夏夜,情況變了。“我夢見自己站在雜貨店的面包過道里,人們對我大喊大叫。”他在商店中央驚醒,驚慌失措、暈頭轉向,抓起一條面包就沖回了家。
無論是滑稽還是可悲,每個故事都回歸到一個真相:夢游既非迷思也非謎團,而是一種可識別的狀態 —— 清醒行為與沉睡大腦在此重疊。理解其機制、破除民間智慧并應用簡單的防護措施,能讓家庭更自信、更少恐懼地應對那些午夜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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