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堆砌明星”玩砸的電影，早有前車之鑒。

▲《醬園弄·懸案》劇照。詹周氏（章子怡飾）與薛至武（雷佳音飾）上演的暴力戲份，被一些觀眾稱為“生理不適”。

文 | 滕朝

上映3天的電影《醬園弄·懸案》豆瓣開分5.9，創下了導演陳可辛職業生涯目前最低分。

有網友評價該片：《醬園弄·懸案》就是用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做了一盤涼拌黃瓜。雖然評論稍顯刻薄了些，但也不無道理。

群星薈萃的《醬園弄·懸案》有著行業內頂級的攝影、剪輯、美術道具等團隊保駕護航，讓它在電影語言上看起來很精致。電影的第一版預告片出來的時候，各色人物出場，圍觀詹周氏，人物關系錯綜復雜，懸念感十足，獲得了業內不少好評。

然而，在這種精致的影像背后，卻隱藏著敘事上的力有不逮。導演用了各種極具儀式感的影像手段去呈現這段“民國四大奇案之一”，卻唯獨沒有好好為觀眾講故事。

如果觀眾是奔著“懸案”來到影院，想看到一個充滿懸念的“殺夫案”故事，大概率是要失望的。這個民國時期的“醬園弄殺夫案”，本身沒有太多懸念，影片也沒有在懸念上做文章，更多的是強化了一種視覺奇觀。

陳可辛在片中大量運用表現主義的光影，營造出一種壓抑，甚至令人不適的氛圍。殺人之后的詹周氏（章子怡飾），蜷縮在角落里，警察局長薛至武（雷佳音飾）的手電筒光打到她臉上，觀眾看到一個猶如吸血鬼似的形象：臉色煞白、眼球布滿血絲、額頭有塊胎記。

這應該也是曾以克制和冷靜導演風格著稱的陳可辛使用特寫鏡頭最多的一部作品。警察局長薛至武審訊詹周氏時，兩人的臉部特寫以正反打的形式交互出現，特別是薛至武那如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臉部撐滿銀幕時，更是將權力的暴力具象化。

更不用說，之后詹周氏被潑豬血，與黑豬搏斗的血腥段落。導演還使用了大量的閃回敘事，強化了這種暴力上的視覺奇觀，卻沒有更深入地挖掘背后的故事，實在可惜。

陳可辛應該算是“北上”導演中將商業性和藝術性結合得最好的導演，《如果·愛》《投名狀》《中國合伙人》《親愛的》等佳作都是明證。他執導的《投名狀》中有場戲，龐青云去見慈禧，踩在冰面上，他說了一句臺詞：“我一生如履薄冰，你說我能走到對岸嗎？”

有影評人說，“如履薄冰”已經在鏡頭里了，用臺詞說出來就差了口氣，就去不了三大電影節了。但陳可辛不喜歡留白，他想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講得很清楚，一定要讓觀眾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醬園弄·懸案》中也出現了同樣的問題。在法庭上，曾為詹周氏寫過《為殺夫女辯》的女作家西林（趙麗穎飾）大聲喊出：“詹周氏，不要屈服，不要讓他們得逞”的口號，就差將“女性覺醒”寫在臉上了。

而在對詹周氏的第二次庭審時，詹周氏、西林和王許梅（楊冪飾），三個女人的聲音重疊交替，再次喊出：“愿今天的女性不要屈服，不要讓他們得逞”的口號。

這種直白到蒼白的說教，放在一個已經越來越泛濫的女性覺醒敘事母題中，就顯得太照本宣科了。

陳可辛的電影愛用大明星，尤其是如果故事太偏太冷門，就會用明星把它拉回來。《投名狀》請來了李連杰、劉德華和金城武，《中國合伙人》用了黃曉明、鄧超和佟大為。而這次《醬園弄·懸案》則匯集了26位演員加盟，網友開玩笑：整個全明星陣容的“建園大弄”。

在陳可辛看來，明星是他的工具，可以吸引觀眾進場，但這也成為一把把雙刃劍。

因為有時明星的光環會蓋過角色本身，讓觀眾出戲。在《醬園弄·懸案》中，每位明星輪番登場的副作用很明顯：在90多分鐘的有限篇幅中，每個角色的演出時間被稀釋，角色的前史、人物關系很難交代清楚，就更不用說在表演上留給演員一些閃轉騰挪的空間了，這就令許多角色塑造扁平化，觀眾對角色沒有情感共鳴，這對于電影其實是一種傷害。

26位演員，如走馬燈似的粉墨登場，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留給觀眾滿臉問號：一些只有幾場戲的角色真的需要那么多星光嗎？另外，為了平衡主演明星們的戲份，主線邏輯被稀釋，部分角色淪為工具人；同時，部分明星如果演技欠佳，其缺點也會被相對放大，從而影響影片整體表演質量。

明星多，片酬自然高，成本也會水漲船高，這就相應壓縮了電影在制作上的預算，可能會影響成片質量。并且，全明星陣容，也會給拍攝和制作帶來創作以外的麻煩。

在前不久上海國際電影節舉辦的“陳可辛大師班”上，陳可辛曾提及《醬園弄》中的26個演員，“每人5-8天檔期，天天有人進出。定妝最難——平時只要搞定三五個大明星，這次要讓26人都滿意。”

明星云集，檔期協調難，還可能帶來影片遭受不必要的輿論風險。部分明星的角色番位、鏡頭秒數、演技表現等，都會被粉絲拿來比較放大，為飯圈文化之間互相攻擊授以把柄，對影片的宣傳和口碑帶來一定負面影響。

靠“堆砌明星”玩砸的電影，早有前車之鑒。

11年前吳宇森執導的民國題材巨制《太平輪》，同樣擁有豪華明星陣容，章子怡、金城武、黃曉明、宋慧喬等眾多明星出演，也分為上下兩部上映，一樣沒有好好講故事，最后約4億元人民幣的總投資，僅換來約2.5億票房，口碑同樣遭受網友各種口誅筆伐。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被稱為“雷聲滾滾”的《封神傳奇》《爵跡》、中外明星扎堆“尬演”的《圖蘭朵：魔咒緣起》《長城》、被罵成“神作”的《天機·富春山居圖》《擺渡人》等。

以上影片早已印證了“堆砌明星不等于好電影”的殘酷現實，堆砌明星也救不了中國電影。當資本為了追求商業效應，過度依賴明星流量與營銷話題，而忽視劇本打磨與導演掌控力時，再耀眼的星光也難掩作品的蒼白。

今年春節檔上映的動畫電影《哪吒2》便是一個正面例子。主創將絕大部分精力和成本放在如何講好一個故事上，所有的視效也都是圍繞著故事服務，沒有大咖配音陣容，但有好故事，所以成就了今年華語電影的一個神話。今年同樣有些動畫電影，沒有在故事上做功夫，卻請來一些明星配音為動畫搖旗吶喊，也是無濟于事。

電影《醬園弄》去年在戛納電影節放映了150分鐘版本。如今，電影重新做了剪輯，分為上下兩部。有人說，單獨評價《醬園弄·懸案》有失偏頗，應該等下一部出來之后，將兩部放在一個評價體系中，才算完成對陳可辛這部作品的評價。

但是，第一部的口碑已然崩塌，又有多少觀眾會期待第二部呢？

撰稿 / 新京報記者 滕朝

編輯 / 黃嘉齡

校對 / 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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