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娣萌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朱娟娟 雷宇

站在山體撕裂、土方傾覆的滑坡現場，說起3天前雨夜的一幕，湖北省五峰土家族自治縣灣潭鎮茶園村黨支部書記韓玉龍“仍有些后怕”。20日4時，在提醒15名工人、組織7名村民安全轉移5分鐘后，5000立方米山體就是從這里傾瀉而下。

時間回到17日18時，五峰防汛抗旱指揮部啟動防汛四級應急響應。韓玉龍帶領村組干部逐個點位排查村里的山洪地災隱患，挨家挨戶發布預警信息。茶園村地處武陵山脈，海拔最高處近1600米，全村5個小組1523人，年輕人大多在外務工，村里基本都是留守老人和兒童。

18日14時3分，五峰縣發布暴雨橙色預警；19時28分，當地發出了暴雨紅色預警。來自氣象部門的信息顯示，6月18日8時至21日8時，伴隨入梅首輪強降雨侵襲湖北，位于鄂西南的五峰土家族自治縣，平均面雨量達270.6毫米。其中，灣潭鎮最大累計降雨達331.5毫米，“天像是下漏了”。

韓玉龍和村干部加大了巡查力度。19日上午，當韓玉龍頂雨走到宜來高速六標三工區木林子隧道出口附近時，眼前的一幕讓他立即警覺起來——山坡上出現了幾條細細的裂縫。韓玉龍曾在灣潭鎮紅烈村擔任過4年治調主任，負責全村的安全工作，到茶園村擔任村支書后，他陸續參加過多次地災知識培訓。他見狀心頭一緊，當即打電話報告鎮應急指揮部，接著提醒工地施工方技術負責人朱海波：“雨大，危險！工地應急預案準備隨時啟動！”

隨后，韓玉龍立即回到村委會，指著墻上的“防汛管理作戰圖”“村災害分布圖”所示的二組施工區域，安排村干部：“坡上有工人宿舍，坡下住著村民。必須把這塊盯牢！”

5月17日，茶園村曾按照縣、鎮兩級政府要求，在村里重點區域開展過緊急轉移演練。一個多月后，這場“防患于未然”的演練，變成了暴雨中一場真實的生死時速。

安排完村干部，他當即給五組小組長謝昌祥打去電話，商量一旦轉移就將他家設為臨時安置點。

19日晚飯前后，韓玉龍和大家又分別將二組施工區域巡查了兩遍。這一天，他沒有回家，留在了村委會值守。雨越下越大，韓玉龍沒有合眼，心揪得越來越緊。凌晨3時，心神不寧的他抄起手電筒，沖進了雨幕，想再看看工地上那幾道山體裂縫。

這一看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幾小時前還只是細紋的裂縫，此刻已擴張成猙獰的豁口。“撤！馬上！快！”韓玉龍沖向工棚，迅速叫醒正在熟睡的15名工人，并向鎮應急指揮部緊急電話匯報。掛斷電話，韓玉龍又叫上村應急隊員和謝昌祥，直奔山下3戶村民家。急著救人的幾人，絲毫沒有想到山體一旦滑坡會有多大的危險。

3戶人家共有7人在家，其中6人是60歲以上的老人。用時1個小時，7名老鄉全部接上，一行人來到1公里外的謝昌祥家。僅僅5分鐘后的凌晨4時，1公里外傳來悶響，約5000立方米的山體瞬間吞噬工棚、斬斷村道。其間，山體連續3次發生大規模崩塌。

6月20日8時，救援力量抵達。地質專家的現場研判讓人心驚膽寒——滑坡體距離最近的村民家不到100米。

“那天要是再晚幾分鐘都不知道會出現什么后果。”6月23日，站在滑坡現場，韓玉龍回憶說。

根據韓玉龍的介紹，6月18日，縣里召開強降雨防范應對工作視頻調度會。會后，縣級包保領導、鄉鎮聯村干部、駐村干部等就下沉到了一線。村組干部邊巡查邊提前通知了老百姓，讓大家提高警惕。其中，茶園村二組和五組的在建工地是重點巡查區域。這一次滑坡就發生在二組工棚所在處，五組一切正常。

但20日凌晨的雨夜，仍有許多驚心動魄的時刻。聽說要連夜撤離，70多歲的易婆婆有點遲疑。“老人家說，在這里住了大半輩子，什么樣的大雨都見過，覺得不會有啥事。”但是，看著外面的大雨，韓玉龍再也顧不上其他，背上易婆婆就走。

在100多公里外的宜昌市區，易婆婆的兒子易宗慶看見新聞后嚇了一跳。他連忙給母親打電話，得知她只是受了一點驚嚇，在安置點一切安好，心里的石頭才落了地。在宜昌務工的他連連打電話向韓玉龍道謝。“如果不是韓書記及時發現并組織救援，我不敢想象后果。”易宗慶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這不是韓書記第一次幫助他們家，“以前經常來我家里送米、油等，還鼓勵我返鄉發展”。

滑坡發生后，安置好村民，韓玉龍帶領村組干部到現場核查，暫未發現房屋受損。至于田里的玉米、土豆受災情況，他們做好測量、統計，向有關部門上報。

韓玉龍一直忙到22日晚才回了趟家，換了身干凈衣服。妻子告訴他，讀高二的女兒得知爸爸這幾天的工作后，認為“爸爸做得好，還是那個‘雷鋒’”。新冠疫情期間，還在讀小學的女兒目睹爸爸為保障大家“不出門，食無憂”，無論天晴下雨都會在當天將物資送至村民手中，曾在作文里寫道：“爸爸是我心中的‘雷鋒’，我要向他學習。”

23日下午，這名80后村干部仍在滑坡現場協調廢渣處理、道路清理等相關事宜，“這條路目前還沒有通，因為天氣預報說24號宜昌又有新一輪雨情，工地也暫時還沒恢復施工”。

滑坡險情仍未結束。被救村民高婆婆介紹，7名村民白天在家中正常生活，夜晚仍去往安置點居住。

在茶園村，救災的塵土氣里裹著桃香。這兩天，不少村民摘了自家種的桃子送到村委會來感謝村干部。對村民們來說，韓玉龍凌晨3時的那份“放心不下”，筑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生命堤壩，現場救災隊員們奔忙的腳步，正丈量著暴雨與安全之間的距離。

中國青年報湖北宜昌6月23日電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