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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志愿填報前的閑話：文科真的無用嗎

文/海北尬生

高考現在已經告一段落，即將出成績，接下來就是要進行志愿的填報。每到這時候，學生、家長就要經歷一系列的靈魂拷問：我們究竟會什么，我們究竟能學什么，如此拷問完自己以后還要去拷問社會：究竟什么好就業，究竟什么收入高。對這樣的問題回答的比較好的就能成為這個時候最耀眼的明星，比如著名的張雪峰老師。

在這時候，人們對于各種各樣的專業都會有一個大致的排名，有些排的靠前——“有用”，好就業，收入高，有些就要往后排。而往后排的很多都是文科，比如文學、歷史之類的。因為這些專業看起來真的有點“沒用”：對用人單位而言，無法創造多大的經濟效益，于是對他們而言無用，對他們而言無用，對于考生和家長，那恐怕也是無用了。

文科無用論其實是挺有市場的一個聲音，除了客觀現實之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相當一部分理科生覺得與其研究文史哲之類的，不如好好搞搞理科研究，覺得這個對社會的貢獻更大，更有意義。而且根據我個人的體驗，理科生理這種觀點其實是很有市場的。

然而文科真的無用嗎？

首先針對于理科生的這種常見的理解，我的見解是，他們終究沒有意識到文科及其工作者對于理科成果的作用，一旦認識到就不會這么想了。打一個比方就是，理科生是研究菜刀的，研究菜刀怎樣鋒利，怎樣不生銹，如何如何，但是文科生將直接決定這把菜刀會被用來做菜，還是會被用來傷人。

比如說我所在的航空航天領域有很多人研究軍用的東西，他們當然可以盡自己的努力讓這些東西盡善盡美，不過他們決定不了這些東西的命運，尤其是決定不了這些東西是被用來捍衛和平還是破壞和平，是被用來保衛人民還是被用來屠殺人民。決定這些東西的是政治等因素，而這顯然是一個文科領域。如果真的發生了那種很糟糕的情況，研究武器的人需要承擔責任嗎？這個有爭議，比如二戰之后確實把諸如克虜伯這樣的軍火商判了刑，但也有很多人，比如為德軍設計汽車和坦克的保時捷博士等人就沒有受到懲罰。

配備保時捷炮塔的虎王坦克 圖源網絡

如果要從哲學層面來說的話，那就是理科生研究這東西都只是器物層面，但是單純器物的集合是構不成人類社會的。比如說國家，實際上國家的概念是一個意念的產物，而不是實體的產物：我們能找到一個實體說“這個東西就是某某國家”嗎？不能，我們最多只能說“某某東西象征著國家”，而不能說它就是國家，而“是”和“象征、代表”是完全不能劃等號的。

所以人類的社會存在著大量非器物非物質的東西，而且這樣的東西往往是基于處于物質的上層的，它們支配器物的能力要遠遠大于器物支配他們的能力。比如說我們前面提到的菜刀和傷人，導致傷人的這個行為的是人的意念，或者用法律的話說就是“犯意”，而如果一個人犯意足夠強烈，他是不會被器物這些東西限制住的。沒有菜刀，難道石頭板磚就不行嗎？所以真正主導人類社會的是那些觀念層面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偏偏都是文史哲之類的文科研究的地方。

而要說事實層面呢？給人類闖下歷史最大的禍的人，都是研究，或者至少在文史哲里跳的人。而想要攔住他們，最根本的還是要把他們錯誤的理論解決掉，而這就是文科生的事。文科上錯誤的理論，無論是有意造成還是無意造成，造成的影響往往都大于理科生能犯的任何錯誤。

古人也很早就意識到這一點。南宋名臣崔與之說過這樣幾句話：

毋以嗜欲殺身，

毋以貨財殺子孫，

毋以政事殺民，

毋以學術殺天下后世。

這4句話我第1次看到的時候真是嚇出一身冷汗。前兩句好理解，不良嗜好（抽煙喝酒之類）確實會葬送人的生命，這就是以嗜欲殺身；肆意妄為的大少爺我們也不是第1次聽說，這里面又有“飽暖思淫欲”的成分，也有單純仗勢欺人的成分?？珊髢删淠?？

殺人殺民，當然是不可接受的，但要如果單純只是個人產生犯意進行犯罪，所造成的傷害都是有限的。而除去天災之外，那些造成幾百萬乃至上千萬人死亡的事件，都無一例外是政治事件，導致人死亡的都是政治行為，比如斯大林的大清洗、波爾布特的紅色高棉，再比如希特勒屠猶。原因很簡單，政治事件和政治行為所能動員的能量遠非個人所能及，像前面說到的這幾個事件都輕松地動用了國家的暴力機構，以國家的名義和身份來進行這種行為，因此造成的損害也遠非個人所能比。

1981年紅色高棉士兵 圖源網絡

當然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還是以學術殺天下后世。崔與之并沒有說明這個學術是文科還是理科（他那個年代根本沒有這個概念），但結合上下文，很顯然這里的“學術”指的是文科，尤其是政治層面的理論工作。擁有一次造成重大傷亡的政治事件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有一套理論為之背書，能夠“論證”這種行為的“合理性”。上面說到的那幾個事件都有理論背書，因此才釀成規模罕見的大禍，比如希特勒的那本《我的奮斗》，再比如說我曾經收過幾本老書，其中就包括特殊年代張某橋、姚某元等人的“論著”。仔細閱讀就會發現，他們可不是應景的產物，不是時代創造了它們，而是它們本身就一定程度上創造了那個時代。而且除非這種理論能夠在未來被否定，且這種否定能夠被廣泛接受，這些理論還會激起新的類似的事件。希特勒的那本著作至今在德國等地還是有信眾的，未來是否會有歷史的重演？說不準，但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這樣的錯誤顯然都發生在文科的領域，所以我們說文科一但要是犯錯誤，造成的惡劣影響可能遠非理科生可比。當文科正常發展的時候，很多人可能根本意識不到它，于是才會有“文科無用論”，它偏偏是要在出問題的時候才能讓人們意識到它的價值。就像空氣一樣，我們通常情況下可能都會無視它的存在，但要是缺少它，哪怕一分鐘一秒，后果都足以致命。

所以文科很重要，而且也值得好好投入精力研究。

當然話說回來，實際層面的有用沒用并不一定對高考的志愿填報有什么好的影響。這里需要看更實際的東西，比如就業前景，工資收入之類的。生、化、環、材，這4個專業號稱是理科學界的天坑，難度大，就業前景不好，但誰說他們沒有用或者不重要？數學其實也差不多，所有的理工科都離不開數學，因此數學也有美稱叫“科學女王的騎士”，但長久以來，數學專業的畢業生除了去當老師或者改行，往往沒有什么太好的前景。最近幾年情況稍微好了一些，這是因為人工智能的發展帶來了對算法工程師的需要，但這個也不能幫到所有人：算法研究的只是數學當中的特定幾個領域，而且想當算法工程師，對于計算機也要有了解，而不能只是純粹數學專業。

古人云：地不長無名之草，天不生無用之人，所以也不存在沒有用的學科或者專業，更哪怕是文科這么一個大類。我們結合實際情況選擇恰當的專業就好了，至于有用和沒用，這樣的大帽子恐怕有點過分。

作者：海北尬生，因其嘗求學于北海之北，每不顧環境而放尬言，故起此名也。喜航天，愛讀書，本學理工，愛好文學。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