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藏海傳》除了服化道與頂級的中式審美,還融入了十八種非遺傳統文化,其中大反派曹靜賢唱的幾段昆曲,更是驚艷。平津侯謀反那一幕,外面殺聲震天,宮里,曹在唱《浣紗記》:“長刀大弓,坐擁江東,車如流水馬如龍……”劇情和高闊的昆曲結合,十分震撼。這一段昆曲有什么特殊之處?而在明清歷史上,昆曲是怎樣的存在?
曹靜賢唱的《浣紗記》
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昆劇
昆曲最早是在昆山一帶傳唱。文徵明收錄的魏良輔《南詞引正》一文中記載:“元朝有顧堅者,雖離昆山三十里,居千墩(今千燈鎮),精于南辭,善作古賦。擴廓帖木兒聞其善歌,屢招不屈。善發南曲之奧,故國初有‘昆山腔’之稱。”
宋元時期流行南曲,南曲也叫昆山腔,顧名思義是昆山一代的唱法,算是最早的昆曲。此時的昆曲唱法使用五聲音階,以江浙發音押韻,伴奏用笛簫,南曲服務于南方,帶有濃重的地方色彩,并沒有大規模走向昆山之外。
北方人有自己的曲目,又稱北曲,七聲音階,以中州韻押韻,弦索樂器伴奏,南曲北曲各有受眾,風格不同。
明朝嘉靖年間,昆山文人魏良輔聯合周邊諸多文人、音樂人,以昆山腔為基礎,參考當時流行的各種南北曲優點,去掉南曲中不和諧、不統一也就是難懂的調子,創造出了一種新的聲腔。這種新的調子令人耳目一新,輕柔婉轉又吐字清晰,又美又清雅,一時風靡,馬上就沖出吳中地區,流行各地,全國癡迷,被稱為昆曲,也叫“水磨調”。自此,昆曲真正誕生。經過改良后的昆曲,念唱規范,分為頭、腹、尾三部發聲,細致至極,南人北人皆能欣賞。
昆曲流行后,魏良輔的朋友梁辰魚馬上寫了一部作品《浣紗記》,用新的水磨調唱法,將這部劇搬上了舞臺,結果大受歡迎,名震一時,閩浙總督胡宗憲聞其大名,特意召他入府中做幕僚。
曹靜賢在《藏海傳》中唱的《浣紗記·打圍》一段便是昆曲定型之后的第一部作品。劇中,曹靜賢親自擊鼓,眾人齊唱,結合宮墻外的殺聲震天,產生了奇妙的美感,場面一下子悲涼疏闊起來。
《浣紗記》沒有婉轉輕柔的特性,而是大刀闊斧,有激揚感。《浣紗記》講的是吳王夫差率軍打敗越國的故事,夫差將越國國王王后勾踐夫婦俘虜,帶到吳國做人質。勾踐在吳國忍辱負重,不肯放棄。他聽從范蠡的計策,到越國尋到浣紗女西施送到吳王夫差身邊做間諜,用美色瓦解他的壯志,離間君臣。三年后,西施成功,范蠡帶著越國君臣苦心經營,終于打敗吳國,吳王勾踐自殺,范蠡接了西施泛舟離開,從此不問世事。劇情耳熟能詳,劇中的唱念做打,辭藻、動作,都如流水一樣流暢而完美。
《浣紗記》中這一段《打圍》,場面疏闊,長刀大馬,風聲烈烈,是很壯觀的一幕,這種豪邁的風格其實在昆曲中并不多見,所以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
清代時,昆曲更雅麗柔美,多演繹愛情,昆曲的主旨,漸漸變成一個字,那就是“美”。
(宋代《雜劇打花鼓圖》)
昆曲有三美
因此被稱為百戲之祖
所謂“水磨調”,是因為昆曲的唱腔細膩,宛如古代的水磨糯米粉一樣,細軟,精致,溫柔而華麗。
《紅樓夢》中昆曲多次出場。寶黛第一次共讀西廂之后,寶玉被叫走,黛玉一個人回去,路過梨香院,聽到有人唱《牡丹亭》:“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甭犃诉@幾句,她不禁站住了,心想,原來戲文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戲,未必能領略其中的趣味。正想著,聽到后面又唱了一句:“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覺得心動神搖,慢慢坐在一塊石頭上,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八個字的滋味。又想起剛才看《西廂記》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心痛神癡起來。
《牡丹亭》《西廂記》都是《紅樓夢》時期火爆貴族圈的曲子,昆曲的柔婉清麗,纏綿生動,更適合演繹愛情傳奇。《牡丹亭》通過少女杜麗娘的傳奇,講述美好的真情與青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昆曲追求的極致美,即詞美、唱腔美、身段美,在《牡丹亭》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昆曲講究辭藻優美,韻律工整,詞意不俗,文學性極高,如《桃花扇》的唱詞:“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毕裨娨粯?,不但考驗劇本創作者,也考驗聽眾,需要一定的文化涵養和基礎,所以很受貴族喜愛,林黛玉文學素養極高,才能一聽《牡丹亭》傾心。
二是唱腔美,需柔婉悠長,發音以字行腔,吐字清晰,每一個發音都細細收口,規范而沉穩,氣息悠長。
三是身段美,昆曲服飾華貴雅麗,以明代風格為基調,飄搖若仙,行走求圓,有一定規范。一顰一笑,必風情萬種,每一個動作都如同舞姿,每一步都婀娜多姿,考驗演繹者的功夫,也考驗觀眾的審美。
昆曲專家白先勇先生曾經說:“昆曲無他,唯一美字?!泵恳徊坷デ?,都涵蓋了傳統文化中對美學的追求,所以昆曲也被稱為百戲之祖,多個戲種自昆曲中汲取營養。
因此,昆曲在明清時代貴族圈非常硬核,爆火了600年。
( 清代崇慶皇太后萬壽慶典圖)
昆曲曾經有多流行
李漁、張岱都是昆曲愛好者
曹靜賢位高權重,喜愛昆曲,不但自己唱,還在府中養了一個昆曲班,是那個時代的日常。
明清兩代是昆曲的全盛時期,在那個時候,大家族無不擁有自己的私人昆曲小戲班,供一家人娛樂消遣。所以《紅樓夢》中的娛樂方式就是聽昆曲,著名雜學家李漁、文學家張岱,家里都是養著昆曲班的。
對于昆曲傳承,李漁功不可沒。李漁耗巨資組建了自己的昆曲班,他令美艷妻妾全部學戲,并親自寫戲。他文學造詣很高,又懂營銷,寫了很多戲,又總結了很多經驗。他所寫的《閑情偶寄》一書,有很多內容是講如何演唱以及表演昆曲。他給昆曲分了六個主題:解明曲意、調熟字音、字忌模糊、曲嚴分合、鑼鼓忌雜、吹合宜低。這六個主題的基調,證明李漁的品位,也給昆曲穩定發展創造了條件。
李漁是個戲癡,他的昆曲班是中國昆曲史上有文字記載的最早的職業昆曲班,李漁本人也是戲曲史上集編、導、演一體的第一人。李漁很會玩,一玩就玩到專業水準,他流傳下來的近二十部傳奇及其所修訂的曲譜,成為現代人學習、研究昆曲的瑰寶。
李漁之外,文人張岱也是一位昆曲迷,他從小耳濡目染昆曲之美,也造就了他一生的審美和品位。
張岱的祖父曾經一舉中進士,但是仕途不順,郁郁回鄉,也不做別的,就在園子里養了一個戲班子,每日里絲竹不絕,以此打發時光。在這一段時間,張岱也隨著祖父,第一次接觸到了戲曲。張家園大屋深,又建有精舍,生活富足,祖父沉迷其間多年,不亦樂乎,張岱也學了個七七八八,《陶庵夢憶》中多有記載。
祖父很有文采,參與編排戲曲,辭藻文雅,唱功身段都是一流的。蓄養聲班沒多久,張家班就在當地大名鼎鼎了,其中有幾出戲尤其有名,一是《蘇小小》,一是《馮小青》。兩個戲取材都是杭州孤山,故事也凄美動人,詞美戲美故事美,是當時的達官貴人比較喜歡的曲子。張岱祖父和李漁一樣,一做就做成了專業級別。
一個劇種崛起與消亡或許自有定數,但昆曲一直是十分重要的劇種,也列入了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在娛樂多元化的當代,昆曲變得很小眾,但昆曲有過全盛時期,有清晰的定位與審美高度,是十分硬核的文化符號。
文/月滿天心
編輯/陳品
排版/王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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