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里,空氣都繃緊了,一車車竹簡被拖到官署前的空地上,吏卒們面無表情地將它們投入巨大的青銅火盆。火苗猛地竄起,舔舐著那些承載了無數(shù)思想的竹片,噼啪作響。竹簡在火中痛苦地蜷縮、焦黑,最終化為飛灰,升騰起來,像一場詭異的黑雪,籠罩著這座雄心勃勃的都城。這不是尋常的炊煙,這是始皇帝陛下親口下令點燃的火焰,為了燒盡天下那些“惑亂黔首”的私學典籍。
那火,燒得人心惶惶,街角暗處,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儒生,死死抱著幾卷泛黃的簡冊,手指抖得厲害,渾濁的淚順著皺紋溝壑蜿蜒而下。他喃喃低語:“祖宗之言,百家之智,盡付此炬乎?此非治世之道,實乃絕文脈、滅天理啊!”旁邊有人趕緊扯他袖子,聲音壓得極低:“噤聲!老丈,莫要惹禍上身!讓那些巡弋的‘黑冰臺’鷹犬聽了去,你我皆成齏粉!”這恐懼,比濃煙更沉重地壓在每個人心頭。有人卻說:“燒得好!那些老掉牙的書,凈教人分心,不如種地打仗實在!”
焚書的濃煙還未散盡,更駭人的風暴已在驪山腳下醞釀。始皇帝最恨的,是那些裝神弄鬼的方士。盧生、侯生這些家伙,拿了皇帝大把的金銀,滿口承諾能尋來長生仙藥,結果呢?仙藥沒影兒,人倒跑得無影無蹤。這簡直是往始皇帝心頭扎刀!他雷霆震怒:“朕待盧生等甚厚,耗費巨萬!豈料竟敢誹謗于朕,復亡命而去!咸陽諸生,朕聞其妖言惑眾,攪亂民心者眾!” 怒火點燃了更可怕的行動。
很快,御史開始行動了,他們拿著黑名單,在咸陽城里的儒生和方士中秘密調(diào)查審問。司馬遷在《史記·秦始皇本紀》里冷冷地記下:“諸生轉相告引”,為了自保,朋友間互相告發(fā)。最終,皇帝親自圈定了四百六十余人。他們被定為重犯,罪名是“為妖言以亂黔首”。這四百六十多條人命,被粗暴地押解到國都附近一處空曠之地。《史記》只留了冰冷幾字:“皆坑之咸陽”。黃土無情地傾瀉而下,埋葬了慘叫、求饒與所有思想的聲音。那景象,想想都讓人脊背發(fā)涼。然而民間野語流傳更烈,說那坑里埋的,怕有七百之眾!《資治通鑒》卷七也佐證了此事的酷烈,稱其“使天下知之,以懲后”。
有人說,坑殺的就是些騙子方士,皇帝被騙急了,下手狠了點而已。但細細琢磨,事情怕沒這么簡單。被坑的名單里,肯定夾著不少正經(jīng)讀書的儒生。始皇帝何等人物?他推行“書同文”,強令天下使用秦小篆,廢掉六國五花八門的文字,就是要從根子上斬斷舊國遺民對故國的念想,讓天下人的腦子都按大秦的規(guī)矩思考。那些私藏的六國史書、諸子百家著作,承載著完全不同的記憶和思想,怎能容它?方士事件,不過是個絕妙的由頭,正好借機把那些不聽話、有自己想法、可能懷念故國的讀書種子,一并清理干凈。這就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大掃除,目標明確得很。
焚書坑儒,這把火燒得太旺,坑挖得太深。它確實在短時間內(nèi)堵住了悠悠眾口,讓帝國表面看起來鐵板一塊。始皇帝大概覺得,把過去的記憶燒光,把不同的聲音埋掉,就能讓他的江山永固如磐石。可他算錯了一點:人心里的東西,是黃土埋不住、烈火燒不盡的。高壓之下,那些被斥為“妖言”的思想,反而像地火一樣在民間悄然流淌。到了秦末天下大亂,六國貴族一呼百應,百姓揭竿而起,何嘗不是對這場文化浩劫最慘烈的報復?思想如同流水,堵不如疏。始皇帝用最粗暴的方式想一勞永逸,卻不知這恰如抱薪救火,為帝國崩塌埋下了最深的引信。千載之下回望,那咸陽城頭的黑煙,驪山腳下的黃土,依舊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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