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驅逐胡虜的杰出代表,大明王朝自建立之日起,就必然與中原之外的萬邦保持安全距離。反映在軍事層面,就是重建以本族人口為核心的龐大武裝。
但在講求結果的實操層面,許多領域依然離不開外番兵勇維系。以至給后世留下精分印象,仿佛軍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具任何能力,真正左右勝負的不過是那一小撮異類。
北境別無選擇
明朝建立前的紅巾起義 給各地產業造成嚴重破壞
由于是建立在蒙元帝國的尸體之上,明朝在打天下的過程中,曾對許多區域造成近乎永久的嚴重破壞。除金蓮川、河套、河西走廊的城市經濟,原先分布于兩淮地區的馬場亦被煙消云散。因此,早期明軍非常不善于運用騎兵,連最基本的規模都無法維持。
為何沒迅速暴露問題?主要是靠同行與對手襯托!無論陳友諒的水上義軍,還是張士誠的地主武裝,亦或王保保的新募團練,同樣不以騎馬作戰著稱。另有阿速軍這類奇葩,因過于安逸的環境而深陷舒適區,同擅長放鷹走馬的先祖簡直判若兩族。更不用說早已徹底脫產的蒙古貴族,根本無法給明軍造成任何實質威脅。
亂世中的競爭者們 騎兵水平還不如初代明軍
公元1372年,名將徐達在嶺北之戰中大敗而歸,明軍的騎兵弱點徹底曝光。另一方面,由于蒙元早期的毀滅性征服,諸如契丹、女真、黨項等原本生活在華北的騎馬族群湮滅。這就讓后來者很難有太多選擇,不得不在本族農民和蒙古番子間做出選擇。顯然,前者的基礎較差,培養、試錯成本過高。倒是后者還多少還留有些祖傳遺風,遂從官方欽定的世仇變為可造之材。
于是,朱元璋迅速調整軍隊衛所制度,在通常全部是漢人步兵的營壘附近設立保留區。這些蒙古騎兵的來源相當復雜,有的是早年間倒向新朝的遺老遺少,也有后來為財貨而重返內地的變節者。明軍為確保他們延續戰力,特意開辟出草場供養馬、訓練使用。乃至要求州官不得干涉其生活方式,深怕被同化后不能繼續勝任。
曾經的蒙古世仇 也是明朝外族騎兵的主要來源
相對而言,在處于長城沿線的九邊地界,這類軍屯保留區數量較多、規模較大。內地的普通衛所雖有效法,但規模往往有些袖珍。考慮到他們的主要職責是屯田>作戰,這層安排就顯得不無道理。
在山海關與嘉峪關附近,還有管理制度更寬松些的羈縻區域。譬如東北方向的朵顏、泰寧和福余三衛,以及西北方向的哈密衛。他們的指揮官往往就是原先貴族,還享有類似于土司領的諸多便利。至于位置稍稍靠內的河西走廊與寧夏,亦參照該思路豢養起蒙古兵丁。
哈密和朵顏三衛這類準羈縻建制 也是要為明朝供應騎兵
不過,生活在明朝時期的蒙古軍戶,普遍不如全盛時期的先輩善戰。首先是由于分散駐扎關系,他們不可能相互聯通集訓,也就無法復刻出黃金年代的大兵團機動。其次是獲得資源供養有限,無力維持價格高昂的重騎兵裝備。而且往往要在戰斗中從屬于步兵單位,執行偵察、襲擾、迂回包抄或追擊任務,自然難以重拾起族群巔峰。
諷刺的是,朱元璋特批的這些蒙古軍戶,首個重要目標就是建文帝。公元1405年,他們追隨燕王朱棣叛亂,并在靖難之役的多次會戰中表現出色。明成祖篡位成功后,還不忘從他們當中挑選精銳,編組成駐防京師的三千營部隊。即便是在土木堡之變后,還屢屢南下兩廣彈壓叛軍勢力。某些后裔到清軍崛起于關外之際,還奮戰于最危急的遼東前線。
朱棣的篡位成功 有相當功勞應歸屬蒙古騎兵
此外,明朝北方邊界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個體量尚可的藩屬王國。雙方都不同程度的承接到部分前朝遺產,建有以蒙古式騎兵為核心的封建軍隊。其中,毗鄰遼東的朝鮮忠誠度相對較高,但在努爾哈赤的后金崛起前,幾乎沒有派兵參加過任何明朝戰事。至于靠近河西的察合臺汗國,更沒能為宗主分攤掉多少壓力,乃至分崩離析后成為邊患。
當然,明朝麾下的外族騎兵,絕非全部由各類蒙古人構成。在15世紀中后期,部分中亞貴族為躲避帖木兒帝國內亂,紛紛主動要求內附。雖然數量有限,終究是有一戰之力的軍功階層。故而被集中安插到留都南京,組成十分罕見的具裝騎兵分隊。但持續時間較短,僅僅1-2代人時間就銷聲匿跡。
中亞流亡者 成為明朝罕見的具裝騎兵
南境豐富多彩
明朝的廣袤南方 更容易招募到外族士兵
相比于靠蒙古騎兵支撐的北境,明朝在南方能征用的各類外族步兵就豐富許多。其中的很多習慣直接繼承自蒙元,或是變種形勢來重復前人故事。
首先是在廣袤且森林密布的西南地區,包括廣西、湖南、貴州、云南,以及四川和廣東的部分山地。那里分布著大片土司領,其中不少還是形同迷你王朝的羈縻建制。早在元朝滅亡前,他們就不斷為中央貢獻士兵,一度與尚未正規化的紅巾軍爆發激烈沖突。好在朱元璋選擇遵循舊制,僅對原大理國區域事實郡縣化改造。這才為后世子孫積累下一筆寶貴的軍事遺產。
狼兵無疑是最為知名的外族部隊
根據地域區別,我們可以將這類土司兵分為三大類:
1 以狼兵為代表的廣西籍土兵,因多次前往上海、浙江打擊倭寇而出名。雖然扮演過救火隊員角色,也由于習慣沿途被詬病。
2 以苗人為代表的湖南、巴蜀籍土兵,也是明朝屢次彈壓西南叛亂的主力。因為數量最多,還被廣泛派遣到北方前沿戍邊。
3 以傣族為代表的云南土兵,通常只負責所在地治安。由于距離太遠,外調過程相當麻煩,存在感遠不如前兩類人群。
裝備五花八門的地方土兵
盡管土兵總被后世看貶,覺得他們是水平不高的炮灰,但在明朝中后期發揮著無可替代作用。尤其是在地形復雜的戰場上,這類山民移動起來如履平地,經常將普通衛所兵甩在身后。而且保留勇武作風較多,不容易被暫時的困境嚇退。若將領來自同族,同僚皆出自本鄉、本寨,則可以在高強度作戰中堅持很長時間。
在軍事技術層面,土兵們往往習慣搭配使用巨盾、藤牌、長槍、長刀、木弩和獵弓,也有鉤鐮槍或狼筅等特殊裝備。在隊形不發生紊亂的情況下,足以正面抗擊所能遭遇的任何敵手。甚至反過來影響明朝本部,仿照其模式編練出戚家軍、俞家軍等新生力量。最后又被推廣到直隸、遼東兩省,險些升格為官軍通用的顯學。
率領狼兵迎戰倭寇的 瓦氏夫人
值得一提是,貴族婦女在西南山區的地位頗高。前有率狼兵抗倭的瓦氏夫人,后有帶苗兵屢敗張獻忠的秦良玉,勇武程度勝過同時代的大部分衛所將領。
可惜,在1599年的播州土司楊應龍反叛后,西南土兵的權重一度受到波及。即便如此,他們仍被調往關外迎戰后金,后來又為南明短暫鎮守過肇慶。一些云南的傣族土司,則將圈養大象交由李定國使用,讓后者成為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戰象大師。滿清坐穩江山后,一直堅決實施改土歸流政策,可能就是對往日經驗的痛苦回憶。
北越的莫氏武裝 比較樂于配合明軍行動
其次,在安南和廣西交界處,盤踞著主動歸附明朝的莫氏家族。作為越南黎朝叛逆,他們一度有希望將河內等主城據為己有。
后來功敗垂成,依舊在涼山南麓堅持較長時間。因為有求于紫禁城朝廷,故而愿意在力所能及范圍內協助行動,實際價值略勝李朝與察合臺汗國。考慮到朱棣曾用越南工匠指導火器改進,他們的后代在技術層面不至于拖宗主國后腿。
中后期明軍 還能雇傭到少量葡萄牙士兵
當然,更好的火器部隊來自西方影響。從隆慶時代起,明朝官方就一直借用澳門的葡萄牙武裝。起初僅僅是幾艘艦船,多用于對抗海盜襲擾。后來層層遞進,至少分3-4批招募傭兵或顧問北上勤王。今人熟悉的弗朗機、紅衣炮和鳥槍,無不是通過這條線傳至中國。
葡萄牙人甚至以福船為基礎,引入歐洲技藝,造出更加堅固耐用的老閘船。這種中西合璧的混合產物,一直被沿用到19世紀,在清朝鎮壓太平天國的戰爭中有過高光表現。
許多近代化武器 皆由葡萄牙人傳至明清
躺平浪潮中的臨時工
明朝對各族士兵的態度非常矛盾且割裂
相比之前的任何時代,明朝對外族士兵的態度最為矛盾且割裂。既在數量占比方面低于北宋,來源構成也遠比唐朝、元朝單調。而且針對特定群體的征用,往往高度集中于某些時間段,容易產生羊毛薅到禿、韭菜連根拔的既視感。
之所以會如此扭曲,必然與其建立王朝后的意識形態有莫大關系。因為前朝是胡虜,自然對中原外的世界充滿未知恐懼,全靠強制同化外來影響來腦補安全感。加之周遭沒有足夠強勢對手,連及時調整偏差的動力都相當匱乏。等到原先的衛所兵制癱瘓,國防壓力陡然飆升,才三翻四次搞臨時抱佛腳式救贖。
將領們的家丁隊伍 充斥著各類外族
于是,作為武裝力量主體的官軍,總在具體行動中刻意“隱身”。經常靠地方土兵獨當一面,又樂于將吃力不討好的壓陣工作交給蒙古騎兵。但要有人提議改革,或是僅僅征用更多外族,馬上會招來言官清流的死諫抵制。
唯有將領比較誠實,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花費一切資源來堆砌外族士兵。因此,所謂家丁的非正式單位脫穎而出。鄭氏父子的黑人衛隊,也一度發展為大小兩支。他們永遠是比例上的少數派,卻要承擔最多的戰斗任務。亦如一群勤奮的臨時工,深陷老油條和躺平者的汪洋大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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