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2月4日,撫順戰犯管理所正在進行一場特赦大會。臺下的溥儀正襟危坐,心里不自覺地為他的獄友們高興。
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從宣讀員嘴里念了出來:“愛新覺羅·溥儀。”
53歲的溥儀有些恍惚,自從1945年被逮捕后,他就從未想過還有機會獲得自由。然而,更令他想不到的,還有后續的工作漲薪、回懟郭沫若……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暢快。
作為“前朝遺留”的階下囚,溥儀的人生經歷只能用五個字來形容:萬萬想不到。
一、被捕后,創下遠東軍事法庭的記錄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溥儀也頒布了《退位詔書》。4天后,他在沈陽機場行色匆匆,準備和日本關東軍一起從奉天飛往日本。
沒成想,蘇聯紅軍空降奉天,當場逮捕了這個末代帝王。
那一刻,溥儀閉了閉眼,當即認命。
在他看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在這種情況下被抓,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第二年的8月16日,溥儀被帶到了日本,作為證人參加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上午11點25分,溥儀被傳喚上庭。
當時的他,40歲,身穿黑色西裝、白襯衫,打著精神的領帶,腳上的黑皮鞋锃光瓦亮,滿頭厚厚的黑發,其中還有一揪落在了寬闊的前額上。
雖是戰犯身份,卻顯得格外精神。
一開始,溥儀還能氣定神閑地回答問題,詳細敘述自己在九一八事變后,是如何被強迫的。
但是,當提到自己22歲的妻子譚玉齡被殺害時、提到日本人給他送天皇神器和寶劍時,溥儀使勁兒地拍打著證人臺:恥辱!
憤怒、痛苦、悲傷,全部交織在一起。
在庭審過程中,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英文很好的溥儀,堅持在法庭上使用中文作答,而且用的還是偏文言文的中文。
這可給現場的翻譯人員出了大難題,他們不僅要做到如實翻譯,還要把溥儀的一部分“言外之意”給表達出來,向法庭做說明。
后來,由于翻譯的工作量太大,麥克阿瑟還不得不將他的私人中文翻譯也調到了法庭,協助工作。
現在我們看到的遺留下來的溥儀在庭審中的圖片,氣定神閑,坐姿頗有帝王氣質,大概率是他說完一句文言文,翻譯員們正在燒腦轉述。
因為翻譯的問題,一直到8月27日,溥儀才結束作證,退出軍事法庭。至此,他站在證人席上的時間整整8天,創下了遠東軍事法庭單人作證時間的最長記錄。
據估計,這8天里,起碼有6天的時間都用在了翻譯上。
有人揣測,這是溥儀想要最后一次在閃光燈下展示中華文化、語言魅力。但也有不少人認為,這其實是溥儀故意的,企圖用文言文來模糊部分問題,以逃避責任。
二、關押14年,迎來特赦
作證結束后,溥儀再次被送回了蘇聯的收容所,繼續他特殊的俘虜生活。之所以說“特殊”,是因為他的確過著和其他被拘人員,完全不同的生活。
- 比如,別人都是一群人用餐,而溥儀可以單獨用餐;
- 別人都要參加勞動,但溥儀可以享受歲月靜好;
- 甚至,連打蒼蠅、打蚊子這種小事情都有人幫他做了……
1950年,溥儀被引渡回中國,進入了撫順戰犯管理所,正式接受思想再教育和勞動改造。
在撫順,溥儀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慢慢認罪;從衣服都疊的亂七八糟,到后面還學會了自己縫衣服。“奉天承運”的世界觀在崩塌,“人民”兩個字一點點進入到他的腦海里。
到1959年時,溥儀已經徹底改頭換面,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給人民帶來的苦難。所以,在第一批特赦名單宣布的時候,他根本不抱任何希望,用他自己的話說:
“有誰也不能有我,我的罪惡嚴重,論表現我也不比別人強,我還不夠特赦條件。”
當天,聽到自己也在特赦之列的溥儀,高興地像個孩子,不是因為他獲得了自由,而是他覺得自己被人民肯定了。
出去之后,溥儀回到了北京,住進了政府安排的旅館:一件小屋、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就是全部。
很簡單,但溥儀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安頓好之后,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找工作。可找個什么工作呢?
特赦犯的身份本來就尷尬,溥儀自己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工作技能。更何況,在那個時候,誰敢要一個前清皇帝呢?
就在他愁眉苦臉的時候,政府又給他安排了一個植物園園丁的工作,月薪60元。這對于已經54歲的溥儀來說,再合適不過。
每天不用太多思考,一睜眼就和花花草草待在一起,精心養神。
而且,月薪還有60元。
60元是個什么概念呢?
當時的燒餅,價格大概在3-4分錢左右。1塊錢就能買下30多個燒餅,足夠一家五口2天的口糧。
溥儀這份植物園的工作,屬于妥妥的舒適穩定,還高工資。
三、升職加薪,回懟郭沫若
在植物園干了一段時間后,溥儀又收到了一紙調令,讓他去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去工作,并且月薪從60元提高到了100元。
文史資料協會,這剛剛好是溥儀的專業對口。
從小接受宮廷教育的他,早就熟讀了許多宮廷典籍,見慣了文物。他自己,就是個行走的活歷史。
在文史資料協會的工作,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價值觀。快60歲的他,每天都干勁滿滿,還有了新的老婆——護士李淑賢。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郭沫若也盯上了溥儀。
當時的郭沫若剛從定陵挖掘的悲劇中,緩過神來,他決心一定要繼續史學研究。那會,他已經是甲骨文研究的權威專家,公認的史學權威。
可正當他要潛心研究清史資料的時候,一個大問題擺在了面前:滿文。
郭沫若確實學富五車,但恰恰好不會汶汶。而很多珍貴的清史資料,都是滿文寫的,要想研究清史,絕對繞不開滿文。
他也曾試圖自學滿文,可語言學習的周期太長了,年近70的他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于是,郭沫若左看右看,四處尋覓動懂滿文的人,最后把主意打到了溥儀的頭上。
郭沫若覺得,溥儀是末代皇帝,肯定會滿文,而且自己又是史學界的泰斗,讓溥儀幫忙肯定不成問題。
這天,在北京文化界的聚會現場,郭沫若得知溥儀也在場,特意拿出一個制作精美的小鼻煙壺,向眾人展示:這是乾隆皇帝的御用職之物。
溥儀在一旁默默觀看,臉色明顯有些難看。
見多了清宮文物的他,一眼就看出不管是花紋風格,還是工藝,都不像真正的乾隆文物,實在忍不住的他,直接提出質疑:“郭先生,您可能弄錯了,這不是御用之物。”
郭沫若聽完,表情馬上僵住了,立馬讓在場的其他專家們審視。
最終結論和溥儀的說法一致:確實不是御用品。
此話不出,郭沫若臉上明顯有些掛不住,畢竟當著這么多人,有些損面子。但很快,郭沫若就調整過來,這恰恰說明溥儀有見識,給自己當滿文翻譯再合適不過。
趁此機會,他又湊上去誠懇地發出邀請:
“溥儀先生,近期我正在研究清史,遇到很多滿文資料需要翻譯,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協助我工作?”
聽到這句話,溥儀皺了皺眉頭,眼神里充滿了復雜。
大家也都盯著溥儀,期待他的回復。
過了一會,溥儀緩緩開口:我不會滿文。
郭沫若想過很多答案,唯獨沒想過這個。
是的,在溥儀3歲時,他的滿文老師伊克坦,是個滿臉麻子、身材矮小,還非常嚴肅的男人。每次溥儀只要一調皮,伊克坦就去找太后告狀。
一來二去,溥儀就越發討厭伊克坦,以至于根本沒認真學滿文,到他6歲時,就宣布退位了。那個時候,他更不愿意學滿文了。
當然,溥儀的這5個字,除了是事實之外,更加是托詞。
郭沫若在文化界、史學界的地位確實很高,但他不管是在名利,還是在做研究上,都有一股急功近利的氣質,從定陵挖掘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
而溥儀,這輩子見過了太多的大風大浪,如今的他,只想過一些平靜的日子。哪怕是做研究,他也只愿意平平淡淡。
因此,對于給郭沫若當翻譯這件事情,他本能排斥。
兩個風格不契合的人,待在一起工作,只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后來,“溥儀不會滿文”也成了文化界茶余飯后的談資。
但我想,溥儀絲毫都不介意這個談資,畢竟對于一個兩度當帝王,兩度退位,還經過10年改造的人來說,晚年還能順從己心,已經極為難得了。
很多人,可能終其一生,都做不到。
你覺得呢?
參考資料:《我的前半生》,溥儀,光明日報出版社2022年版。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