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人達到歷史最少人數 17 人，合伙人委員會換了 1 人。

文丨管藝雯 邱豪

制圖丨黃幀昕

編輯丨宋瑋

阿里對自己的瘦身還在繼續，精簡組織、簡化流程和戰略聚焦，這次瞄準了 阿里合伙人。

2025 年 6 月 26 日，阿里發布 2025 財年（截至 2025 年 3 月 31 日）年報，最大的變化是一共有 9 位合伙人退出，占總數的 1/3，合伙人數量達到 2014 年上市以來最低，僅 17 人。

合伙人團隊的核心 —— 主要負責組織所有合伙人選舉事宜的阿里巴巴合伙人委員會，5 名成員更換了 1 人，電商事業群 CEO 蔣凡替換了彭蕾，其余 4 人包括創始人馬云、集團董事長蔡崇信、集團執行副總裁邵曉鋒、集團 CEO 吳泳銘。蔣凡是所有合伙人里最年輕的一位，39 歲。

這次合伙人的大瘦身，傳遞出來最明顯的信號是 —— 阿里的最高集體決策機構的主體成員，更多是一線業務負責人，17 位合伙人里僅 4 位是淡出一線或不負責具體業務的資深合伙人。

過去，價值觀在阿里，既是管理工具，也是行為標尺，合伙人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堅守阿里的價值觀，它向所有員工明確了 “客戶第一” —— 阿里首先要服務好商家，成為阿里十幾年高速發展的理念支撐，員工對價值觀的信奉在 2019 年宣布新的 “六脈神劍” 價值觀時達到頂峰，但此后在阿里內部頻繁引發大辯論。

最近兩年，隨著蔡崇信、吳泳銘回歸分別擔任董事長和 CEO，在很多阿里員工的感知里，關于價值觀的爭議逐漸平息和淡化，如何恢復增長、找尋自身的定位成為了阿里最關注的事。

在蔡崇信和吳泳銘聯合發布的 2025 財年致股東信里，他們再次強調電商、AI + 云兩大核心業務是驅動阿里長期發展的兩大引擎。相比電商，致股東信把更多的篇幅留給了 AI，并稱有信心將 AI + 云為核心的科技業務打造成阿里的第二增長曲線。“阿里的基因里沒有守成，只有創造。” 股東信最后寫道。

整個 2025 財年，阿里集團收入為 9963.47 億元，凈利潤同比增長 77% 至 1259.76 億元，電商和云的全年收入增速分別為 8.3% 和 11%。過去一年，阿里先后退出了高鑫零售、銀泰百貨等資產，高德、虎鯨文娛等業務陸續實現單季度盈利，盒馬整體 GMV 超過 750 億元，首次實現全年經調整 EBITA 轉正。

一位阿里人士認為，不在業務一線的合伙人基本都退出了，“現任的合伙人主要是能聽見一線業務炮火的人，這也是阿里這兩年不斷瘦身的延續。”

在一家大公司，團隊瘦身、業務聚焦和流程簡化是抵抗熵增的有效調理手段，但要從減緩降速轉變為逆勢增速，需要更大的決心和更長的耐心。

合伙人歷史最少人數 17 人，比十八羅漢還少一人

一共 9 位合伙人退出，是阿里合伙人制度運行以來，合伙人退出數量最多的一次，占到總數的近 1/3。

這和 2022 財年阿里集團退出的合伙人數量相當。但那一次不同，當時，牢牢控制阿里集團的阿里合伙人有 1/4 退下，主要原因是螞蟻集團的管理者們退出。

具體來看，此次退出的 9 名合伙人包括彭蕾、張勇、俞永福、朱順炎、戴珊、方永新、宋潔、武衛、孫利軍。以下是他們的具體履歷：

- 彭蕾，阿里 “十八羅漢” 之一，曾擔任阿里巴巴首席人才官、支付寶 CEO 等，2007 年應馬云要求組建組織部并制定規則，2021 年底淡出 Lazada 后，就不再管理具體業務；

- 戴珊，阿里 “十八羅漢” 之一，是阿里創始團隊里在業務一線活躍最久的高管，擔任過阿里巴巴集團首席人才官、首席服務官，還曾出任 B2B 事業群總裁，2021 年底接替蔣凡成為國內電商業務的負責人，兩年后卸任，轉而協助籌建阿里巴巴集團資產管理公司，淡出一線；

- 張勇，擔任了 8 年的集團 CEO。2007 年加入阿里，主導了天貓的快速發展，帶領阿里完成從 PC 端到移動互聯網的轉型，擔任過淘寶網 CFO、天貓總裁、阿里巴巴集團首席運營官、集團 CEO 和董事會主席，2023 年 9 月卸任集團 CEO 和董事局主席；

- 俞永福，是阿里少數委以重任的外來干部，2014 年隨 UC 被收購加入阿里，第二年就破格成為合伙人，先后接管過高德、阿里媽媽、大文娛，2021 年 7 月統管包括餓了么、飛豬、高德在內的生活服務板塊，2024 年 3 月卸任本地生活集團管理職務，轉而專注于 eWTP 基金的投資工作；

- 朱順炎，和俞永福一樣于 2014 年隨 UC 加入阿里，曾負責過阿里媽媽、UC 瀏覽器及阿里大文娛的新媒體業務，2020 年開始接手阿里健康，帶領其扭虧為盈，2024 年卸任阿里健康董事長及 CEO，精力集中于戰略規劃和行業發展研究；

- 方永新，2000 年加入阿里，2014 年成為合伙人，入選時層級相對沒那么高，但被視為能夠傳承阿里的文化和價值觀，先后擔任釘釘事業部總經理、本地生活和餓了么總裁；

- 宋潔，2000 年加入阿里，2019 年成為合伙人。曾主導過包括 “云棲大會” 等各類集團大會、論壇和活動的舉辦；

- 武衛，2007 年加入阿里，2013 年接替蔡崇信出任集團 CFO，2019 年兼任集團戰略投資部負責人，曾先后主導 Alibaba.com 在港上市、阿里巴巴紐交所上市及港交所二次上市，2022 年卸任集團 CFO 和戰投部負責人，淡出一線；

- 孫利軍，2002 年加入阿里，曾被內部評價為 “渾身擁有典型的阿里人氣質”，是基層業務員晉升為合伙人的代表之一，孫利軍曾負責過農村淘寶項目，2017 年起轉任阿里巴巴公益基金會理事長。

在這退出的 9 名合伙人中，彭蕾、戴珊都是最初的十八羅漢，也被內部視為阿里價值觀的最堅定執行者。方永新、宋潔、孫利軍，入選合伙人時更多不是因為身居高位、或作出突出業務貢獻，而是體現和傳承了阿里精神和價值觀。

目前，只剩 17 個合伙人，一位阿里人士戲稱，“比阿里剛創業時的十八羅漢還少一個人”。目前，17 名合伙人里，僅剩馬云、吳泳銘、蔡崇信、蔣芳 4 位十八羅漢。

現有的 17 個合伙人主要分為三個梯隊—— 電商、云及其他業務共 9 人；以吳泳銘為代表的集團高管團隊共 4 人，負責公司整體事宜；以馬云為代表的 “長老” 合伙人共 4 人，精力更多關注文化傳承、公司長期戰略等宏觀層面。具體如下：

電商、云及其他業務共 9 人

- 電商事業群 2 人：電商事業群 CEO 蔣凡、餓了么董事長兼 CEO 吳澤明。

- 云智能集團 4 人：資深副總裁王磊、達摩院院長張建鋒、副總裁蔣江偉、首席戰略官鄭俊芳。

- 其他業務 3 人：菜鳥 CEO 萬霖、高德地圖董事長劉振飛、虎鯨文娛董事長兼 CEO 樊路遠。

阿里巴巴集團管理團隊共 4 人

- 集團 CEO 吳泳銘、首席人才官蔣芳、首席法務官俞思瑛、公共事務總裁聞佳。

資深合伙人共 4 位

- 創始人馬云、集團主席蔡崇信、合伙人童文紅和集團執行副總裁邵曉鋒。

在阿里合伙人委員會里，5 人中更換了 1 人：創始人馬云、集團主席蔡崇信、集團執行副總裁邵曉鋒、集團 CEO 吳泳銘不變，新增電商事業群 CEO 蔣凡。彭蕾退出合伙人委員會。合伙人委員會主要負責組織所有合伙人的選舉事宜。

其中，馬云與蔡崇信，是這 17 人中唯二的永久合伙人。

其他合伙人必須在年滿 60 周歲或者與阿里解除聘用關系時退休，比如阿里巴巴技術委員會主席、曾經也是合伙人委員會成員之一的王堅就在 2023 財年因滿 60 周年退出了合伙人；而永久合伙人則可以持續擔任合伙人直到 70 周歲。

即使到歲數了，永久合伙人的年齡限制也可以由多數合伙人通過表決來延長。2025 年，馬云 60 周歲，蔡崇信 61 周歲。

一線業務的中生代進入最高決策層

吳泳銘自 2023 年 9 月 10 日擔任阿里巴巴集團 CEO，他在上任第三天就明確了阿里的兩大戰略重心是 “用戶優先、AI 驅動”，并對整個公司復雜的業務進行清晰劃分 —— 核心業務，境內外電商和云，要加碼投資；其他非核心業務，都存在資本化的可能性。

在現任的合伙人里，與電商業務、AI + 云業務相關的人數是 7 人，占比超過四成。合伙人委員會的吳泳銘和蔣凡二人，分別掌管著 AI + 云、電商兩大核心業務。

整個電商事業群被視為阿里的基本盤，支撐當下，2025 年一季度，新成立的電商事業群（國內外的零售及批發業務）共計收入 1349.48 億元，在阿里總營收 2364.54 億元里占比 57%；云和 AI 占比雖只有 12.74%，但仍處快速增長階段，2025 財年阿里云 AI 相關產品收入連續七個季度實現三位數同比增長，正大踏步邁向 AI。

在 AI 需求的強勁推動下，淘天集團投入用戶增長和體驗提升，新買家強勁增長，88VIP 會員規模超 5000 萬。跨境業務表現強勁，國際數字商業集團財年收入同比增長 29%。

吳泳銘的管理風格簡單直接，他還定下了 “年輕人提上來、用起來” 的用人原則，試圖為已經 26 歲的阿里挖掘出新鮮血液，過去兩年，淘天集團一線的基層管理者，正在涌現更多 95 后面孔，總裁往下一級的管理層，也增補了一些 90 后。

阿里在 2024 年聲勢浩大的互聯互通，接入微信支付、京東物流，本質上是在做減法，幫助核心電商和別的業務脫鉤，卸下包袱，創造新的有利競爭條件，讓電商業務有機會尋求最廣泛、最適合自己的合作伙伴。

基本阿里體系里具有消費屬性的業務實現了大一統 —— 都聚攏到了去年 11 月底新成立的電商事業群里，包括淘天集團、國際數字商業集團、餓了么、飛豬以及 1688 和閑魚兩個戰略級創新業務。蔣凡擔任電商事業群 CEO，向吳泳銘匯報。

在當時，阿里電商業務負責人所面對的負擔大幅減少，團隊已經過多輪整合，阿里集團其他業務都開始獨立為盈虧負責，不再依賴電商業務輸血。電商相關的資源被重新倒回淘寶天貓，多個集團的得力高管也被調到淘天集團。

在蔣凡帶領下，阿里國內電商業務迅速將重點放在重要和有潛力的品牌商家和高凈值的消費者群體，頻繁與商家深入溝通、聽取意見，整體團隊風格也更高效、實用、直接，將淘天的第一指標調整為 “剔除退款后的商家真實成交”，是更理解業務、也更務實的表現，可以有效防止員工為了完成一個指標而往數據里注水，最終也會促成更好的消費者體驗。

在一位長期關注阿里的二級市場人士看來，淘天能快速做起閃購并形成一個大消費平臺，“最感謝的人可能是劉強東，完成了一次草船借箭。”

僅僅半年前，沒有人能想到京東會成為整個互聯網平臺公司的最大變量，它以極快的速度實現了過去似乎不可能的外賣單量，也擴大了其他電商平臺花錢和集中資源的想象空間。

據我們了解，在看到餓了么和淘寶的協同效應后，5 月中下旬，阿里才開始討論起飛豬、餓了么合并入淘天的可能性，一個月后就快速落地，這樣的速度在過去的阿里是難以想象的。

除了閃購業務，我們了解到，淘寶在外部渠道的投放預算 —— 用于提升消費者活躍度 —— 還在持續降低。這是因為，淘寶發現，在自己的應用里直接給用戶發放大額外賣券，比去各個其他應用買開屏廣告、投信息流、鋪地鐵 LED 大屏的拉新促活效果更好。

蔣凡在阿里的重要性還在上升，多位阿里人士認為，讓一線業務的中生代管理者進入合伙人的核心決策層，“一定不是壞事”。

合伙人制度的發明，比阿里所有業務決策都更重要

根據此次發布的 2025 財年報，所有阿里集團高管和董事會成員中持股最多的蔡崇信僅占 1.45%，吳泳銘持股 0.16%。創始人馬云 2020 年退出董事會時只剩 4.8%，之后便不再公布比例。但阿里合伙人對公司的控制權毋庸置疑。

合伙人團隊是阿里的最高集體決策機構。阿里合伙人制度的發明與誕生，是阿里巴巴在過去十幾年中做的比任何單一業務決策都更重要的一件事。

這一制度從 2010 年 7 月在阿里內部創建并試運行，一直到 2013 年阿里上市前夕，馬云才通過內部郵件首次公開。合伙人團隊可以提名簡單多數（50% 以上）董事會候選人，如果未被選中，還有權指定臨時過度董事填補空缺。

選拔合伙人的核心要求是 —— 在阿里工作 5 年以上，高度認同公司文化，且對公司發展有積極貢獻，愿意為公司文化和使命傳承竭盡全力 —— 候選人需要四分之三以上的合伙人贊同才能當選，也就是 17 位合伙人需要至少 13 人投贊成票。

可以說，這個制度設計保證了阿里組織文化和價值觀的傳承，保證了核心創始團隊挑選的伙伴能一直保持對這家上市公司的控制，不論公司股份掌握在誰手中。

某種程度上，成為合伙人不僅意味著成為阿里文化和精神的代言人，也意味著進入了這家公司的最核心決策層。

合伙人們不定期舉辦會議，一年大概兩三次，主要以文化、價值觀為基礎點討論阿里相關事宜。

我們提到的多家平臺公司都有各自的最高決策機構，都主要由公司核心業務的負責人構成，阿里的合伙人制度一直是個另類，它的選拔標準首先是價值觀，其次才是業務貢獻度。十八羅漢之一、這次退出合伙人的彭蕾曾在 2014 年說，“合伙人體系跟管理體系正在自然地慢慢分開。”

騰訊的最高決策機構是總辦，包括集團 CEO 馬化騰、總裁劉熾平、首席運營官任宇昕、首席戰略官 James Mitchell 以及張小龍、湯道生事業群和職能線負責人。總辦主要負責公司層面的戰略決策、組織與預算分配，以及協調跨事業群合作。

在拼多多，創始人是這家 10 歲公司的超級大腦，COO 是內部具體事務的實際管理者，再往下就是十余名可以 “隨時指哪打哪” 的一級主管。

字節跳動的最高決策機構是 CEO 管理委員會，主要由 CEO 梁汝波和各業務板塊負責人及 CFO、HR 負責人組成。公司的戰略、投資預算、跨業務資源調度與組織升級均由這個機構決定，創始人目前主要精力在 AI。

在美團，王興是大公司中少數還在當 CEO 的創始人，美團的最高決策機構是 S - team，目前一共 6 人，包括 CEO 王興、聯合創始人穆榮均，核心本地商業 CEO 王莆中，CFO 陳少暉，食雜零售負責人郭萬懷，美團平臺、大眾點評負責人李樹斌。公司重要決策都需要通過該機構商議和表決，例如戰略制定、人事任命、新業務開展等。

創始人劉強東如今重新回歸業務一線，此前他逐漸從具體業務抽離，京東逐漸形成了集體決策機制 —— 戰略管理的最高執行機構是集團戰略執行委員會（ Strategy Executive Committee，SEC ），由京東各業務板塊和職能部門等十余位負責人組成，核心工作包括戰略規劃，監督和保障集團戰略級業務和項目的有效落地。

這些最高決策機構看似風格各異，但實際履行的職責和發揮的作用都大同小異。最重要的是 —— 這些互聯網平臺大公司都還沒有實現真正意義的交接班，公司最重要的戰略和關鍵轉折點，全部和它的創始人息息相關。

高洪浩對本文亦有貢獻

題圖來源：The Two Pop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