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烏珠穆沁：萬里茶道的文化堅守與傳承

作者/孫樹恒

這些年，我多次前往錫林郭勒盟西烏珠穆沁旗，那里廣袤無垠的草原總是讓我心馳神往。西烏珠穆沁旗憑借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文化底蘊，不僅見證了萬里茶道貿易的輝煌歷程，更以獨特的草原文明為紐帶，串聯起歐亞大陸間的商貿傳奇。從駝隊踏出的蜿蜒古道到草原驛站的裊裊炊煙，從蒙古族牧民與茶商的語言交融到多元文化的碰撞共生，這里的每一處敖包、每一縷茶香，都在訴說著跨越國界的商業奇跡與文明對話，將歲月沉淀的厚重歷史化作今日熠熠生輝的文化印記。最近，正在由國內知名讀書機構石頭記讀書社IP牽頭發起策劃，動員萬里茶路沿線城市以及媒體、景區、企業、社團、自媒體達人等共同參與，組織開展“片葉度關山——萬里茶路中國行（2025）”大型人文采風活動，從湖南安化出發，沿中蒙俄萬里茶道國內段，經湖北、河南、山西、河北，終到西烏珠穆沁旗，必將為萬里茶道的文化傳承注入了全新內涵。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一、西烏珠穆沁旗的歷史根源

西烏珠穆沁旗的歷史根源可追溯至久遠的年代，諸多傳說與歷史文獻交織，勾勒出其深厚底蘊。烏珠穆沁部名稱來源有著動人傳說，古時草原上的烏珠穆和吉米思姐妹，依父母囑托，將兩人名字合并為 “烏珠穆吉米思”，其子孫后代以此為稱，后逐漸演變成 “烏珠穆沁” 。據確切歷史記載，烏珠穆沁部落早在 13 世紀就活躍在蒙古高原，當時生活在新疆北部阿爾泰山脈南麓的葡萄山一帶，“烏珠穆沁” 在蒙古語中意為摘葡萄的人，該部落也因此得名。17 世紀中葉，漠北蒙古部族紛爭不斷，烏珠穆沁部落被迫南遷漠南，最終駐牧于大興安嶺以西、寶格達山以南的豐美草場，將烏珠穆沁之名帶到此地，逐步形成現代烏珠穆沁草原格局。

在漫長歷史中，西烏珠穆沁草原見證了諸多游牧民族的更迭。東胡、鮮卑、烏桓、契丹、突厥等民族先后在此棲息，突厥人居住時間較長，烏珠穆沁馬也曾被稱為突厥馬。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諸部進程中，多次于烏珠穆沁草原休養生息、整軍備戰，看中的正是此地水草豐饒，利于培育優良戰馬、壯大軍事力量。傳說成吉思汗著名的護衛軍 “怯薛軍” 便乘烏珠穆沁馬南征北戰。據記載，圣主成吉思汗的 81 匹白色戰馬也源自烏珠穆沁，烏珠穆沁白馬被視為成吉思汗時期宮廷專屬御馬，備受尊崇。

清朝時期，西烏珠穆沁旗被納入嚴密管理體系。在行政劃分上，清朝將蒙古地區細分管理，烏珠穆沁部落被劃分為左右兩翼，西烏珠穆沁旗由烏珠穆沁右翼旗發展而來，因地處西側而得名 。清朝在此推行盟旗制度，錫林郭勒盟由十個旗組成，西烏珠穆沁旗便是其中之一。各旗設扎薩克（旗長），由清廷任命蒙古王公擔任，掌管旗內行政、司法、軍事等事務，須絕對服從清廷指令，定期進京朝貢述職，以表忠誠。西烏珠穆沁旗的扎薩克在地方治理中，負責分配牧場、調解牧民糾紛、組織軍事訓練等工作，維護地方秩序穩定 。

經濟上，清朝對西烏珠穆沁旗商貿活動嚴格管控，尤其在萬里茶道相關貿易中。為保障茶葉等重要物資北運暢通，清朝在西烏珠穆沁旗境內設立關卡，對過往商隊查驗貨物、征收關稅，確保稅收穩定 。清廷還鼓勵內地商人與當地牧民貿易，以促進物資交流，但交易地點、時間和交易品類均有規定，商人需領取官方頒發的 “龍票”（營業執照）方可合法經營，以此規范商業行為，維護經濟秩序。

文化宗教方面，清朝大力扶持藏傳佛教在西烏珠穆沁旗傳播發展。從《西烏珠穆沁旗寺廟志》可知，17 - 19 世紀，當地在清廷支持下興建十余座藏傳佛教寺廟。寺廟不僅是宗教活動場所，還承擔文化教育功能，培養眾多精通蒙、藏、漢文化的喇嘛，促進文化交流融合 。清朝通過宗教影響力，強化對西烏珠穆沁旗精神層面的控制，借助宗教教義引導牧民行為，維護社會穩定。

西烏珠穆沁旗有著深厚歷史根源，在清朝管理體系下，行政、經濟、文化等各方面被深度整合進國家治理框架，這既促進了當地發展，也加強了清朝對邊疆地區的統治。

二、西烏珠穆沁旗在萬里茶道的地位

萬里茶道是17世紀末至20世紀初一條以茶葉貿易為主的國際商道，南起福建武夷山，途徑江西、安徽、湖南、湖北、河南、山西、河北、內蒙古等地，穿越蒙古高原，最終抵達俄羅斯圣彼得堡，全長約1.3萬公里，有著“亞歐世紀動脈”的美譽。西烏珠穆沁旗處在萬里茶道的關鍵節點位置，重要性不言而喻。

萬里茶道自明清時期興起，跨越廣袤的歐亞大陸，而西烏珠穆沁旗憑借其獨特的地理與人文條件，在這條商貿與文化大動脈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諸多歷史文獻與民間記載，都為我們勾勒出其在萬里茶道上的重要角色。

從地理位置來看，西烏珠穆沁旗地處內蒙古高原東部，位于中原地區通往蒙古高原乃至西伯利亞的交通要沖。清代《蒙古游牧記》中記載，其 “控扼朔漠，東接興安，西連察哈爾，北通喀爾喀”，是南北往來的天然通道。這種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使其成為萬里茶道上不可或缺的節點。駝隊與馬幫從張家口、歸化城（今呼和浩特）等地出發，一路向北穿越草原，西烏珠穆沁旗正是他們長途跋涉后重要的補給站與休整地。據清代商隊日記記錄，從張家口到西烏珠穆沁旗的行程約需 20 - 30 天，商隊在此補充糧草、更換損壞的物資，同時也會停留數日恢復體力，之后再繼續踏上前往庫倫（今蒙古國烏蘭巴托）等地的行程 。

在商貿方面，西烏珠穆沁旗是重要的貨物集散地與交易中心。清代晉商的相關賬本與文書顯示，自 18 世紀起，這里就形成了規模龐大的定期集市。每年春秋兩季，來自中原的茶葉、絲綢、瓷器、鐵器等商品，與當地及周邊牧區的羊毛、皮革、奶制品、馬匹等畜產品在此交易。當時有記載稱 “集市開張之日，商賈云集，駝隊綿延數里，交易之聲喧騰草原”。尤其茶葉貿易在此極為興盛，據《歸綏道志》記載，僅 19 世紀中葉，每年經西烏珠穆沁旗中轉北運的茶葉就達數十萬擔，這些茶葉通過駝隊運往蒙古草原深處，甚至遠銷至俄羅斯。當地還出現了眾多為貿易服務的牙行、鏢局等機構，保障了商業活動的有序進行。

西烏珠穆沁旗也是萬里茶道上的文化中轉站。隨著大量不同民族、地域的商隊往來，不同文化在此交匯融合。據當地蒙古族家譜與口述歷史記載，自茶道興起后，許多漢族商人在此定居，與當地牧民通婚，帶來了中原的建筑技藝、生產技術與文化習俗。如漢族的農耕技術傳入后，部分牧民開始嘗試在適宜區域開墾農田；中原的節慶文化也逐漸被當地人接受，春節、元宵節等節日活動在當地逐漸興起。宗教方面，藏傳佛教隨茶道傳播在此蓬勃發展，《西烏珠穆沁旗寺廟志》記載，17 - 19 世紀，當地先后興建了十余座藏傳佛教寺廟，這些寺廟成為文化交流的重要場所，藏、蒙、漢等民族的宗教文化在此相互影響、融合 。

棟闊爾廟（又譯東克爾廟），位于巴拉嘎爾高勒鎮中心，是一座藏傳佛教格魯派寺院。棟闊爾廟由烏珠穆沁右翼旗（即西烏珠穆沁旗）第12代扎薩克和舒車臣親王索諾木喇布坦建造。據記載：1904年，索諾木喇布坦赴外蒙古大庫倫（烏蘭巴托）朝拜十三世達賴喇嘛，并供奉了豐厚的禮品，深得達賴喇嘛賞識。1916年，索王開始在佛堂基礎上建造寺廟，之后建筑規模不斷擴大。1930年，九世班禪額爾德尼喬吉尼瑪大師應索王（時為錫林郭勒楚古蘭盟長）之邀赴錫林郭勒誦經宣化。索王與蘇尼特右旗德王商洽，聯絡各盟旗王公集資10多萬銀元，在烏珠穆沁右旗和蘇尼特右旗各建一座“班禪廟”（班禪行宮），邀請班禪駐錫。是年8月，班禪在王府前的草地舉行了為期一個月的時輪金剛大法會，宣講《棟闊爾經》，參加法會的蒙古王公和僧俗信徒達50000余人。棟闊爾廟由此得名。

在交通保障與道路維護上，西烏珠穆沁旗也發揮著重要作用。歷史記載顯示，當地蒙古族部落會組織人力物力維護茶道相關的道路與驛站。清代官府與蒙古王公共同出資，在西烏珠穆沁旗境內修建了多處供商隊休息的驛站，這些驛站不僅提供食宿，還負責傳遞信息、保障安全。

西烏珠穆沁旗在萬里茶道上，既是連接南北的交通樞紐、繁榮的商貿中心，也是多元文化交融的重要平臺。其在萬里茶道發展歷程中的重要地位，通過豐富的歷史記載得以清晰呈現，這些歷史印記也成為研究萬里茶道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

三、當代萬里茶道的崛起與西烏珠穆沁旗循環茶道旅游帶的形成

如今，?西烏珠穆沁旗的行政區域面積為2.24萬平方公里?，據統計，西烏珠穆沁旗常住人口約9.93萬人 ，不同民族和文化背景的人們在這里共同生活，為當地發展貢獻力量。西烏珠穆沁旗已形成了以畜牧業、煤炭、有色金屬等為主導的產業格局。在當代，隨著對歷史文化遺產的重視和旅游業的發展，萬里茶道逐漸被喚醒，煥發出新的生機。西烏珠穆沁旗與周邊的錫林浩特貝子廟、多倫縣山西會館等萬里茶道遺址具備形成循環文旅旅游帶的條件。

（一）歷史文化關聯性強，萬里茶道的貿易活動集散點。錫林浩特市貝子廟曾是“萬里茶道”上重要的貿易活動集散點，是商人前往烏珠穆沁等地的必經之地。多倫縣西山會館是萬里茶道外銷路段的商貿類遺存，見證了旅蒙晉商的茶葉貿易活動。它們都與萬里茶道的歷史貿易息息相關，文化內涵相通，能為游客提供連貫的歷史文化體驗。錫林浩特貝子廟，又稱崇善寺，始建于清乾隆八年（1743年），歷經七代活佛精修而成。它不僅是宗教圣地，也是萬里茶道文化的重要見證者。寺廟建筑融合藏傳佛教和蒙古族建筑風格，莊嚴肅穆。在萬里茶道興盛時期，貝子廟是商隊往來的重要停靠點，許多商人會在這里祈福，祈求貿易順利。如今，游客可以在這里欣賞精美的佛教壁畫、雕塑，感受濃厚的宗教氛圍，同時了解其在萬里茶道歷史中的重要作用。

多倫縣山西會館，建于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 ，是山西籍商人在多倫諾爾修建的行業會館。它見證了萬里茶道上晉商的輝煌歷史，是晉商文化與當地文化融合的產物。會館建筑風格獨特，既有山西傳統建筑的精致，又融入蒙古族裝飾元素。館內保存著大量碑刻、牌匾等文物，記載了晉商在多倫諾爾的商業活動和社會貢獻。游客在這里可以深入了解晉商的經營理念、管理制度以及他們在萬里茶道貿易中的艱辛歷程。

西烏珠穆沁旗憑借獨特的草原風光、濃郁的民族文化和深厚的萬里茶道歷史底蘊，成為這條文旅旅游帶上的核心亮點。西烏珠穆沁旗匯聚著諸多令人心馳神往的景點。氣勢恢宏的蒙古汗城，以傳統蒙古建筑與民俗風情為基底，重現草原部落的豪邁與熱情；風光秀麗的哈布其蓋旅游景區，將天然的峽谷、林海與溪流融為一體，勾勒出一幅靈動的生態畫卷；而神圣莊嚴的烏蘭五臺景區，憑借深厚的宗教文化底蘊與獨特的地貌景觀，成為人們探尋心靈寧靜與自然之美的絕佳去處 。游客可以在西烏珠穆沁旗廣袤的草原上馳騁，欣賞“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美景色；可以參與蒙古族傳統的那達慕大會，觀看摔跤、射箭、賽馬等精彩比賽，感受蒙古族人民的熱情與豪邁；還可以品嘗正宗的蒙古族美食，如手把肉、奶茶、烤全羊等，體驗獨特的飲食文化。此外，西烏珠穆沁旗還有許多與萬里茶道相關的歷史遺跡和文化景點，“99號驛站”功能多元，整合紅色、生態、民俗等資源優勢顯著。“生態文明展廳”以照片、標本展示生態涵養與保護成果，書籍喚起生態文化；“非物質文化展廳”擺滿老物件，訴說牧區舊事、傳承鄉情；“蒙藥體驗館”及“特產包”“直播包”邀游客互動，探秘草原文化，讓游客能親身感受萬里茶道的歷史韻味。據統計，2024年西烏珠穆沁旗的旅游收入為6.85億元?，同比增長27%??。此外，全年累計接待國內外游客153萬人次，同比增長58%??。如今隨著文旅旅游帶的打造，游客數量仍在持續上升，旅游收入也不斷增加，促進了當地經濟發展。

（二）地理距離相對較近，旅游資源互補性好。西烏珠穆沁旗以草原風光和蒙古族民俗文化為主，貝子廟以宗教文化和歷史建筑見長，山西會館可讓游客領略晉商文化與草原文化的融合。不同類型的旅游資源相互補充，能滿足游客多樣化的需求。這些地點均位于內蒙古錫林郭勒盟及其周邊，彼此間距離適中，交通較為便利。以下是西烏珠穆沁旗與周邊萬里茶道遺址的大致距離。

西烏珠穆沁旗至錫林浩特貝子廟。約 140-160公里，車程約2.5-3小時。兩地通過G16丹錫高速或省道S307連接，沿途可見草原風光。

西烏珠穆沁旗至多倫縣山西會館。約 280-300公里，車程約3.5-4小時。經G16丹錫高速轉G239國道，途經正藍旗元上都遺址，沿途可感受草原與丘陵過渡地貌。

錫林浩特貝子廟至多倫縣山西會館。約 200-220公里，車程約3小時，走G16丹錫高速或省道S304，臨近渾善達克沙地邊緣。

例如，從西烏珠穆沁旗到錫林浩特市、多倫縣均有公路相連，方便游客出行，具備打造循環旅游線路的地理基礎。

（三）政策驅動，茶文化賦能草原文旅深度融合。

茶文化是萬里茶道的核心文化元素，將其與西烏珠穆沁旗的草原文化深度融合，能夠為文旅產業注入新的活力。在旅游產品開發上，推出以茶文化為主題的特色旅游商品，如具有蒙古族特色的茶葉包裝、茶具，以及以茶道故事為題材的文創產品等。開發茶文化主題旅游線路，游客可以沿著萬里茶道的足跡，參觀茶葉種植園、茶葉加工廠，了解茶葉的種植、采摘、加工過程，體驗傳統的制茶工藝，最后在草原上的特色茶館中，品嘗香濃的奶茶，欣賞蒙古族歌舞表演，感受草原茶文化的獨特魅力。

在文化活動方面，將舉辦那達慕大會與舉辦茶文化節、茶道研討會等活動結合起來，邀請國內外專家學者、茶商、游客參與，提升西烏珠穆沁旗茶文化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同時，將茶文化融入到蒙古族的民俗活動中，在那達慕大會、蒙古族婚禮等傳統活動中增加與茶道相關的環節，如敬茶儀式、茶道表演等，使茶文化與草原文化相互交融，相得益彰。

這條循環文旅旅游帶的形成，不僅為游客提供了豐富多樣的旅游體驗，也為萬里茶道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提供了新契機。通過旅游開發，萬里茶道的歷史文化價值得到更廣泛傳播，吸引了更多人對這一古老商道的關注和研究。當代萬里茶道的喚醒與文旅旅游帶的形成，為西烏珠穆沁旗未來發展開辟了新道路，使其在傳承歷史文化的同時，實現經濟與文化的共同繁榮。

（作者檔案：孫樹恒，筆名恒心永在，內蒙古奈曼旗人。蒙域經濟30人專家組成員，呼和浩特市政協智庫專家。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副會長，內蒙古詩書畫研究會高級研究員兼副秘書長，大盛魁公司文化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