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輩子演鬼子,死的時候沒人記得他真名,只記得他是“山田”,可他的外孫,卻想演一個好人。
“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
1956年,王孝忠第一次演壞人,他不想演,導演拍了拍他:“你臉冷,嘴直,正合適。”
他拿著劇本,讀出第一句:“你們這些人,早晚完。”
他說完這句,身后的攝像師笑了,說他像真的,他沒笑,心里開始發沉。
拍《永不消逝的電波》那年,他站在片場,一場拷問戲,沒劇本,導演說:“你隨口來。”
他盯著孫道臨,說:“老資格啊。”這句成了經典,沒人再管他叫王孝忠,都說他是“中村”。
“角色記住我就行。”他說這話時很輕。
最狠的是《地道戰》的山田。
他演得太像,觀眾恨不得沖進銀幕打他,“鬼子專業戶”這個稱號,從這兒來的。
臺詞他說得又賤又準,還加了幾個“的地得”的日語尾音,他特地自己留了個“衛生胡”,胡子翹著,看著就膈應人。
導演說:“你像是剛從關東軍里出來的。”
那場爆炸戲,他不肯用替身,近距離點爆點,耳朵被震得嗡嗡響,后來一直戴助聽器。
演完那天,有人沖他吐了口唾沫,他沒擦,轉頭走了,“觀眾真信了,說明我演對了。”
他沒進過電影學院,沒學過臺詞課,背劇本一遍就記住。
“演反派,要讓觀眾恨得下不去飯。” 他說這話沒帶表情。
演《一個美國飛行員》,有一場要打人,他動手太真,群演嘴角裂開,他陪人去醫院,自己掏了藥費。
他演得最多的,是那種壞得有理的角色,《皆大歡喜》他演魏廠長,說環保不如賺錢,嘴賤心細。
他說,“喜劇反派最難,得讓人又煩又笑。”
結果播出后,他這角色意外火了,有人開始叫他“賤得有風度”。
電訊學院出身的“壞人”
王孝忠1928年生,遼寧沈陽人,小時候瘦,愛看火車,15歲考進奉天鐵路學院電訊科。
班里有日本教官,抽煙把煙灰甩他桌上,他低頭掃掉,被看見了,拖到操場。
教官踢他一腳,說:“中國人,就該掃地。”他站了一下午,背挺得直。
那天開始,他模仿日本教官講話,暗暗記下每一個動作。
1949年參軍,被分進東北軍區文工團。
他沒想演戲,結果被拉去演小品,第一次上臺,他演軍閥秘書,觀眾拍桌子罵他演得太真。
領導說:“你以后就演這類。”他不吭聲,開始收集資料、模仿走路、聽錄音。
1956年,《戰斗里成長》開拍,他演反派楊耀祖,戲一播出,他火了,但沒人記得他名字。
他回宿舍,給父親寫信:“我不是電訊員了,我是演員。”
他演戲不喜歡社交,吃飯一個人坐角落,進珠影廠時,同事問他:“你來這干嘛?”
他說:“演戲。”行李只有一只舊皮箱,裝著破劇本和兩件衣服。
珠影廠很多人怕他,因為他太“認真”。
臺詞反復練,動作細節反復揣摩,有時一個眼神練一天。
他不說廢話,不陪笑,不奉承人,新人怕他,私下叫他“老冷臉”。
直到有一次,一個新人演不好被罵哭,他拉過去:“走,我跟你走一遍。”
從那天起,廠里人才知道,他不是冷,是把全副精力都給了角色。
拍《南海長城》時,有一場戲要騎馬下坡,他硬是親自上,馬摔了,他跟著滾了幾圈,肩膀骨裂,沒吭聲。
醫生問:“圖什么?”
他答得直白:“替身演,觀眾不信。”
他老說,“我演的不是鬼子,是人的惡。”
這句話他從不在訪談里說,他只對女兒說過一次。
晚年生活:低調隱居與家庭傳承
他退休得早,五十多歲,從珠影退了。
沒人送行,他自己收拾完,提著箱子走出廠門,風大,他咳了兩聲。
回到家,廣州的老小區,三樓,沒有電梯,他每天拎著一壺熱水,一步一步走上去。
“住得高,身體還行。”他說這話,沒人接,老伴過世早,三女兒輪流照顧他。
大女兒在醫院上班,常年夜班;二女兒脾氣沖,說不上幾句話就吵;小女兒最黏他,隔三差五過來,幫他換燈泡、擦地。
他話少,但心里明白誰最細。
他家里沒掛自己劇照,墻上只有一張舊相片,是1957年演出時拍的黑白照,飯桌上放著助聽器、電池、藥盒。
“演員老了,就跟舊道具一樣。”他常念叨這句。
身體開始出問題那年,是在冬天,他去藥房買藥,走著走著暈了,被人扶回家。
醫生說是腦供血不足,輕微中風前兆,女兒輪流陪夜,他白天不說,晚上偷偷掉淚。
“人演了一輩子狠角,老了怕自己變成負擔。”
他開始寫東西,舊筆記本翻出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角色分析、日語臺詞拼音。
外孫看了,問他:“外公,你演這么多壞人,開心嗎?”
他沒說話,只是把外孫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記住,戲是假的,惡是真的,人要記著怕。”
外孫十五歲那年參加表演培訓班,老師問家庭背景,他寫了王孝忠的名字。
老師一愣,說:“就是演山田的那位?”
他點頭,老師笑了,說:“你演戲有天賦,可能是遺傳。”
外孫演的是英雄角色,他回家跟姥爺說:“我想演好人。”
王孝忠點點頭,“行,你演好人,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沒白演壞人。”
有一年電視重播《地道戰》,鄰居在樓下喊:“王老師,你又上電視了!”
他沒應,耳朵聽不清了,只是輕聲說一句:“又被罵了吧。”
他不怕罵,怕的是,沒人記得他演過這個人。
藝術精神與社會評價
有人說王孝忠是“鬼子臉”,沒演技只會兇,他聽過一次,沒反駁。
只是把那人說的評論,寫在劇本背后,畫了個叉。
“你越看不起,我越要演得讓你服。”
《南海長城》后,他在珠影拍了十幾年,反派角色一個接一個。
觀眾記得他,不是因為角色名字,而是因為“那個人,眼神狠得像刀”。
導演馮小寧說過一句話,“他的反派像活人,不是工具。”
但他從來不上節目,不受采訪,他說:“戲演完了,人就該退了。”
有一年珠影搞紀念展,把老演員照片掛上,他的排在中間。
展廳很熱鬧,有學生說:“這不是演日本兵的那個老頭?”
他站在人群里,聽了一會兒,沒說話,轉身走了,路上他小聲說:“那就對了。”
他一輩子只做一件事,把壞人演好。
外孫大學畢業拍戲,媒體采訪時說:“我姥爺是個好演員,他教會我,演得真,比演得帥重要。”
王孝忠那年已經躺在床上,眼神渾濁,手卻還抓著舊劇本。
他最后一次清醒,是外孫來探望,那天廣州下雨,屋子里潮,他耳邊插著氧氣管,聲音虛。
“你記著,戲不是說服觀眾,是嚇住自己。”
他去世那天,三個女兒都在。沒有告別,沒有哭聲,只有一張劇照被擺在床頭,他演山田時的照片。
小女兒給他換好衣服,穿的是最早那套舊軍裝,外孫送他出殯,黑衣黑褲,一句話沒說。
有記者想采訪他,問他怎么看外公的藝術成就。
他只說一句:“他是個真演員,別的你們慢慢看吧。”
他的一生,從沒演過主角,可他永遠是你最忘不了的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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