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晴第一百次檢查后備箱里的禮物時,手機響了。是鄭毅發來的語音:"快到了嗎?我媽已經問了三遍了。"
"還有二十分鐘。"雨晴對著后視鏡抿了抿嘴唇,新買的豆沙色口紅襯得她膚色更白了。今天是她和鄭毅戀愛五周年紀念日,也是第一次正式去他家見父母。后備箱里躺著兩盒燕窩、一瓶茅臺和一條愛馬仕絲巾——她三個月的工資。
導航顯示還有17公里,雨晴的胃卻突然抽搐起來。可能是早餐沒吃,也可能是緊張。鄭毅總說他媽媽是中學老師,特別注重禮節。雨晴為此專門報了禮儀班,練習怎么端茶杯、怎么夾菜、怎么稱呼長輩。
轉過最后一個路口時,一陣眩暈襲來。雨晴慌忙搖下車窗,冷風灌進來,帶著深秋的蕭瑟。等她強忍著惡心停好車,已經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
鄭毅家是城郊的聯排別墅,院子里種著整齊的冬青。按門鈴前,雨晴又整理了一下藏青色連衣裙的領子。開門的卻是鄭毅的父親,笑瞇瞇地接過禮物:"小周吧?快進來,路上堵車了?"
"我有點暈車,開得慢..."雨晴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看見客廳沙發上端坐的女人——齊耳短發,深灰色羊絨衫,膝蓋上放著一本合著的書。鄭毅長得真像他媽媽,特別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
"媽,這是雨晴。"鄭毅走過來牽她的手,掌心有汗。
"阿姨好。"雨晴遞上絲巾禮盒,"聽鄭毅說您喜歡藍色。"
鄭母接過禮物,點了點頭:"坐吧,菜要涼了。"她的目光在雨晴高跟鞋上停留了一秒——鞋跟沾了停車場的新泥。
餐廳里飄著板栗燉雞的香氣。長桌上擺著八道菜,每道都精致得像飯店里的樣品。雨晴被安排在鄭母正對面,這個位置讓她如坐針氈。
"小周是做設計的?"鄭父給雨晴盛了碗湯。
"是,平面設計,偶爾也做室內..."
"就是給人P圖的那種?"鄭母突然插話,筷子尖輕輕點著碗邊。
雨晴的湯勺停在半空。鄭毅在桌下碰了碰她的腿,搶著說:"媽,雨晴參與過好幾個商場的設計項目,她..."
"吃飯吧。"鄭母夾了塊魚肉放在鄭毅碗里,動作熟練得像排練過千百次。雨晴注意到魚肉是肚腩最嫩的部分,刺都挑干凈了。
接下來的半小時像場默劇。鄭父努力找話題,雨晴機械應答,鄭母偶爾發出幾個單音節詞。最奇怪的是鄭毅——平時話癆的他今天異常安靜,連雨晴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都沒像往常那樣開玩笑。
變故發生在最后一道湯上桌時。雨晴想幫鄭母盛湯,起身太急碰翻了碗。褐色的湯汁潑在鄭母米色羊絨衫上,順著衣襟滴到地毯上。
"對不起!"雨晴抓起餐巾紙,鄭母卻后退半步:"沒關系。"
這三個字比任何責備都令人難受。雨晴的手僵在半空,看見鄭母眼中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不是憤怒,更像是...悲傷?
回程是鄭毅開的車。雨晴靠在車窗上,覺得這一整天像場荒誕劇。"你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她終于問出口。
鄭毅盯著前方道路:"她就這樣,對誰都冷淡。"
"可我看她對你..."
"雨晴,"鄭毅突然打斷她,"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你會怎么樣?"
雨晴轉過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隨便問問。"鄭毅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第二天早晨,雨晴在辦公室收到鄭毅的微信:「我們分手吧。」五個字,沒有任何解釋。她打電話過去,聽到的只有忙音。五年的感情,結束得比一碗打翻的湯還干脆。
接下來三個月,雨晴像具行尸走肉。她刪了鄭毅所有聯系方式,卻刪不掉記憶。有時候半夜驚醒,總覺得手機在震動,是鄭毅發來道歉消息——當然從來沒有。
轉機出現在圣誕節前。雨晴陪閨蜜在商場挑禮物,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鄭母正在珠寶柜臺前,身邊站著個穿黑色羽絨服的年輕男子。男子低頭試戒指時,雨晴倒吸一口冷氣:那側臉,那發型,活脫脫就是鄭毅!
她本能地躲到柱子后,心跳如雷。男子轉身的瞬間,雨晴才發現區別:這人眼神更銳利,左眉上有道淺淺的疤。但相似度仍高達九成,尤其是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
"那是鄭毅的弟弟?"閨蜜小聲問,"沒聽你說過他還有兄弟啊。"
雨晴搖頭。五年戀愛,鄭毅從未提過有兄弟姐妹。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看著"母子倆"走進一家餐廳。透過玻璃窗,她看見鄭母親手給男子圍上餐巾,動作溫柔得刺眼——那是昨天對她冷若冰霜的女人嗎?
回家后,雨晴翻遍了所有與鄭毅的聊天記錄。終于在一張舊照片里發現了端倪——鄭毅大學畢業照角落里,有個和他穿同樣學士服的男生,因為站在陰影處,她一直以為是重復曝光。
第二天,雨晴去了鄭毅母校。教務處老師證實:鄭毅確實有個雙胞胎弟弟鄭勇,比他晚七分鐘出生。"那孩子大二就退學了,聽說去了南方。"老教師推推眼鏡,"兄弟倆長得像,性格可完全不同。"
謎團越滾越大。雨晴通過設計圈的朋友查到鄭勇現在是深圳某家裝修公司的項目經理,朋友圈全是各種工地照片。而最新一條動態是:"回老家發展,有業務聯系。"
配圖是兩只交握的手,其中一只戴著雨晴在商場看到的那枚戒指。
一個瘋狂的想法在雨晴腦中成形。她撥通了鄭毅舊號碼,沒想到居然通了。
"我們需要談談。"她直接說,"關于你弟弟。"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你怎么知道..."
"明天下午三點,大學城咖啡館。"雨晴掛斷電話,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
鄭毅比約定時間早到半小時,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雨晴剛落座,他就推過來一個文件袋:"看完你就明白了。"
里面是兩份醫療報告。第一份是二十年前的:雙胞胎中的弟弟鄭勇確診先天性心臟病,預計活不過十五歲。第二份是三個月前的:鄭勇成功接受心臟移植,預后良好。
"我爸媽從小就更疼他,因為他有病。"鄭毅盯著咖啡杯,"特別是媽媽,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他身上。我考上大學那年,他病情惡化,媽媽陪他去上海治病,連我的開學典禮都沒參加。"
雨晴想起鄭母給鄭毅挑魚刺的樣子——那已經是她能給出的全部溫柔了。
"三個月前他手術成功,決定回老家結婚。"鄭毅苦笑,"我媽高興瘋了,正好那天你..."
"打翻了湯。"雨晴接上他的話,"所以她不是討厭我,是根本沒心情應付兒子的女朋友?"
"不全是。"鄭毅深吸一口氣,"那天飯桌上,我媽發現我戴著你送的項鏈——和你戴的是情侶款。她暗示我該多為弟弟著想,比如把買房首付先借給他..."
雨晴瞪大眼睛:"所以你就和我分手?"
"我當時沒答應!"鄭毅聲音提高又迅速壓低,"但她每天打電話,說弟弟剛痊愈,說未婚妻家要彩禮...三天后我妥協了,條件是她不能干涉我的感情。結果第二天,她擅自給你媽打了電話..."
"我媽?"雨晴徹底糊涂了,"她說什么了?"
鄭毅臉色變得慘白:"她說...說你有家族遺傳病,不適合結婚。"
雨晴如遭雷擊。她母親確實有輕度糖尿病,但這算什么遺傳病?更荒謬的是,鄭母自己兒子才是大病初愈的那個!
"我當場就和她吵翻了。"鄭毅抓住雨晴的手,"這三個月我一直在找你,可你搬了家,換了工作..."
雨晴抽回手:"所以現在呢?你弟弟回來了,你媽滿意了,你又想起我了?"
"不!"鄭毅從錢包里抽出一張銀行卡,"這是我這幾年所有存款,密碼是你生日。我想明白了,弟弟的人生是他的,我的是我的。"他聲音哽咽,"如果...如果你還能給我一次機會..."
雨晴看著這個愛了五年的男人,突然發現他眼角有了細紋,鬢角也有了幾根白發。她想起第一次去他家時,鄭母那個復雜的眼神——那不是厭惡,是一個母親在兩個孩子間艱難平衡的痛苦。
"我需要時間。"最終她說,"但可以先從朋友做起。"
鄭毅紅著眼睛點頭。服務員送上咖啡時,雨晴注意到他習慣性地把糖包推到她這邊——五年了,他記得她愛喝甜咖啡。
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雨晴想,或許每段感情都要經歷幾次"打翻的湯",重要的是之后是選擇擦拭干凈,還是任由污漬留在那里。她和鄭毅的故事,也許才剛剛翻到值得閱讀的那一章。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