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園的相親角人頭攢動，童雅站在一棵梧桐樹下，手里捏著那張精心準備的自我介紹卡片。卡片邊緣已經被她的汗水浸濕了一角。

"未婚，39歲，本科學歷，外企中層，有房有車，愛好讀書、旅行..."

童雅反復默念著這些文字，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增添幾分勇氣。三年前離婚后，她一直專注于事業，直到母親上周那個電話："雅雅，你再不找對象，以后連孩子都生不出來了！"電話那頭母親的啜泣聲讓她不得不妥協，答應來這個著名的相親角碰碰運氣。

"你好，可以認識一下嗎？"

一個男聲打斷了童雅的思緒。抬頭看去，是個穿著深藍色POLO衫的男人，約莫四十出頭，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里同樣拿著一張相親資料。

"你好，我是童雅。"她擠出一個微笑，遞過自己的卡片。

男人接過卡片，目光快速掃過上面的信息。"李偉，42歲，國企部門經理。"他自我介紹道，眼睛卻一直盯著童雅的資料，"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啊。"

童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為了今天的相親，她特意早起敷了面膜，化了精致的妝，還穿上了那條顯年輕的淡藍色連衣裙。

"平時保養得比較好。"她輕聲回答。

李偉點點頭，目光繼續在卡片上逡巡："39歲...沒有孩子？"

"嗯，之前工作比較忙。"童雅沒有提及那段短暫的婚姻。

兩人沿著公園小路慢慢走著，李偉談起自己的工作、房子和車，童雅則分享了一些旅行見聞。交談還算愉快，直到——

"你介意我問一下..."李偉突然停下腳步，"你的生育能力檢查過嗎？這個年齡要孩子可能有點困難了。"

童雅感到一陣刺痛，好像有人突然掀開了她精心維護的偽裝。她強作鎮定："我每年都體檢，各項指標都很正常。"

李偉皺了皺眉："實話跟你說吧，我父母特別想抱孫子。39歲...就算現在懷孕也算高齡產婦了，風險太大。"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還有個會。"

沒等童雅回應，李偉已經轉身快步走開，甚至沒留下聯系方式。童雅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耳邊回蕩著那句"39歲...風險太大"。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這姑娘條件不錯，就是年齡大了點..."

"快四十了還沒孩子，肯定有問題..."

"現在男的都想找年輕的，誰愿意娶個高齡產婦啊..."

童雅逃也似地離開了相親角。坐進車里，她終于忍不住伏在方向盤上哭了起來。后視鏡中的自己妝容已經花了，眼角細紋在陽光下無所遁形。39歲，這個數字像烙印一樣刻在她身上。

回到家，童雅把那張相親卡片撕得粉碎。手機響起，是母親發來的微信："怎么樣？有遇到合適的嗎？"她回復："沒有，以后別再安排這種相親了。"

周末，童雅獨自來到常去的咖啡館，點了一杯拿鐵和一塊紅絲絨蛋糕。這是她離婚后養成的習慣——每周六下午，用甜食治愈一周的疲憊。

"介意我坐這里嗎？其他位置都滿了。"

童雅抬頭，看見一個年輕男人站在桌前，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肩上挎著相機包。他看起來頂多三十歲，眼睛明亮有神。

"請便。"童雅往旁邊挪了挪，繼續低頭看她的電子書。

男人放下咖啡，好奇地瞥了一眼她的閱讀器："《那不勒斯四部曲》？我也很喜歡埃萊娜·費蘭特。"

童雅有些驚訝："你讀過？"

"當然。"男人笑了，露出兩顆虎牙，"女性友誼的史詩，不是嗎？我叫周揚，是個攝影師。"

"童雅。"她簡短地自我介紹，沒有提及職業和年齡。

兩人聊起了文學，意外地投機。周揚的見解獨到，完全不像童雅印象中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不知不覺，窗外已經華燈初上。

"天哪，我居然聊了這么久。"童雅看了眼手表，有些不好意思。

周揚卻不急著離開："童小姐，我有個冒昧的請求。"他打開相機包，取出一疊照片，"我在籌備一個關于'城市女性'的攝影展，想邀請你做我的模特。"

童雅翻看著那些照片，都是不同年齡段的女性，有的在辦公室，有的在菜市場，有的在健身房，每一張都充滿故事感。

"為什么是我？"她不解地問。

周揚認真地看著她："你身上有一種...經歷歲月沉淀后的從容和力量。我的新主題是'不被定義的女性'，而你正是我想表達的那種——年齡只是數字，不應成為束縛。"

童雅心頭一熱。多久沒人這樣評價她了？在大多數人眼中，39歲的未婚女性只有一個標簽——"剩女"。

"我考慮一下。"她最終說道，和周揚交換了聯系方式。

接下來的一周，童雅每天都會收到周揚發來的攝影構思和參考資料。他的熱情感染了她，最終她答應嘗試一次拍攝。

拍攝地點選在了一棟老式公寓的樓頂。童雅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闊腿褲，頭發自然地披散著。周揚讓她隨意走動、思考、眺望遠方，捕捉最自然的狀態。

"太完美了！"周揚看著相機里的成片，興奮地說，"你簡直是我見過最上鏡的模特！"

童雅看著顯示屏上的自己——眼角有細紋，但眼神堅定；不再年輕，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這是她很久沒在鏡子里看到的自己。

拍攝結束后，他們坐在樓頂邊緣喝啤酒。夕陽西下，整座城市沐浴在金色的余暉中。

"其實我今年39歲了。"童雅突然說道，不知為何想坦白這件事。

周揚轉頭看她："所以呢？"

"比你大不少吧？"童雅試探地問。

"我32。"周揚喝了口啤酒，"年齡差7歲，有什么問題嗎？"

童雅愣住了。上周在相親角，那個42歲的男人還嫌她太老。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說"有什么問題嗎"。

"在大多數人眼里，問題很大。"她苦笑道。

周揚搖搖頭："那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你的。"他舉起啤酒罐，"敬不被定義的女性！"

那天之后，童雅和周揚的接觸越來越多。他帶她去參加攝影展，她則推薦他好書。兩人經常一聊就是幾個小時，從藝術到人生，無所不談。

一個月后的周末，周揚邀請童雅去他家看攝影展的初步剪輯。他的公寓不大但整潔，墻上掛滿了照片。童雅好奇地打量著，突然在一張家庭合影前停住了腳步。

"這是...？"

"哦，我表哥一家。"周揚走過來，"上周家庭聚會拍的。"

童雅死死盯著照片中那個穿深藍色POLO衫的男人——李偉，那個在相親角聽到她年齡后轉身就走的男人。他摟著一個年輕女孩，笑得燦爛。

"你表哥...叫什么名字？"童雅聲音有些發抖。

"李偉，怎么了？"

童雅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世界怎么這么小？那個嫌棄她太老的男人，竟是周揚的表哥！

"童雅？你臉色很差，沒事吧？"周揚關切地問。

童雅深吸一口氣，決定坦白："一個月前，我在相親角見過你表哥。他聽到我39歲，連聯系方式都沒留就走了。"

周揚的表情從驚訝變為憤怒："那個勢利眼！他最近確實在相親，說什么要找能生孩子的..."他突然停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沒關系。"童雅勉強笑了笑，"這就是現實。39歲的女人在婚戀市場上就是貶值商品。"

"胡說！"周揚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年齡根本不能定義一個人的價值！我表哥那種人根本配不上你。"

童雅愣住了。周揚的手溫暖有力，他的眼神熾熱真誠。一種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她慌忙抽回手。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拿起包，倉皇逃離。

那晚，童雅失眠了。她不斷回想周揚的話和他握住她手的溫度。7歲的年齡差，在別人眼里會怎么看？周揚對她好，只是出于對模特的欣賞，還是...？

第二天一早，門鈴響了。童雅打開門，看見周揚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束向日葵。

"早安。"他微笑著，"我想了一晚上，有些話必須當面告訴你。"

童雅的心跳加速，卻故作鎮定："什么話？"

周揚直視她的眼睛："我喜歡你，不是作為模特或朋友的那種喜歡。年齡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在意的是你這個人——你的智慧、幽默、堅強，還有笑起來眼角的細紋。"

童雅眼眶濕潤了。多少年了，沒人這樣真摯地欣賞過她本身，而不是她的年齡、職業或生育能力。

"周揚，我..."

"你不用現在回答。"周揚把花遞給她，"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我會等。"

童雅接過花，向日葵的金黃色在晨光中格外耀眼。她正要開口，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三年未見的名字——前夫徐志遠。

"抱歉，我接個電話。"她走到陽臺，按下接聽鍵。

"雅雅，好久不見。"徐志遠的聲音帶著刻意的親昵，"我回國了，想見見你。"

童雅握緊手機："有什么事嗎？"

"我離婚了。"徐志遠嘆了口氣，"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童雅幾乎要冷笑出聲。三年前他為了一個年輕實習生拋棄她，現在玩夠了又想吃回頭草？

"不可能。"她干脆地拒絕，"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掛斷電話，童雅回到客廳，發現周揚還站在門口，表情有些忐忑。

"前夫？"他試探地問。

童雅點點頭："他想復合。"

周揚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你...怎么想？"

童雅走到他面前，抬頭看著這個比她小7歲卻讓她心動的男人："我告訴他，我有喜歡的人了。"她深吸一口氣，"周揚，我不在乎年齡差距，也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們一個機會。"

周揚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擁抱她，像對待一件珍寶。童雅靠在他胸前，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檸檬香氣，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包圍了她。

幾周后，攝影展如期舉行。童雅的那組照片命名為《39》，吸引了眾多觀眾駐足。照片中的她或沉思，或微笑，每一張都散發著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展覽結束后，周揚牽著童雅的手走出展廳。夕陽下，兩人的影子一長一短，卻和諧地并肩而行。

"對了，"童雅突然想起什么，"你表哥最近怎么樣？"

周揚做了個鬼臉："他找了個25歲的姑娘，結果發現對方只圖他的錢，鬧得不可開交。"他捏了捏童雅的手，"還是我的雅雅好，不圖我錢，就圖我這個人。"

童雅笑著捶了他一下："少臭美！"

兩人笑鬧著走向停車場。童雅想起一個月前在相親角的那個下午，當時的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被嫌棄"太老"的自己，竟會和一個欣賞她全部的年輕人走到一起。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母親發來的消息："雅雅，你上次說的那個攝影師男朋友，什么時候帶回家看看？"

童雅笑著回復："下周末吧，他特別想嘗嘗您做的紅燒肉。"

發完消息，她抬頭看向身邊的周揚。陽光灑在他年輕的臉上，也灑在她不再年輕卻依然美麗的臉上。年齡的差距在此刻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童雅突然明白，真正的愛情從不看身份證上的數字，它只看心靈是否契合。39歲怎么了？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