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齊云山唯一一名女挑夫。
丈夫去世后,她終身不改嫁,用一根扁擔扛了二十年,磨爛百雙鞋,靠做苦力養大三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天生殘疾。
媒體被她的故事感動,邀請她上電視,做采訪。沒想到人怕出名豬怕壯,出名之后她被公婆趕出家門,還遭全村排擠。
這根扁擔,撐起了家,卻沒能撐住人心和欲望。
汪美紅出生于1963年,是安徽齊云山縣巖腳村人。1990年,她結婚之后生育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一生苦難的開始。
大兒子生下來就是雪白的頭發,怕光的眼睛,像個瓷娃娃,醫院診斷這是天生的白化病,長大后眼睛幾乎看不見。
兩年后,汪美紅又和生了一對龍鳳胎,健健康康。夫妻倆很是高興,丈夫也在努力的打漁,養家糊口。
1994年丈夫出門打漁,第二天,人沒回來,回來的是噩耗。丈夫出意外人沒了。婆家人的悲痛全變成了沖著汪美紅的怨和恨。
“掃把星”、“克夫的玩意兒”,這些話不再是背后說,是當著她的面,指著鼻子罵。娘家人心疼她,勸她趁年輕,趕緊改嫁,找個依靠。
可她一回頭,看見那三個孩子:一個4歲,眼睛看不清路。一對龍,一對鳳,還不到2歲,話都說不利索。
她養活三個孩子有口飯吃容易,找個普通的工作,再找個新男人就行。
可是汪美紅不愿意她的孩子被放棄,她不僅要養活孩子,還要養好,孩子不僅要吃飽,還要上學。
這就意味著,汪美紅一定要找一個掙錢多的工作。
農民想掙錢能怎么辦,出苦力。正好,齊云山上的道觀要大修,沒纜車,磚頭、水泥、沙子,全得靠人往上挑。
一百斤的貨,挑上去,給4塊5塊錢,挑10趟給45,當天結賬。
這活兒,也是要命的活兒,村里最壯的男人才敢干。汪美紅眼睛一亮,說,我去。
開工頭一天,天還沒亮,她給三個熟睡的孩子留下饃饃和水,然后,她走出門,扛起了那根改變她一生的扁擔。
她一咬牙,使出全身的勁兒,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扁擔死死地嵌進肩膀的肉里。那感覺,就像骨頭要被壓斷了。
齊云山,七公里山路,近四千級臺階,又濕又滑,好多地方連個正經的落腳地都沒有。汗,不是流出來的,是直接從毛孔里炸出來的,瞬間濕透了全身。
她不敢停,更不敢回頭看。那山路陡得,看一眼都腿軟。實在撐不住了,就找根木棍,叉住扁擔,彎著腰,像條被岸上擱淺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喘氣。
等把沙子卸下來,她整個人都癱了。肩膀上,一塊皮肉被磨得血肉模糊,跟衣服粘在了一起,輕輕一碰,疼得她眼淚直流。
拖著快要散架的身體回到家,一開門,滿地狼藉,三個孩子哭得聲嘶力竭。她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先收拾屋子,再給孩子擦臉喂飯。
她就著昏暗的燈光,攤開手心,看著那幾張被汗水浸透、皺巴巴的鈔票,心里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第二天醒來,渾身跟火燒一樣,又冷又燙,骨頭縫里都是酸痛。可一睜眼,三張小臉湊在跟前,她又硬是咬著牙爬了起來。
就這樣,她從一天一趟,拼到了一天兩趟。后來,甚至能拼到三趟。要知道,山上那些常年干活的壯勞力,一天最多也就兩趟。晚上要是有散貨,她就帶個手電筒,摸黑再上山。
深夜的齊云山,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風吹草動都像鬼叫。那歌聲,在空蕩蕩的山谷里,又凄涼,又頑強。
有一次下著小雨,她挑著兩罐煤氣,差不多200斤。腳下一滑,踩到了青苔上,整個人連帶著貨,直直地就往山崖邊上栽過去。那一瞬間,她腦子里一片空白,真的怕了。
她想,要是我沒了,我那三個孩子怎么辦?
這個念頭,像一根針,狠狠扎了她一下。她一想到家里那三個眼巴巴等她回去開飯、等她掙錢交學費的孩子,不知道從哪兒又來了一股力氣。
她手腳并用,一點一點,從濕滑的崖邊爬了回來,重新扛起煤氣罐,繼續往上走。
她不光自己玩命,等龍鳳胎兒女大一點了,周末的時候,她也會讓他們來幫忙,挑點毛巾、礦泉水之類最輕的東西上山。
她就是要讓孩子們親眼看看,錢,是怎么一分一分掙回來的。她跟他們說,你們看清楚了,不好好念書,將來就要跟我一樣,吃這種賣力氣的苦,一輩子被人瞧不起。
汗水沒白流。大兒子被她送到上海,學了專業的按摩手藝,有了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連殘疾孩子都被她養成了爭氣的好孩子。
2011年,龍鳳胎兄妹更是爭氣,雙雙考上了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寄到家的那天,汪美紅捧著那兩張紙,一個人跑到后山,哭得泣不成聲。
這時候,齊云山馬上要通旅游車了,她這個挑山夫,眼看就要失業。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她的事跡,被記者寫成了報道。
這位“挑山媽媽”的故事,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出了大山,感動了無數人。緊接著,榮譽也來了。汪美紅被評為“安徽好人”,還被請到了央視的舞臺。
一位同樣是挑夫出身,后來開了餛飩店的老板,叫王一挑,主動聯系她,說要資助兩個孩子上完大學。
景區也決定把一個半山腰的小茶館交給她管理。按理說,這下總該揚眉吐氣了吧?可現實,遠比戲劇更諷刺。
榮譽和關注,非但沒有改變她在村里的處境,反而像一桶油,澆在了那些積壓了十幾年的嫉妒之火上。
村民和當年的婆家人,無法理解,更不愿相信,那個他們嘴里的“掃把星”、“不祥之人”,怎么搖身一變,成了全國表彰的好人?
跟讓他們生氣的是,有個老板在節目里說,自己要捐三十萬。但是他這三十萬是要捐給慈善基金,并不是給了汪美紅個人。
但是婆家大伯哥,帶頭找上了門要分錢,指著她的鼻子就罵:“你要是好人,那全中國的好人都死光了!發了財就想獨吞?門兒都沒有!”
面對這一切,汪美紅只是覺得累,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無奈。婆家人對記者抱怨,這么多年她做的錯事太多了!
汪美紅知道,對這些人,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她只對自己說,我汪美紅,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孩子,這就夠了。
如今,孩子們都在城里扎了根,過上了好日子。挑山夫的工作是沒了,但她這副筋骨,就是閑不下來。
每天早上八點,她依然會準時出現,用那根磨得油光發亮的扁擔,挑著茶葉、開水、零食,一步一步,走上那條她走了二十年的山路。
傍晚,再挑著空擔子下山。它曾經是她跟命運死磕的武器,如今,更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是她活過的證明。
如今汪美紅的三個孩子都在城市里工作,兩個健康的孩子都已經在城市里結婚成家,女兒在市里的醫院當醫生。
汪美紅現在身體還好,孩子們要她進城,她不去,就在山上經營小茶館,一年掙個兩三萬。
挑山19年把龍鳳胎送進重點大學,她卻被全村人罵“壞女人”?
婚姻與家庭雜志
2023-05-19 10:08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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