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母親總是和廚房的炊煙、飯桌上的熱湯面緊緊連在一起。哪怕后來我離開了家鄉，走了很遠很遠，每當深夜歸來，推開家門，看見廚房的燈還亮著，母親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面站在灶臺旁時，我才會忽然覺得，這世界再大，也總有一個地方為我留著光和熱。

小時候的冬天特別冷，老屋里漏風，父親在外跑活計常常不著家。母親總是一個人張羅著一大家子人的一日三餐。記憶里，屋外是呼嘯的北風，屋里卻總有一股溫熱的面湯味，飄在被煤爐烤得暖烘烘的屋子里。

那時候家里條件不好，能吃上一碗帶點雞蛋或青菜的熱湯面，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母親總是先把最好的菜碼放在碗底，蛋花攪得細細碎碎，青菜焯得碧綠，還會在面湯里放上一點點蔥花和幾滴醬油，攪拌出來就是一碗再簡單不過卻帶著暖意的家常面。

我小時候愛挑食，總嚷嚷著要吃肉要吃好吃的，可母親卻總哄著：“吃口熱面，暖和肚子，就不冷了?！蔽铱偛磺樵?，卻總是吃得一干二凈。那時我并不懂，為什么母親總把最好的留給我，自己卻在廚房里喝著剩下的面湯，咽下一口冷飯，就算是一頓。

后來長大了，讀了高中，離開了鎮上的老屋。每次放假回家，剛一進門，總能看見廚房的熱氣。母親永遠在灶臺邊忙碌，一碗面一碗湯，放上剛殺好的土雞肉，燉得酥爛鮮美。她總站在鍋旁，頭發被蒸汽熏得卷曲，卻舍不得先坐下，總要看著我吃下去，才自己舀一碗。

那時候的我年少，總覺得母親啰嗦，吃個面還要囑咐我：“路上別亂吃外面那東西，回來跟媽說一聲?！蔽铱偸亲焐戏笱苤?，心里卻早就飛向外面的世界。母親總是笑著搖頭，轉身把鍋刷得干干凈凈，收拾好碗筷，才關上廚房的燈。

后來，我去了更遠的城市，讀大學，找工作，換了好幾座城，也換了無數個房子，住過狹小的出租屋，也在凌晨的街頭吃過熱氣騰騰的館子。但那碗面總是沒有家的味道。城市里的面再精致，湯頭再鮮，坐在對面的人換了又換，夜里的風吹過空蕩蕩的街道，卻總覺得少了什么。

記得有一年冬天，我連夜趕高鐵回家，到站已是凌晨三點多。打車到巷口，天還沒亮，巷子黑漆漆的，我拎著箱子踢踢踏踏地走到家門口，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母親披著外套站在門口，見我凍得滿頭哈氣，連忙接過行李，說：“先別洗澡了，吃口面，暖和暖和?！県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841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782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663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578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488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432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346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281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218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144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2053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1973
https://txc.qq.com/products/754917/blog/1751818

鍋里是她早就燉好的雞湯，面條剛下面不久，咸鮮適口，熱氣蒸得我鼻尖發酸。我埋頭一口口吸溜，母親坐在我對面，低聲問著工作怎么樣，住得還好不好，工資夠不夠用。我含糊答著，淚卻止不住地涌出來。

那一刻我才明白，母親那碗面，盛著的不只是面和湯，更是她一輩子柔軟卻頑強的愛與牽掛。無論我走多遠，漂多久，她都把這碗面留在廚房，留在家門口，留在她守夜的背影里。

現在，我也成了家。離家遠了，回去的次數少了，母親也漸漸老了。她的頭發花白了許多，手背的血管突起得更明顯，握著勺子時偶爾會抖。但每次我帶著家人回去，她還是習慣守在灶臺，翻滾的湯里煮著面，端出來時，還是先問：“夠不夠咸？要不要再添個雞蛋？”

母親不善言辭，也從不說什么驚天動地的大話。她表達愛的方式，從來都藏在一碗熱湯面里，藏在廚房的燈光里，藏在端到我面前那雙被熱氣熏得微紅的手里。

許多年過去，世界在變，我也在變，但那一碗湯面卻始終沒有變過。它安安靜靜地裝著母親最普通的期待：只要你回來，就有人給你煮一碗熱面，就有人在廚房為你守著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