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港珠澳大橋通車典禮上,一位白發老人悄然站在橋頭,眼神沉穩,神情肅穆。
他并未站在紅毯中央、也沒有參與剪彩儀式,卻被不少橋梁工程師、地方官員和老記者一眼認出,他是胡應湘,一位默默為這座橋籌謀了三十五年的香港實業家,也是這項世紀工程最早的提出者與推動者之一。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財經頻道悄然播出另一則消息:李嘉誠旗下港口集團的集裝箱吞吐量出現罕見下跌,單月跌幅達18%。
胡應湘的故事,從香港街頭的一輛輛出租車說起,他的父親是最早進入香港運輸行業的商人之一,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胡家掌控著香港約一半的出租車牌照,是名副其實的“交通王國”。
但與常人想象不同,胡應湘并未走上守業之路,青年時期的他,帶著畫板遠赴美國求學,主修建筑工程,他的決定一度讓家人不解,但回港后,他僅用三年時間就在香港樓市闖出名號,公司順利上市,而當時的李嘉誠還在銀行門口尋找貸款。
真正改變他人生軌跡的,是一次內地考察,1979年,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百廢待興,他隨香港工商團訪問廣州,那里賓館不足、接待力緊張,外貿人員為爭一張床位擠在招待所,讓這位受過西方工程訓練的實業家深感震動。
于是他回港后第一時間組織資金,與李兆基、鄭裕彤等人集資,在廣州建起內地第一家五星級酒店——中國大酒店。簽約那年,他堅持寫入協議:項目盈利后,產權交給國家,1988年酒店盈利,他沒有片刻猶豫地履約兌現,這在以精明著稱的香港商界幾乎是“異類行為”。
八十年代末,內地基礎設施建設極為薄弱,從廣州前往深圳,需要搖晃大半天,坑洼的道路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即將成為“中國經濟特區”的通道,胡應湘心里明白,如果沒有一條真正意義上的高速公路,珠三角的發展就始終只能停留在藍圖上。
于是,他把高速公路的構想帶到廣東省政府的會議桌上。當時不少官員笑他,“我們這沒那么多車,修高速干嘛?”
在缺乏融資、技術、政策配套的情況下,他選擇自掏腰包啟動廣深珠高速項目,并不斷向內地推介高速公路理念。1997年,公路正式通車,他親自站在收費站記錄首小時車流——超過兩百輛貨車通過,所以他明白了,這座通道不只是連接城市,更是一次對未來發展路徑的下注。
更具風險的是他后續的虎門大橋項目,1994年,一場臺風導致渡口翻船,數輛卡車被吹入江中,第二天,他搭最早一班飛機到廣州,向省政府拍板提議:建橋!
這是當時全國最大跨度的公路橋梁項目,需要巨額投資,為了融資,他抵押了香港房產,甚至借了高利貸,累計投入逾三十億元。2005年,虎門大橋回本,他沒有延續收費期,而是當場指示拆除收費站:“路修好了,就是給人走的。”
1983年,胡應湘首次提出建設“伶仃洋大橋”,也就是后來的港珠澳大橋,在那次會議上,他的話還沒講完,李嘉誠的副手霍建寧當場拍桌子反對,因為彼時香港與珠海的海運業務幾乎被李家壟斷,建橋無疑是對其直接沖擊。
胡應湘沒有退讓,他花數月跑遍伶仃洋,手繪圖紙、積累風速、水深、地質數據,用厚厚一摞材料說服了香港、澳門和內地的工程機構——大橋可行,而且必要。
資金成了最大障礙,但他選擇繞開李嘉誠,轉而尋找“李氏對手”——何鴻燊、李兆基。這兩位商人聞聽能打破李家壟斷,毫不猶豫投入資金,大橋終于在2009年動工,胡應湘親自在橋頭工地埋下紀念石碑,題字:“功在當代”。
當大橋最終在2018年通車,工程師匯報:“能抗十六級臺風。”他只是輕輕地摸了摸那塊石碑,說:“這才是能傳下去的東西。”
三十多年來,胡應湘累計向內地投資逾五百億元,項目涉及電廠、口岸、高速路和橋梁,幾乎每一個項目,他都只求“回本后歸國”,其余利潤不問,而他的老對手李嘉誠則在同一時期選擇了另一條路徑。
過去十年間,李嘉誠集團不斷出售港資資產,尤其是基礎設施項目,根據統計,已出售給外國資本的港口多達四十余個,其中包括廣東重要的珠海高欄港,有分析指出,這些港口每年可創造數十億利潤,足以再建三座虎門大橋。
這一對比引發公眾熱議,支持李嘉誠的人認為商人逐利本無可厚非,而胡應湘的“理想主義”被視為不合時宜,但在大橋通車之日,橋頭車流滾滾,不少香港市民從高樓俯視伶仃洋,也不免在心中多了一分敬意。
有人問胡應湘,這么多年圖的是什么,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指著遠處大橋:“你看那橋,晚上亮燈的時候,像不像一串珍珠?”
那一串珍珠,是他三十五年親手串起的。
相比之下,如今香港商界的新一代似乎更偏好投資房地產、科技初創或金融產品,以“回報周期短、估值高”為主的創業邏輯,與胡應湘的“基礎建設派”漸行漸遠。
但胡應湘并不悲觀,他曾多次在公開演講中呼吁:“做企業不是只為利潤,也要為社會留下可以使用、可以依靠的東西。”
不過胡應湘也不是沒有爭議,1996年,他向美國母校捐贈一億元,被港媒批評“崇洋媚外”,但他拿出那份陳舊的錄取通知書回應:“是那所學校教我怎么計算橋梁承重的。不然虎門大橋的鋼筋要多浪費三成。”
這是一個工程師的回答,也是他一生信念的最好詮釋。
在中國快速發展的幾十年里,像胡應湘這樣不以盈利為唯一目標、仍愿意投入“慢工程”的商人越來越少,他的理念可能不再被所有人理解,但他的橋、他的公路、他的堅持,已實實在在改變了無數人每日出行的路線,也默默影響著一個區域的發展結構。
有人說胡應湘“傻”,也有人叫他“老胡”,在珠三角很多地方,他的名字不常出現在報紙,卻印在橋梁橋墩的紀念牌上、出現在工人飯堂的紀實照片中。
那些橋還在,燈還亮,車還跑。而誰在鋪路、誰在拆橋,大家心里都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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