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當前，寶山正全面貫徹落實市委、市政府“南北轉型”戰略要求，錨定“一地兩區”定位，做細做實產業、空間、治理“三個轉型”。地區的發展需要文化的興盛，在區委統戰部的支持下，區新聯會會長唐吉慧潛心研究寶山歷史文化十余載，收集、整理大量文獻史料，編撰出版了《江畔弦歌——寶山往事集》一書，反映了寶山城市歷史文化記憶、延續城市歷史文脈，展示了統一戰線在文化領域的積極作為。

人物瑣憶

校長朱鎮雄

羅店鎮上有條趙巷街，本地人叫趙家巷，這條街有東街中街至西街東西三里地，20世紀八九十年代東街中街陸續動遷改造新村，現在只剩下了一條西街。一百多年前，中街有戶農家，家中有二十多畝地，除了耕種，還會做木工，村里人家造房子、鎮上梵王宮（今寶山寺）翻修等活計都請他們參謀設計，日子總算過得去。1910年，這戶人家添了個兒子，取名朱鎮雄。家里人覺得做農活、做木工的生活畢竟辛苦，待到鎮雄長到六歲，便決計送他念書去了。

朱鎮雄青年時留影

寶山有位著名的教育家袁希濤，字觀瀾，是城廂人，一輩子造福鄉里，為寶山辦了許多學校，1930年去世時，家鄉人為了紀念他，在寶山城西建了觀瀾墓、立了紀念碑，并在羅店辦了一所觀瀾中學。今天羅店老街上的柵口弄，是當年的學堂弄，這條弄堂的東頭有文昌閣，觀瀾中學就設在文昌閣內，附近另有羅陽小學、競秀女校，可惜的是不過兩年時間，這所羅店唯一的中學便夭折在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的戰火里。

朱鎮雄小學畢業進了本地的中西公學學習，由于成績優異，之后轉入上海持志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前身）古典文學專業。待到1932年7月畢業回到羅店，眼見本鎮青年無處讀書，意氣書生征得了祖父與父親的同意，由同學周光裕協助，在原址文昌閣重新辦起了觀瀾中學。

清光緒年間羅店古鎮圖

學校的規模起初很小，招收的學生不過40多人，朱鎮雄教語文，周光裕教數學，英文、體育等科目的老師請了鎮上的小學老師來幫忙。學校定下每學期收費15元，然而當地百姓多窮苦人家，請求減免學費的學生占了半數，朱鎮雄對此并不介意，除教師每人兩斗米作為月薪外，其余開支靠他四處借貸也就應付了。

一年下來，學生增加到了80多人，這讓大家十分意外和振奮，可是文昌閣容不下這么多學生，朱鎮雄不得不將學校遷往不遠處的城隍廟。舊時社會，在廟里辦學上課的現象不少見，不過家境略好些的人家是忌諱的，他們在得知這一決定后紛紛將孩子轉學去了外埠念書，留下全部的窮苦學生，這意味著學校毫無收入了。那段時間，難以為繼的現狀，幾乎壓垮朱鎮雄的肩膀，他的思想為此起了沖突：要辦事業，為家鄉的百姓服務，卻沒有經濟來源，如果放棄，心有不甘，于是鐵下了心腸，繼續東移西借，苦苦支撐到1937年。

1937年8月初，朱鎮雄離開家鄉羅店去上海市區治病，未曾想僅僅幾天，“八一三”淞滬抗戰就爆發了。經過37天13次拉鋸戰的摧殘，羅店街市一片嗚咽，往日的“三灣九街十八弄”鬧市徹底夷為了焦土，觀瀾中學自然此劫難逃，與羅陽小學、競秀女校一起化為瓦礫，蕩然無存。

人們四處逃難，朱鎮雄回不去羅店了，寄居在白克路（今鳳陽路）一位老世交家里，三個月后他才得到消息，父親逃出虎口，母親慘死在了日軍的刺刀之下。這份珍貴的文獻寫在1939年，那年正是朱鎮雄的三十而立之年。文獻里一首《三十自嘲》詩，一首《哭母》詩，道盡國破家亡、山河飄搖之際，詩人對親人的思念和對日軍的仇恨。“欲親老母偷多睡，為有慈魂入夢鄉。不管隆冬與盛夏，總嫌夜短日嫌長。自壽詩成哭母詩，此生自是最堪悲……”句句樸素深情、感人落淚。這件文獻的受寄人是他的同鄉朱六階，朱六階是羅店學者、書法家，朱鎮雄稱他“階師”。

學校被毀后，他賣了家里十幾畝地清還債務，與這五年的學校就此作了了結。“窮到寒梅破臘天，還將翰墨結因緣。花開筆底臨池凍，獨抱冰心又一年。”是他某一年新春時作的詩，更像是他的人生寫照。20世紀90年代，鎮上仍有不少老人是他的學生，其中一位說當年教師們每月的薪水不足糊口，更何以養家活口？“為了辦學，為了大家有書讀，朱校長與老師們都咬緊了牙關。”后來回憶起這段辦學經歷，朱鎮雄感到悲痛與憤怒，好在他認為很值得，還很有一點自豪。

朱鎮雄三十詩稿

不知不覺，1942年了，自“八一三”又是五年過去。這五年，朱鎮雄常住在上海市區，靠在學校兼職教書、批閱卷子、當家庭教師維持生計。地方的有識之士眼見沒有一所中學再為當地的孩子提供一個上課的地方，終于在這年冬天籌款辦了一所羅溪中學（今羅店中學），大家商量著要請朱鎮雄回來當校長，便派人去了一趟上海市區。來人說，經費由商界人士負責，只求朱鎮雄專心辦學，他聽了高興，慨然應允。那時學校辦在一所新村內，雖屬私立，汪偽當局仍嚴令必須開設日文課，朱鎮雄以沒有日文老師為由推脫多次，日軍索性派了一位駐扎在新村內的軍官來任教。朱鎮雄私下教學生們日文課上扮聾作啞，一切不做回應，三星期下來，日本軍官教得索然無味，教了些字母便離開了。

1944年7月，相守多年的妻子病逝，朱鎮雄在母親遇害后再次遭受打擊，身體垮了下來，至此辭去羅溪中學校長職務，賣了一畝多分地開了家糧店，可他是個讀書人，哪里會做生意，不到一年全部賠光，余生行行止止、起起浮浮，再沒有辦過學了，1955年逝于家鄉。

羅溪中學1946年6月全體師生合影

羅溪中學1946年10月全體師生合影

作者簡介

唐吉慧

唐吉慧，上海寶山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市作家協會理事、寶山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同濟大學客座教授、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寶山區新聯會會長、寶山區青聯副主席、寶山區文聯副主席、上海市人大教科文衛委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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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張思源

資料：寶山統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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