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一定歲數就懂了,年輕時攢下的那些熱熱鬧鬧的朋友,到了晚年,大多就散在歲月里了。
二十歲那年,總覺得朋友是人生的鎧甲。和宿舍兄弟擠在天臺喝啤酒,酒瓶碰得叮當響,說 “將來誰發達了,都不能忘了這幫人”;跟閨蜜趴在被窩里聊到天亮,從暗戀的男生說到退休后要一起去云南,覺得 “這輩子都得黏在一塊兒”。那時候的友情,像夏天的雷陣雨,來得猛,熱得燙,以為這樣的熱度能燒一輩子。
可日子推著人往前走,才發現誰都有自己的岔路要走。
曾經約好 “每周都聚” 的同事,后來有人被調去外地,有人忙著給孩子陪讀,微信對話框里的 “改天聚”,改著改著就成了跨年時的一句群發祝福;當年一起在夜市攤搶最后一串烤腰子的發小,如今一個在城郊種大棚,一個在城里帶孫子,偶爾在菜市場遇見,拎著菜站著聊兩句,說的都是 “孫子又長高了”“今年雨水多,菜不好長”,那些年輕時的豪言壯語,早被柴米油鹽泡得淡了。
不是誰變了心,是生活的重量壓過來時,每個人都得先扛住自己的日子。他要送老父親去醫院復查,你得陪孫女去上興趣班;他的手機里存著孫子的疫苗時間表,你的記事本上記著老伴的降壓藥劑量 —— 那些曾經能徹夜聊夢想的人,慢慢就被 “眼前的事” 占滿了心思。
有次去公園,見兩位老人坐在長椅上曬太陽,手里捏著泛黃的老照片。穿藍布衫的大爺指著照片說:“這是 1985 年在廠里,你看咱仨,多精神。” 另一位嘆口氣:“老周前年走了,老李搬去上海跟兒子住了,現在就咱倆還在這老城區?!?風吹過,照片邊角微微卷起來,像他們沒說完的話。
不是人情淡了,是歲月篩掉了那些 “湊個熱鬧” 的,只留下點 “能惦記” 的。
六十歲之后,手機里的聯系人還躺著幾百個,可真能撥通的沒幾個。偶爾給老同事打個電話,開場白多半是 “你家老伴身體還好不”“小區門口的超市又打折了”,那些年輕時能聊到臉紅心跳的理想、委屈,早說不出口了。不是不想說,是知道對方也有一攤子事,何必用自己的感慨添堵?
倒是有次深夜,聽見隔壁張阿姨在客廳嘆氣,她老伴問 “想啥呢”,她說:“想起年輕時跟淑琴一起繡的那幅牡丹,當時說好了,等孫子滿月就送她,這都多少年了,她住哪我都不知道了?!?語氣里沒什么怨,就像說起一件落在衣柜深處的舊毛衣,有點暖,有點悵。
這哪是悲劇?不過是生活本來的樣子。
就像春天開得熱熱鬧鬧的花,到了秋天,總有花瓣落在地上;就像一鍋熬了幾十年的湯,最初扔進的八角、桂皮,慢慢沉淀下去,最后鍋里只剩最清的那口滋味。
年輕時總信 “永遠”,覺得朋友就該像星星,永遠亮在天上。后來才懂,有些人是流星,劃過你的青春就夠了;有些人是路燈,陪你走過一段路,到了岔口,就該往各自的方向亮了。
六十歲回望,照片里的人湊不齊了,可想起他們時,心頭還是會泛起一點軟?;蛟S在某個飄雪的午后,泡杯茶,忽然想起誰當年總搶你的最后一塊餅干;或許整理舊物時,翻出誰送的那本《唐詩三百首》,扉頁上的字跡還帶著少年氣 —— 這些碎片,就夠暖一陣子了。
說到底,人生本就是一場各自的修行。緣來的時候,熱熱鬧鬧聚一場;緣盡的時候,安安靜靜送一程。不必惋惜,不必強求,能在歲月里留下點惦記,就已經是難得的緣分。
晚年的日子,多半是在陽臺澆澆花,跟老伴說說話,偶爾接到老伙計的電話,聽他絮叨兩句 “今天的白菜又貴了一毛”。日子清清淡淡,心里卻踏實 —— 知道年輕時的熱鬧沒白過,晚年的清靜也沒辜負,這就夠了。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