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工信部發布了《關于2016~2020年度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補助資金清算審核初審情況的公示》,在行業內投下了一顆揭示過往合規性的“石子”。
公示顯示,由于申請補貼的車輛相關憑證不符合清算通知申報要求,或車輛未按有關要求上傳運行數據,多家車企在2016年至2020年間實際獲得的補助資金均較申請金額有所減少。
其中,比亞迪在此期間實際獲得補助的車輛數量較申請數量減少了近5000輛,對應的實際補貼金額較申請金額減少了約1.42億元。長安汽車實際補助車輛減少了約438輛,補貼金額減少了約1327萬元。北京新能源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實際補助車輛減少了約2776輛,補貼金額減少了約9700萬元。此外,東風汽車集團在2017年至2020年間核減的補貼金額超過3700萬元;一汽集團核減金額超過1090萬元;奇瑞汽車的核減金額接近比亞迪,超過1.4億元。
值得注意的是,特斯拉于2020年首次參與國內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補貼,其申報推廣的車輛均符合政策規定的要求。
對此,奇瑞在一份情況說明中解釋稱,被核減原因中提到的“相關憑證不符合清算通知申報要求”,主要原因為此次審核中,要求銷售終端提供相關憑證作為新增補充材料。但在2016—2020年這批車輛銷售期間,當時的政策并未要求經銷商收集相關憑證。
這份遲來的“期末成績單”不僅是對歷史賬目的厘清,也可以看作是一次行業“擠水分”行動,它在向外界傳達一個信號——政策紅利期已徹底終結,合規經營與技術創新成為生存底線。
巨額核減背后,十余年的補貼之路
新能源汽車補貼始于2009年,最初是對試點城市公共服務領域的新能源汽車消費給予補助。次年,補貼對象擴展到私家車。這一階段的補貼政策主要集中在試點城市,補貼標準較為寬松,重點在于推動新能源汽車的初步應用和市場培育。
進入2013年,補貼政策開始細化,依據續航里程分檔設定補貼金額:純電乘用車按照純電續航里程給予3.5萬~6萬元不等的補貼,純電續航大于50公里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也可享受3.5萬元補貼。
2016年,首次引入電池供應商白名單制度,要求使用進入工信部目錄的國產電池,三星、LG等外資企業被排除,直接推動寧德時代等國內電池企業崛起。技術門檻也同步提高,2017年進一步加入電池能量密度指標。與此同時,2016年設置了補貼逐年退坡機制。
2019年政策轉向嚴厲退坡:取消地方補貼,國補金額腰斬。補貼政策的邏輯是以階梯式退出倒逼產業自立。2020年為應對市場波動和疫情,政策延長至2022年底并放緩退坡節奏,但產業已進入自發增長期。2022年補貼徹底退出時,中國新能源車年銷量達688.7萬輛,占全球60%。
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補貼是許多行業在發展初期有力的“助長”手段,然而,一體兩面。新能源汽車補貼過程中也并非沒有波折。例如2016年,2016年財政部就曾揭露了5家涉及金額超10億元的騙補案。不僅追回了被上述5家典型企業違規獲取的補貼資金,并決定取消情節最嚴重的一家企業生產整車的資格。
當然,瑕不掩瑜。十余年的補貼雖經歷騙補糾偏、技術指標反復調整等波折,但最終促成全球最成熟的新能源汽車產業鏈。據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統計,2016年我國新能源汽車產銷分別為51.7萬輛和50.7萬輛,同比增速均超過50%。2020年,我國新能源汽車銷量為136.7萬輛,同比增長10.9%。而到了2024年,我國新能源汽車銷量約為1286.6萬輛,同比增長35.5%。
與價格戰監管前后呼應
就在補貼審查的閘門落下,對部分車企現金流構成現實壓力前不久,監管層對當前席卷行業的價格戰也出手干預。
工信部相關負責人曾明確表態將重拳整治惡性競爭,優化產業結構,強化監管執法,強調“價格戰沒有贏家,更沒有未來”。
這兩項看似獨立的事件實則前后呼應,構成了對汽車行業一致的政策“矯正”。 其深層邏輯在于:補貼的實質性退坡乃至退出,直接抽走了支撐車企利潤和定價策略的重要支柱,過去豐厚的補貼攤薄了高昂的生產成本,為定價提供了緩沖空間。支柱抽離,成本壓力驟增。
巨大的市場體量吸引了眾多玩家涌入,產能快速膨脹,競爭格局急劇惡化。一面是剛性成本的上升,比如補貼退坡、原材料波動、技術研發投入持續,另一面是市場增量雖大但競爭參與者更多、消費者選擇更廣、對性價比要求更高。雙重壓力下,車企的盈利空間被嚴重擠壓。為了在“后補貼時代”搶占市場份額、維持生產規模、消化過剩產能、清理庫存,價格戰成為了最直接、最慘烈的競爭武器。
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給整個行業敲響了警鐘:2024年汽車行業收入增長4%至10.6萬億元,但利潤卻同比下降8%至4623億元,利潤率跌至4.3%,遠低于下游工業企業6%的平均水平;今年一季度趨勢延續,收入增8%至2.4萬億元,利潤降6%至947億元,利潤率進一步探底至3.9%。價格戰對行業盈利能力的侵蝕可見一斑。
監管層此時介入價格戰,恰是預判到政策退場與市場失序可能形成的疊加風險——既防止“斷奶期”演變為“失血期”,更避免劣幣驅逐良幣的逆向淘汰。
近期,市場已顯現積極變化,乘聯會數據顯示,2025年第二季度參與價格戰的車型數量顯著減少,促銷力度也從高點回落,新能源車折扣率降至10.4%的較低水平。
市場驅動轉型已無退路
無論是厘清過往補貼,還是遏制當下無序價格戰,短期內,市場的增長節奏可能會慢下來。但放在更長的周期看,當依賴補貼和價格刺激的舊路徑逐漸失效,市場競爭將回歸產品和效率本身。
今年上半年,前十五大汽車集團合計銷量1443.4萬輛,占總銷量的92.2%。其中比亞迪、上汽、吉利、一汽、長安位居前五。新能源車市場則更為集中,前十五大集團合計銷量659.9萬輛,占比高達95.1%,留給二三梯隊的空間越來越小。
從消費端觀察,今年上半年新勢力頻發的質量問題、設計缺陷和售后糾紛引發熱議,促使許多消費者更加理性地看待燃油車與新能源車的差異化優勢。消費者對新能源汽車的“光環效應”開始消退,產品力取得實質性突破的品牌更容易贏得市場青睞。
例如小鵬汽車以全棧自研智能駕駛在10萬級市場構筑護城河;比亞迪今年落地的兆瓦級閃充技術將充電時長壓縮至分鐘級。不少品牌也通過精耕細作,構建梯度品牌矩陣。同時,當國內市場競爭白熱化,全球化布局已成關鍵勝負手:比亞迪2024年海外營收占總收入近三成;奇瑞的海外貢獻度更是高達四成以上。這些多元化的探索共同指向一個結論——后價格戰時代的生存法則,在于將技術突破、品牌溢價、用戶體驗和全球拓展編織成難以復制的價值網絡。
在行業轉型的關鍵當口,近期推出的汽車以舊換新政策不僅是對補貼清算與價格管控之間的“過渡性銜接”,更是一種具有戰略導向意義的結構性調節工具。通過中央財政與地方補貼協同發力,對報廢國三及以下燃油車并購買新能源車的消費者給予萬元級支持,這一政策跳脫了過去“補企業”的模式,直接作用于消費端,既避免了市場扭曲,也有效激活了用戶需求。
其核心價值不止于短期銷量提振,更在于為企業贏得了產品升級與技術切換的“緩沖窗口”。在補貼斷崖式退坡、價格戰剛被按下暫停鍵的當下,以舊換新政策以細水長流的方式穩定釋放消費動能,重新構建起“消費升級—產業提質”的雙向通路。
商務部數據顯示,截至5月底,全國汽車以舊換新補貼申請量達412萬份,其中新能源汽車占比超53%。基于2025年國家促消費的政策取向及未來環境變化趨勢,乘聯分會已將2025年乘用車零售預測上調至2405萬輛,同比增長5%。
巨額核減、價格戰監管有效遏制了低質競爭,而以舊換新政策則成功引導消費升級與產品升級形成正向循環,為車企向高價值區間轉型開辟了通路。行至2025年中,汽車市場的競爭將愈發直接且殘酷,無論是政策導向還是企業戰略,都指向一個核心命題:精準定位、加速轉型。
(本文首發于鈦媒體App 作者|韓敬嫻 編輯|李玉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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