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步航身上總帶著股江南水汽——不是雨打芭蕉的纏綿,是晨霧漫過石橋的清潤,混著墨香,從骨子里透出來。
網魚蝦的河橋 王萌 攝
景步航打小就在書堆與詩行里泡著。當小學語文教師的奶奶教她念詩時,她還攥著奶瓶。兩歲時,她愛上了嗑瓜子,但不會吐瓜子殼,用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吃到幾粒完整的瓜子仁,嘆著氣念“寶寶吃瓜子,粒粒皆辛苦”;風和日麗的春天里,奶奶帶她去戶外活動,看見被火燒焦的草坪,晃晃悠悠踩上去,嘴里蹦出“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模樣,像棵剛冒芽的新竹,愣頭愣腦,卻已扎下詩的根。
外婆家坐落在一枝松橋堍 王靜 攝
景步航小時候,母親常帶她往蘇州外婆家跑,一住便是數月。外婆家在一枝松橋堍,日子是跟著雞鴨、魚蝦、紫云英過的。
外公做的網兜是她心愛的寶貝。河橋邊網起的小魚小蝦,倒在雞食盆里,看雞鴨搶得歡,她能拍著巴掌笑半天。每天天不亮,就惦記雞棚,攥著灰耙,往雞窩里掏蛋,數著“一、二、三”;有回一只鴨子沒歸巢,她半夜里豎著耳朵聽,愣是拽醒夢中的外婆“鴨子回來了,嘎嘎叫呢”。
景步航自制的小冊子 景步航奶奶 供圖
跟著外婆下地時,她一把奪過小鏟刀也要種油菜,居然種得筆直。后來才發現,她是把菜根掰斷了,硬插進土里。四五歲的小人兒,蹲在田埂上,臉憋得通紅,倒像完成了件大事。家門口田野里的紫云英盛開時更瘋,摘一大把往辮子上插,編個花環頂在頭上,額角貼著創可貼也不管,對著鏡子轉圈圈,喊自己“花仙子”,笑聲驚飛了籬笆上的麻雀。
鄰居家倆丫頭是她的“盟友”。吃完早飯,撂下筷子就往她們家跑。沿著河,走百來步,過座小橋就到。她們在墻腳根玩“燒飯做人家”游戲;跑去雙廟頭玩“做新娘子”游戲,紅頭繩是跟外婆要的;瘋到天黑,外婆隔著港喊“航航,回家吃夜飯嘍”,聲音被風吹得晃晃悠悠,她才戀戀不舍往回跑。
景步航南京站新書簽售會 王靜 攝
每次離開外婆家,都是場“硬仗”。父母來接,她嘟起嘴,蜷在地上哭,眼淚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塵。她懇求父親再寬限幾天,父親告訴她幼兒園馬上開學了。最終胳膊擰不過大腿,被父親一把抱進汽車,頓時發出殺豬般嚎叫。汽車開走時,她哽咽著扒在后窗張望,橋堍的外公外婆越來越小,像被水汽暈開的墨點——這場景,在她整個童年里,反復上演,成了刻在記憶里的牽掛。
七歲那年,詩人與作家的父親出書了。她也學著寫,把和堂妹玩的事,記在自制小冊子里,如今還被奶奶鎖在樟木箱里。后來她遠渡重洋,看了更大的世界,卻總在筆端繞回一枝松橋:網兜的木柄磨出的包漿,雞棚里稻草的暖香,紫云英沾在辮梢的粉……那些水鄉的日子,早成了她的骨血。
景步航的散文集 王靜 攝
如今她的書擺在架上,《汴京客》里有煙雨,《臨安客》里有蟬鳴,懂的人都知道,那是她從一枝松橋堍帶出來的江南,裝在字里,輕輕晃一晃,能聽見水聲。
王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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