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火把節

李 靖

火把節,是楊慎詩中“誰把太空敲粉碎,滿天星斗落人間”的空靈唯美;火把節,是彝族山鷹組合歌中“又是一個把你青春點燃的七月,又是一個把你夢想點燃的七月,跳起你的舞蹈奏起古老的音樂,彝家和你一起走進愛的火把節……”濃濃的彝家風情,激情四射動感的節奏;火把節,又是我回眸邛海里開著小黃花的青荇,油油招搖遠去的倩影;那年,那月,那火把節,如同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深深地印刻在青春記憶的深處,在我生命的時空中折疊、延展、穿越……

1994年盛夏,宛如我20歲的青春熾熱奔騰。對于我這個土生土長的涼山人來說,每年夏天過火把節早已習以為常,但那一年卻很特別。涼山第一次打開封閉的彝家山寨,敞開寬廣的心扉,用彝族的奔放與豪邁,用激情的火把“東方的狂歡”照耀全世界。

于是,涼山第一次成為世界的焦點。記者來了,明星來了,黃頭發藍眼睛的老外來了,全國各地的人們都來了……西昌,這座小城沸騰起來。

在彝族好友再三邀請下,我第一次走進彝家山寨,零距離體驗原生態的火把節。

朝霞絢麗,夏日的熏風喚醒了彝家山寨,人們早早地就忙碌開來。男人們殺豬宰羊,精心準備著地道的彝家美食,坨坨肉、泉水雞、羊肉湯、血灌腸、包谷撒撒飯、苦蕎饃饃,香氣在寨子里四溢流竄、彌漫,讓人垂涎欲滴;女人們可沒閑著,大家聚在一起精心綁制火把,火把都是就地取材,用枯木枝和野草蒿扎成,寄托著彝家人守望美好的寓意。

身著彝族盛裝的孩子們在山坡上蕩著“磨兒秋”嬉笑玩耍,他們期待著夜晚的到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彝家美女一襲百褶裙,服飾色彩斑斕,繡工精美,再搭配上各種名貴的南紅瑪瑙、珍珠翡翠、珊瑚蜜蠟、金銀飾品,仿佛是將整個民族的歷史與文化都穿在了身上。她們手撐一把黃油傘,拉著手絹跳起歡快的“朵樂荷”給人一種原生態純樸、自然、大方,猶如一朵朵綻放的索瑪花;當然,最忙碌的還是彝族帥小伙,他們身披“察爾瓦”,斜挎英雄帶,顯得豪邁而灑脫,他們或賽馬或斗牛,或摔跤或射弩,這些都是體力與毅力的較量,男性的荷爾蒙飛揚,一甕甕桿桿美酒醇厚,醉了云彩,醉了山寨,將大涼山彝族漢子粗獷與剽悍展現得酣暢淋漓。

在朋友慫恿下,年輕氣盛的我自恃學過兩年古典摔跤,鼓起勇氣走上彝族摔跤的擂臺。不出意外的意外,在與彝族勇士摔跤中竟然毫無招架之功,在大腦還未作出反應時,就被連摔兩次“狗吃屎”。

夜幕終于降臨,整個涼山仿佛被點燃了激情的火焰。火把,彝族的靈魂與圖騰,是這個節日的絕對主角。一支支帶著儀式感的火把被高高舉起,映紅了夜空,映紅了大地,映紅了彝家山寨。火焰在空中跳躍、舞動,仿佛是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又像是在傳遞著對未來的美好期許。那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人們臉上的喜悅,也照亮了心中的夢想。

2025年7月18日晚,火把節狂歡(涼山觀察 王榮升 攝,圖源:川觀新聞)

聽,遠古歌聲此起彼伏,余音在山谷間回響,那是古老的彝人畢摩發自內心的吟唱。歌聲中,有對祖先的敬仰,有對大自然的感恩,更有對美好生活的熱愛與追求。我沉浸在這美妙的歌聲里,思緒也隨之飄蕩。

看,起伏的山巒,茂密的森林,奔騰的河流,還有靜謐的邛海,在火光的映照下,輪廓顯得格外分明,像是大地的守護者,靜靜凝視著這片神秘且歡騰的土地。

火把蜿蜒,宛如燃燒的“溪流”匯聚入海。歡快的“溪流”時而匍匐,時而翻涌,時而奔騰,時而狂野……最終,在彝海結盟紀念碑前,匯聚成火的海洋。

隨著達體舞的音樂響起,狂歡的人群聚集在大街上,無論膚色、民族、性別、地位,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彼此在一起手拉著手,就著熊熊燃燒的火堆圍成一個又一個的圓圈,歡快地跳著達體舞。在火光的映照下,人們腳步的節奏與音樂的旋律完美融合,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火辣的熱情。此時此刻,我仿佛感受到大涼山與生俱來的包容與豁達,更是一種無形的凝聚力,將所有人的手緊緊相牽,心縷縷相連。

火把飛舞,激情澎湃。節日的焰火劃破夜空,流星搖曳,色彩絢爛的繁花盛開在蒼穹,宛如生命自由地綻放。在這熱烈的氛圍中,我也第一次勇敢牽起心愛女孩的手,與她一起盡情地唱著、跳著、笑著,在火的狂歡中致敬著青春的浪漫。

2025年7月18日晚,涼山彝族火把節在星月湖公園開幕(圖源:西昌發布)

三十年,白駒過隙。在風煙俱凈中歲月煮雨,昔日火把的光亮今猶在,但那年,那月,那火把節,只能在夢中成追憶。

火把節,這是一場視覺、聽覺、味覺的盛宴,是一次心靈的洗禮,更是一段永恒的記憶。它讓我深刻體會到了民族文化的魅力與力量,那燃燒的火把,將永遠在我的心中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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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作者:李 靖(蘆山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

配圖: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