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
《戲臺》真好看。
華語院線片可算是來了個高級貨。
它確有硬傷。比如那些讓部分觀眾感到不適的葷段子。比如演員稍顯舞臺劇的表演方式。
但縱向?qū)Ρ冉┠甑南矂‰娪埃胰詧猿终J為,它可能是近幾年最好的華語喜劇之一。
《戲臺》改編自老爺子的同名話劇,2015年首演至今,已在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地方演出過幾百場,某瓣評分高達9.0,可謂久經(jīng)觀眾考驗。
所以看之前我其實就給了蠻高的心理預(yù)期,可沒想到,影片水準還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期待。
單說表演層面,兩字,享受。一個個老把式的臺詞、腔調(diào),只是聽著他們說話,不必細品內(nèi)容,都會覺得有滋有味,生出一種這才是看戲,這才是表演的暢快。
再到劇本層面,我只想用四個字形容,高級喜劇。
不低俗,不刻意,以荒誕的故事和尖銳的諷刺,讓觀眾在捧腹之余,感到陣陣悲涼,繼而引發(fā)對時代與人性的長久思考。
故事發(fā)生在民國軍閥混戰(zhàn)時期,北京城三天兩頭換掌權(quán)的軍閥頭子,今兒黃大帥是“皇上”,明兒綠大帥就成了魁首。
《戲臺》的故事,就從又一個洪大帥進城當了頭說起。這位泥腿子出身的大帥,進了城看哪哪都新鮮,尤其到了梨園后,更是興致大發(fā)。
大帥想看戲,今晚就得看,包場看。
管你什么票賣空了,什么角兒身體不適,不行,天大地大,大帥最大,大帥想看戲,就必須看到戲。大帥在梨園和一送包子的老鄉(xiāng)相見恨晚,覺得這老鄉(xiāng)唱的好,點名要看他演西楚霸王。
好,就今晚,就這個老鄉(xiāng),演西楚霸王。
那原本的霸王,京城的名角兒怎么辦?那位爺心氣可不低。現(xiàn)在這真假兩霸王,怎么弄?
一個烏龍做包袱還不夠。再往下看。
老鄉(xiāng)也就只會哼兩句,其實他連登臺亮相都弄不明白,那怎么了?連京劇的聲韻都拿不準,那又怎么了?大帥說他好,他就是好。大帥說他是角兒,他就是角兒。
等到大帥聽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霸王項羽竟然要自刎烏江?什么?!這還得了?大帥不同意!這戲誰編的?給我抓出來殺了!項羽不許死,本大帥還要他東山再起!要讓劉邦上吊!
荒誕嗎?太荒誕了。
但有人敢忤逆嗎?沒有。大帥手里的槍,不答應(yīng)。
整部電影,讓觀眾看著大帥用暴力與權(quán)力肆意扭曲規(guī)則,在感到荒誕與諷刺的同時,又會產(chǎn)生深深的悲涼。
一個送包子的突然就被大帥點名演楚霸王,有人下跪、有人隱忍,更多人在違心叫好,這夠荒誕,更體現(xiàn)了權(quán)力碾壓下的集體失語,這種失語恰是讓今天的我們感到悲涼的根源。
班主為了保住戲班,點頭哈腰步步退讓,一輩子的體面碎了一地。名角兒鳳老板為了大家伙,陪著不著四六的假霸王搭戲,把所有委屈咽進肚子里。包括在場的所有票友,看著臺上不懂行的假霸王,聽著大帥喊忒好了,誰敢不應(yīng)和?
藝術(shù)有藝術(shù)的規(guī)矩,做人有做人的底線,可在權(quán)力面前,一切規(guī)則都能被隨意撕碎、篡改。
“講道理”沒用,“守規(guī)矩”成了笑話。
這哪里是梨園的困境?分明是強權(quán)之下,所有普通人的共同處境。而當觀眾目睹這一切,陷入陣陣唏噓之時,老爺子用一場戲,讓觀眾看到了什么是真霸王,什么是他的堅持,以及他對這個世界的吶喊。
我突然想起2014年,老爺子和易立競在鳳凰衛(wèi)視的一次采訪,易立競問起他這么些年的抗爭,有意義嗎?老爺子回了一句,“必須有人要說,否則的話,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后人)看我們今天祖先是這么生存的,他們會憤怒,他憤怒不是強權(quán),而是憤怒每一個接受強權(quán)的人。我的后代一定會為我丟臉,所以我爭取不要讓后人嘲笑我。”
就在這次采訪后的第二年,話劇《戲臺》問世。十年后,老爺子又通過電影《戲臺》,借人物之口,讓觀眾明白:這個世界應(yīng)該是有規(guī)矩的世界。
影片最后,真霸王頂著槍管,帶著戲班子愣是要好好唱完這出霸王別姬,何嘗不是在用藝術(shù)尊嚴對抗時代的荒誕,何嘗不是在告訴眾人,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
老爺子守住了喜劇該有的體面,讓人笑出聲,更讓人在散場后,對著漆黑的銀幕想再多待一會兒。
不過,其實這并不是《戲臺》最觸動我的點。
對《戲臺》,我最驚訝的是它對歷史更迭下百姓命運的揭露。
影片以老百姓聊天喝茶吃包子為切入點,最后又以老百姓喝茶吃包子為結(jié)束。黃渤扮演的送包子小二,開始是送包子的,結(jié)局還是送包子的。
哪怕這期間,經(jīng)歷了這大帥,那大帥,他們的生活并沒有變化。包括陳大愚扮演的教化處處長,甭管誰攻進了城,當了頭兒,他的位置是不變的。
換句話說,只要百姓們有戲看,有茶喝,有包子吃,有活頭,他們可不管統(tǒng)領(lǐng)的到底是誰。
這層意思,再加上又是發(fā)生在北京城的故事,很難讓人不聯(lián)想到老舍先生的《茶館》。
和《茶館》中的百姓一樣,《戲臺》中的人們,對統(tǒng)治者是誰的認知始終是模糊的,甚至是麻木的。他們的注意力,永遠被最具體的生存問題牽引。
統(tǒng)治者像走馬燈一樣換,但老百姓的生存邏輯從未變過,誰能讓他們鍋里有米、身上有衣,他們就默認誰的統(tǒng)治。
中國百姓從來不是天生順民,也不是天生的叛逆者。他們的政治態(tài)度,始終被生存需求校準。只要能讓百姓“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衣”,他們就會默默納稅、安分守己,管你是韃子大清,還是民國軍閥。
對政權(quán)而言,最硬的合法性,不是玉璽,不是黃袍,更不是手里的槍桿子,而是百姓灶臺上的煙火,身上的衣裳,以及臉上那一點點能活下去的安穩(wěn)。
《戲臺》隱晦地讓觀眾看到,腐朽舊社會里,國將不國時代下,老百姓被基本生存需求牽著鼻子的悲嘆。什么這帥那帥,都不如一口包子來得帥。
很有味道,很能咂摸,陳佩斯,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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