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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從來沒有問過我媽一個問題：在她成為我母親之前，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因為在我眼里，她似乎天生就是一位母親。

小時候無論遇到什么事情，我媽總能替我擺平；家里無論多臟多亂，她總能收拾得干干凈凈；我想要的東西，只要是她答應的，都會想辦法買給我。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媽總會冒著危險把家里的玻璃都擦一遍，我勸過，可我媽不聽，她總覺得必須要干干凈凈才算過年。

我不止一次地想，光是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干凈就已經夠辛苦的，她到底是怎么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后，還有力氣去擦玻璃呢？

那時的我只好這么想，我媽是一個健康又強大的母親。

后來我發現，我媽還是一個有超能力的母親。

比如她能永遠記得家里東西的擺放位置，每個小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她能永遠記得跟我有關的事，小學語文老師叫什么，我的四年級作文寫成了什么樣，哪一天學會得喊媽媽。

她甚至還聽得到哪個腳步聲是我的，很多時候我都沒跟我媽說具體幾點回到家，可每次剛走到樓梯口，門就打開了。

我問，你怎么知道是我回來的，萬一是別人呢？

她毫不介意地說，我聽腳步聲就能聽出來啊。

搞得我有段時間很好奇，試圖用腳步聲來分辨人群，可我怎么聽也聽不出來區別。

02.

到了我的青春期，我發現她是一個古板的母親。

比如感冒了是因為我玩手機；長痘了是因為我玩手機；頭疼了是因為我玩手機，似乎所有的壞事都來自于我的手機。

后來我又長大了一點，上大學了，她又把所有的問題放在了熬夜上，變瘦了是因為我熬夜，面色不好是因為我熬夜，腰酸背疼是因為我熬夜；可實際上我知道自己沒有變瘦，我很清楚自己沒有面色不好，我的腰酸背痛是因為我前幾天去爬了山。啊，沒法解釋。

哦對了，不穿秋褲在我媽看來也是萬惡之源。

接著，我媽變成了一個落后的母親。

年輕人的世界變化多快啊，智能手機橫空出世，各種軟件層不出窮。

她剛學會怎么用qq跟我視頻，轉眼微信就席卷世界；她剛學會怎么用微博了解資訊，轉眼人人都開始看視頻。

她總是隔三差五地給我打電話，不是手機的手電筒不知道怎么關，就是不知道怎么用手機傳文件。那段時間我總是有點哭笑不得，無奈又覺得好笑。

但也不是沒有不耐煩的時候，比如她總會挑一些奇怪的衣服，發在群里讓我看，我想說都不好看，但又覺得傷了母親的面子，就只能隨便選一個。

可她呢，依然非常糾結，問我第二件怎么不好看。

我說第二件也不錯，她又問跟第一件比起來呢？我說還是第一件更好一些，我媽又說可我覺得第二件也不錯。

這些時刻我會瞬間變得不耐煩。

這些年，我媽變成了一個小心翼翼的母親。

她不敢隨意打擾我，每次打電話的時候都會挑著時間打，每次開頭都會先問一句空嗎。

回到家之后，我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就在旁邊安靜地什么話都不說，只有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才會說上幾句話。然后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自己就會提一句，你是不是要開始工作啦？

然而母親的超能力和強大似乎依然還在。

她還是能在每年過年的時候，把家里打掃的不塵不染；她還是能夠分辨得出我的腳步聲，提前把門打開。

可母親的身體也的的確確地不如以前了，她開始常常頭疼，晚上做完飯的時候，有時候會直不起腰。

03.

這就是我印象里的母親了。

然而我真的了解她嗎？

我所能看到的，都是她圍繞著我的改變，或者說是圍繞著我的生活。

我不在家的時候，她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呢？再往前一點，在沒有生下我的時候，她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呢？

我從沒有去問過，因為我覺得母親天生就是母親。

可真的是這樣嗎？

她是23歲生的我，而我現在已經三十歲了。

我常常覺得哪怕是到了三十歲這個人生節點，我依然處理不好生活里的許多小事。自問如果我有了一個孩子，那我的生活必然是手忙腳亂，人仰馬翻。換言之，即便是這個年齡的我，也依然沒有準備好做一個家長。

那我媽媽呢？

她的夢想是什么呢？

為什么我從來沒有問過呢？

這些年我們總在討論著獨立人格，希望父母把自己的下一代當成獨立的人看待，可我們是否有嘗試過，把母親當成一個獨立的人來看呢？

沒有，我們只是把她當成母親。

我相信她們在我們這個年紀的時候，跟我們應該沒有本質的區別，終究是年輕的，盛開的，向往著什么的人。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是一樣的，然而她們因為有了我們，開始學洗衣做飯，開始在夢想和我們之間找平衡點，開始變得無堅不摧，最后重心都放在了我們身上。

她們可能已經很累了，恨不得倒頭就睡，可一想到孩子還沒有接，就立刻鼓起了力氣；她們可能正生著病，可一想到兒女就快要回家了，還是一大早起床去菜市場，準備豐盛的晚餐；或許她們也正因為生活的難而煩惱糾結著，然而在我們面前還是要展現出無堅不摧的模樣。

04.

我們現在多少都感受到了生活的難，大致都明白了光是疲于面對生活就有多難，然而母親還要帶著年幼的我們，照顧好我們，是要有多么大的付出和努力，才能成為我們小時候所看到的母親呢？她們付出了自己的人生。

我們能做什么呢？這是最近我一直問自己的問題。

能做什么呢？母親節的時候來一句常規的問候，又或者打電話讓她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這是不夠的。

我們還能做一件事的。

問問她，拋開母親的身份，她現在最想要做什么。

如果我們能幫助到他們的話，就幫助她吧。

如果她們的顧慮是我們的話，就鼓勵她們放手去做。

媽，我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你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了。

文／盧思浩

圖／need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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