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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熱血照進每個英雄夢

第四十八章、天命何歸

塵埃沒想到耶律楚材會突然跟他說話，忙快走兩步，可離耶律楚材還有三步時，手臂忽然一緊，卻是被耶律鑄拉住。

但聽得耶律鑄道：“你這和尚，忒也不知禮法，怎能近中書令大人三步以內！”

耶律楚材哈哈一笑，朝耶律鑄一擺手，說道：“鑄兒莫要如此。塵埃大師是出家人，也保得一方百姓平安，可謂是活菩薩，我們不必設防。”

耶律鑄不情愿地放開塵埃手臂，但眼睛卻一直盯著他后背。

塵埃走到耶律楚材身前，相距不過兩步，他一顆心狂跳不已——現在若博浪一擊，耶律楚材必死無疑！

他綽號“魚腸”，這種短距離搏殺，百不失一，只要狠下心來，西夏的大仇就得報了！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出手，不知如何，耶律楚材溫和儒雅，身上似有一股凜然之氣，完全看不出蒙古的野蠻和殺戮。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陰險的刺客，而耶律楚材則是一個偉岸而光明的丞相。

耶律楚材見塵埃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以為他見到大官有些拘謹，便笑道：“大師是得道高僧，在本官面前不必拘謹，但說無妨。”

塵埃定了定神，說道：“中書令，貧僧確有一事不明，若說蒙古人與漢人并無不同，那為何漢人崇尚仁義，而蒙古南下，卻赤地千里，流血浮丘呢？”

“大膽！”耶律楚材還沒說話，耶律鑄就先開了口，說道：“你這和尚好不懂事，既然打仗，就他媽要死人，你們漢人戰國、三國、五代十國之時，不也是人腦子打成狗腦子，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耶律楚材擺了擺手，制止了兒子，說道：“其實這些年發生的很多事情，說到頭，不過‘天數’兩字。”他看向四周的樹林，說道，“大師請看，夏天之中，烈日炎炎，萬物繁秀，暢人心懷；可若金風一起，天地間便萬物凋零；寒冬降臨，水冰地坼，更是滿目凄涼，難覓生機。若放之天下，也不過分合二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短短八個字，其中卻不知有多少亡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體就是此意吧。”

莫說塵埃，就連陳長風、李志常等人聽到耶律楚材的回答都很是詫異——蒙古南下，竟是天命使然，只是歷史發展中的一環？然而若要反駁，又不知從何反駁起。

塵埃又問道：“中書令，蒙古人來臨之后，確也能如漢人一般，保證天下清平，百姓安定么？”

耶律楚材說道：“天下清平，百姓安定，與蒙古人、漢人、契丹人、女真人無關。天下合則刀槍入庫，百姓安寧，天下分則刀兵不止，生靈涂炭。”

塵埃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問道：“中書令，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雖分，契丹的遼，女真的金，都與南朝訂立和約，分天下而治，保得天下清平，百姓安居樂業。為何蒙古不能和南朝訂立合約，劃江而治呢？”

耶律楚材捋須長笑，答道：“大師是佛門高僧，慈悲為懷，不忍生靈涂炭，老夫佩服。可古往今來，有志的讀書人皆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九州混同，天下一統，實乃大勢所趨，豈有劃江而治，半途而廢，圖一時茍安之理？”

耶律楚材的回答氣度雄渾，完全不似外族人，反倒像一名完完全全的漢族士子。陳長風李志常等人更驚，他們多認為蒙古南下實乃劫掠天性所致，可想不通的是，為何很多漢人士子愿意依附——因為九州混同、四海一統本就是讀書人的夙愿，蒙古能實現他們的理想，他們自然聚集在蒙古周圍。

耶律楚材又說道：“古人就有‘逐鹿中原’之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說蒙古人有一統天下之心，漢人不也有恢復中原、蕩平宇內之志？岳武穆有詞：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陸放翁有詩：涼州女兒滿高樓，梳頭已學京都樣。就說最近，南朝不也趁機占領了洛陽、開封、應天？南朝若只想劃江而治，毫無恢拓之心，豈能有北伐之舉？”

“只不過南朝皇帝廟算不足，卻又貪功冒進，好大喜功，明知兵力不濟，卻想憑關據河，固守待援；明知糧草不足，卻想長途行軍，收復三京。謀未定，糧不足，兵先動，犯了兵家大忌，再次丟了中原，又怪得了誰呢？”

塵埃知道耶律楚材說的沒錯，他無法也無力反駁，便想現在出手刺殺耶律楚材；可他又認為這樣做沒什么用。九州混同，天下一統，本是天下大勢，就算殺了耶律楚材，也會有別的杰出士子輔佐窩闊臺，畢竟定鼎之功是任何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成就。

他忽然生出一股無力感，嘆了口氣，說道：“阿彌陀佛。貧僧是出家人，本不應理天下爭斗，中書令能來此作法事，超度亡靈，實乃大功德一件。”

耶律楚材臉色也有些黯然，說道：“天地不仁，但人終是有情之物。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某雖一介凡人，但也希望這天下能盡快統一，休兵止戈，百姓少一些傷亡。”說完，他嘆了口氣，繼續向大雄寶殿走去。

可他行到大雄寶殿前的塔林之處，卻似察覺到一些不對，微一皺眉，忽然停下了腳步，又看向塵埃，問道：“塵埃大師，此時正值八月，烈日當空，天氣自當炎熱，可為何貴寺大雄寶殿前有股寒氣？”

塵埃微微一笑，答道：“中書令明察秋毫，貧僧佩服。實不相瞞，等子寺不止夏天比周圍清涼，冬天也比周圍溫暖。貧僧當年也有此疑惑，后來一名風水先生路過此處，貧僧向其請教。他說冬暖夏涼，實乃風水使然，蓋敝寺西北有三峰山，擋住了北面的寒風，南有潁水，濾去了南方的熱氣，想必當年在此建寺之人，也是此道高人。”

耶律楚材所學甚廣，琴棋書畫、醫卜星象無所不通，猶擅地理堪輿、風水占卜之術。他聽了塵埃解釋，不置可否，又環顧了周遭形勢，最后目光還是停留在塔林方向。

塵埃也知道未必唬得住耶律楚材，又見耶律楚材眉頭微皺，口中不語，左手縮在袖子里，便知在打“袖里乾坤”卦，占卜吉兇。江湖傳言，耶律楚材卦術神準，可通仙通鬼，成吉思汗西征遇到神怪之事，都被耶律楚材破解。此刻耶律楚材很有可能算出了塔林中的秘密，思考著下令的時機，若現在動手，等子寺這些人定不是現場蒙古高手的對手。

他腦中諸般念頭紛雜，向湛盧、赤霄使了個眼色，示意只要耶律楚材有一點異動，他倆立刻纏住全真教和南海派諸人，他自己立刻出手，專諸刺王僚，一舉建功。

可耶律楚材臉色又變得緩和，他朝塵埃笑了笑，緩緩說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我們在鬧市待得久了，心中煩躁，而千年古剎卻能讓人靜心凝神，心靜下來，自然涼爽，是老夫多慮了！”

陳長風卻插口問道：“怎么，連中書令袖里乾坤之能，都無法參透此地風水？”

耶律楚材捻須微笑，緩緩地道：“地理堪輿、風水占卜之術，多是讓人順天而行，絕非滿足人窺破天機的私欲。夏日涼風，令人愜意，我等又何必深究風從何處來呢？”

陳長風也是一陣大笑，道：“中書令此番話語，氣度非凡，令人深思，不愧是我大蒙古國中書令，大汗座前第一謀士。”

耶律楚材呵呵一笑，道：“陳掌門過獎了。”他看了一眼日頭，說道：“我看時候也差不多了，大師，咱們就進去做法事吧。”

塵埃也松了口氣，當即和耶律楚材進了大雄寶殿。一般來說，寺廟超度一般分為寫牌位、安位、香贊、懺悔、發愿、念誦、回向六步。但如果像耶律楚材這種高官，一般做念誦這一步，而且也不是念七遍地藏經，只念一遍就可以。這不是不尊佛祖，而是耶律楚材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辦，雖說“死者為大”，但在現實中還是活人的事情更重要。

大雄寶殿的彌勒佛像前面擺著四個黃色的拜墊，其余的僧人分列佛像兩側，閉目誦經。塵埃將耶律楚材帶到大殿前，低聲對耶律楚材道：“中書令，您在中間拜墊上禮佛即可，大雄寶殿地方促狹，閑雜人等還請在外面等候。”

陳長風和李志常等人都停下腳步，讓兩派人馬連同耶律鑄帶來的親兵，分列在大殿墻外側護衛。這兩派都是修道之人，來等子寺就是保護耶律楚材，并不愿給佛像下拜。

耶律鑄卻走上前來，右手搭在塵埃肩膀上，說道：“大師，我也是蒙古的將軍，這次南下也死了不少兄弟，我想給他們超度。”

耶律鑄看似不靠譜，實際上也跟他爹學了不少旁門左道的玩意，他清楚地感覺到，塔林出的風絕非什么愜意涼風，那風里的寒意透肉徹骨，明明就是深秋的寒風！此時正值盛夏，突然出現的深秋寒風，明明就是妖風！等子寺是千年古剎，說不定是里面藏的精怪神佛改變了風水格局，才有如此反常現象。故而他心一直懸著，此刻見殿中只有父親一人，便要求與父親同去，出事也有個照應。

塵埃卻不以為意，點了點頭，說道：“將軍想來超度，自也歡迎，只是大雄寶殿是誦經之地，您手里的兵刃……”

耶律鑄自然明白，他三步兩晃的走到陸怡身旁，把手中的長矛遞了過去，笑道：“有勞大姐，幫我扶下。”

“你……”陸怡被他叫成大姐，心下著腦，剛要發作，卻被陳長風攔下。她氣得臉色鐵青，歪著頭，死死地瞪著耶律鑄。

耶律鑄嘴欠得要命，又向自己長矛看一眼，又向陸怡看一眼，好似發現什么新鮮事一般，笑道：“大姐，你還沒有我兄弟一半高呢！”

陸怡身材嬌小，一來討厭別人說年齡，二來討厭別人說身高，可又礙于形勢，沒法發作，強忍怒火，咬牙罵道：“你個子高，打雷時候當心被劈死！”說完，她一把抓住將耶律鑄手中長矛，死命往回一拉。

陸怡本就是用長槍的，臂力極大，耶律鑄猝不及防，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饒是他“先天正氣功”修為精湛，也被拽得向前撲倒，“惡狗吃屎”是免不了了。

可他反應也是極快，早算清楚，陸怡絕不是讓他吃屎這么簡單，之后肯定會飛起一腿，撩他下陰。他這玩意可絕對不能受傷，眼見陸怡腿已經飛起，當即胳膊腿一齊用力，盡力往外門跌倒，躲開正面這一腿。

陸怡也沒料到耶律鑄反應如此之快，而且耶律鑄這一掙力量同樣很大，她左腿也不敢踢高，免得被耶律鑄帶倒，順便讓耶律鑄摔個狗吃屎，也算是報了言語之仇。

可耶律鑄卻藏著后招，跌倒之時假裝狼狽，卻忽然伸手抱住了陸怡踢起的左腿。陸怡沒想到他這么無賴，電光火石之間，也沒法收腿，只能被他抱著滾倒在地。

她儀態盡失，又羞又氣，正要跳將起來，一槍給耶律鑄釘在地面上，雙腿卻被耶律鑄壓在身下，左腿更是被抱得嚴嚴實實，絲毫動彈不得。她氣得滿臉通紅，正想用暗器打耶律鑄，卻見耶律鑄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撣了撣身上塵土，朝她伸出了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姑娘，剛才事情緊急，有些得罪，實在對不起。”

陸怡正在氣頭上，一把將耶律鑄手打開，一雙大眼睛簡直要冒出火來。

耶律鑄也不以為意，回頭罵道：“塵埃，你這寺院是什么千年古剎啊，地面都不平整，害得小爺我來了個哮天犬啃粑粑，我啃不要緊，還連累著陸姑娘一起啃，你罪過大了！”

別說塵埃，周圍的人也是明眼人，自然知道這倆人咋回事，都是強忍住笑。連陳長風沒法勸，兩個小孩子斗氣，做長輩的還能上去給耶律鑄兩巴掌？耶律楚材仿佛已經習慣了，對兒子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塵埃忙上前賠禮：“將軍息怒、陸姑娘息怒，古剎年久失修，還望兩位海涵。兩位有沒有受傷？”

耶律鑄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他從地上撿起長矛，走到陸怡身前，柔聲道：“陸姑娘，剛才實在得罪，還得勞您駕，幫我扶一下。”

陸怡剛才輸了一陣，心里雖然氣，但卻不想生事，此刻聽耶律鑄低聲下氣說話，反倒挺出乎意料。她壓下怒火，將耶律鑄手中長矛接過，就此別過臉，不再看耶律鑄。

耶律鑄朝陳長風賠了賠笑，便和塵埃進了大雄寶殿。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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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力抗宿命

速戰固守加鐵壁

本名楊天宇，而立之年死胖子一枚，中醫學碩士，主治醫師。愛好軍事、歷史、武俠，由于平日精研岐黃之道，時間吃緊，致腦洞若干，無暇去填。為人愛真誠不愛客套，喜實際不慕虛名，愿與有肝膽人共事，樂從無字句處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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