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南方農村的變化,是伴隨著城鎮化同步進行的;1980年,中國的城鎮化率僅為20%,也就是說,40年前,80%的中國人都是農村人。盡管到了2021年,全國從建設全面小康社會轉變為了鄉村振興發展戰略,城鄉經濟結構的二元剪刀差仍然是無法忽視的存在,但又在很多方面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無論是自然環境還是居民的生活習俗,亦或是鄉村教育狀況又或是務農模式。
從自然環境來說,有變好的一面亦有變壞的一面。2000年前后,廣西桂東南的農村,人均年收入水平仍然相當低,僅為3456元。迫于收入有限,支出需求則受到壓制,農村居民燒菜煮飯、燒洗澡水的能源,是來自小山丘上的樹木和雜草,家家戶戶都不遺余力地去山上砍柴打草,生怕柴火被其他村民打盡一樣,每家每戶的屋子門前,都有壘得高高的木柴堆,后果是大片大片的丘陵小山,基本都是光禿禿的,甚至可以說黑不溜秋。
2021年的今天,外出務工的村民就業渠道多元化,收入水平有了極大的提高,很大一部分的村民的生活一日三餐,用上了現代化、電氣化的廚衛設備。上山砍柴的村民越來越少,可喜的變化是小山丘越來越愈發綠色了。另外一個導致環境變好的原因是, 2000年前后那些地處小山腳下被開墾殆盡的旱田水田,都會被用來種植水稻或者木薯等作物,到了2021年,由于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幾乎都外出廣東務工,當初這些視若珍寶的“良田”,被大片大片的荒廢掉了,棄耕的這些土地上長滿了綠油油的雜草。村民整體收入水平提高,生活電氣化取代傳統柴火,外出務工取代世代農耕;退砍還林、退耕還草兩方面作用下,禿山變青山。
而村河流的生態環境方面,沒見得有所改善,反而更衰敗了,20年前,村里的小溪小河,一個簸箕插進去,往河流沿岸的雜草邊踩上幾腳,總能撈上一大碗的河魚;一條蚯蚓魚餌魚鉤扔進河中央,總能看見一大幫的小魚游走過來“愿者上鉤”。而如今,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從前河流生態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只存在于記憶當中了,頗有點美國科普作家蕾切爾·卡遜一書《寂靜的春天》所描述的慘狀。一個合理的解析是,近二十年過度使用的化肥農藥以及村民生活垃圾扔進河流,已經對河流的生態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
農村居住環境方面,越來越多的居民住宅,由從前顯得破敗衰落的泥磚瓦房升級改造為了小康水平的鋼筋水泥橫排平頂房,收入有限的農村居民建設起毛坯房即刻進住,家庭收入相對較高的農村家庭,會搞起精裝修才進住;而更富裕一點的村民人家,甚至蓋起了農村小洋樓、小別墅。對“鄉土文化”、“家根文化”、“安土重遷”較為看重的村民,即使進城定居了,也會出資把留在農村的祖屋修繕,作為氏族門面的支撐;另外一部分直接移居進城的村民,干脆讓留在農村的祖屋自然破舊衰落。
近二十年的農村基礎設施改善極大,政府多年前即開始力推的村村通三通工程,到了2021年,基本實現了,家家戶戶都通電通網通路。財政出資與村民自籌結合打造的村村通工程,甚至把柏油路修到了自家門口,這放在20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20年前,每當一下雨,進村之路就泥濘不堪,車難走人難行。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村民門口出現了小轎車,汽車開始走進農村的千家萬戶,而20年前,1戶人家有1輛五羊本田牌的125CC摩托車,足以羨煞旁人,到如今有小轎車已不足為奇。
網絡方面,寬帶與移動互聯網也覆蓋到了廣大農村,村民可自由地選擇報裝三大運營商的寬帶,亦或是自由地使用三大運營商先進的移動互聯網5G信號,互聯網在某種程度上抹平了城鄉居民之間獲取信息的差異。
與此同時,隨著冰箱、空調、洗衣機等大家電的下鄉普及,農村居民消費心理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從前會對電價看得極為看重,把電費單看得十分可怕,盡量節約用電,不敢用大家電,但越來越多的居民開始接納用電價格水平與用電量的增長。但仍舊存在著部分農村低收入家庭,對用電還是表現出極大的抗拒心理,表現之一是去掉太陽能熱水器上的電加熱功能,表現之二是拒絕使用服務好到送村入戶但仍需自掏錢包購買的瓶裝天然氣,仍舊依靠柴火燒水煮飯炒菜。
而在生活習俗方面,2000年前后,一直都是農村向城市供應糧食果蔬,而在2021年的今天,物質流動開始出現相反方向的變化。從前村民養豬,就圖著豬肉出售賣給城市居民,以期獲得一份收入,而現在養豬戶養豬變成了自產自消,雞鴨養殖也緊跟變化,變成了以自我食用為主。水稻種植從以前的家有余糧向外出售獲得一份收入,變成了純粹的自用為主。從前村民會種植蔬菜拿到城鎮去開賣,現在城市開始反哺農村,專業的農業種植公司大規模生產取代了傳統農耕跟不上需求的變化的村民農業生產作業,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購買商販送進村來開賣的品種豐富的時令果蔬。
生活娛樂方面,農村留守中老年人,開始在村大隊中心,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以牌九、麻將、撲克牌作為娛樂消遣方式。
教育與農村留守兒童方面,有那么一部分外出經商成功的村民,會定居在珠海、廣州、深圳、東莞等這些珠三角城市,也會帶著他們的子女前去所在城市入學。結果就是農村學校入學生源變少了,2002~2008年,我在村里上小學時,一個年級一個班級有六十多人,現在同樣的小學,一個年級一個班級的人數僅有二三十人,少了一半以上。農村教育空心化的后果,導致有一小部分農村小學被兼并,學生被安排集中到鎮級中心小學去上學。
在農村務農模式方面,村民思想也有所開化。從前很多農戶家家戶戶都養殖有大水牛,該大水牛的唯一用處就是每年的農耕時節,派上用場用于犁田翻地,其余一年到頭時間都是人工放養,造成了極大的人力成本資源浪費。農村種植進入機械化時代,越來越多的農戶購置鐵牛,取代了憨實的老牛。從前農忙時節水稻不僅是鐮刀式手工收割,水稻打谷機也是落后的人力踩踏式,生產力效率極為低下,2010年前后村民陸陸續續的升級配置了柴油動力式或者電動馬達旋轉式打谷機。2020年起,很多村民直接意愿付費讓進村的聯合收割機前來收割水稻。在我看來,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模式的傳統農耕終究會沒落,中國現代農業終究會走向機械化、智能化時代。
在農村勞動力方面,無法外出廣東等發達大省務工的農村中青年,則留在了本村,一部分農村婦女靠著摘八角香料、種植辣椒、百香果,然后賣給鄉鎮收購站,掙點零錢來補貼家用。但因為丘陵多山地帶,無法大規模開展種植,都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而最近幾年,鄉鎮企業異軍突起,會有相當一部分的村民,到附近的圩鎮紡織廠、電子廠上班,一來可以掙點零花錢補貼家用,二來離家近,可以更為方便地照顧到家里老人與小孩。
中國的城鎮化浪潮還在持續,“北上廣容不下肉身,小鄉鎮安不下靈魂”。下一個十年,可以肯定的是,中國南方農村越來越多的新生代年輕人會進城工作、定居,而除此之外,又會發生其他怎樣的變化,無法預知,還是把答案交給時間來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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