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口干舌燥中醒來，摸起床頭手機一看：凌晨四點十分，這才恍惚想起昨晚跟幾個朋友吃飯，喝得有點暈乎，回來涼都沒沖倒頭就睡了。

起來喝了一大杯涼水，一下就沒了睡意。關了燈，靠在床頭，點上一支煙，黑暗中，看著火苗忽閃忽滅。

阿海的老家在湖北省的大別山區(qū)，十幾歲就輟學來到廣東打工，匆忙間已經(jīng)過了二十多年了，以前老婆也跟他在一起，剛開始那些年兩個人在工廠打工，雖苦，但一年下來，口袋也略有盈余。

2008年春節(jié)后，不甘寂寞的他不顧老婆的極力勸說離開工廠開始創(chuàng)業(yè)，趁著還年輕折騰一下，不折騰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他總是這樣對身邊的人說。

做夜市，擺地攤，但好像財神爺總是不眷顧他，一次次折騰，一次次失敗，打工的那一點點積蓄也所剩無幾。幸好老婆堅守在工廠的那一份工資，才確保了他的生存不至于出現(xiàn)問題。

2014年，一直在老家由父母幫忙照看的兩個孩子，日漸長大，頑性大增，年邁的父母實在無力管束而再三催促之下，阿海的老婆選擇了退出打工生活，回老家照看孩子。從那一天起，阿海就開始了一個人孤獨的飄泊在這座城市。

2016年初，一個非常要好多年前的同事找到他，說他有一個老鄉(xiāng)工廠車間要承包出來，提供場地，保證訂單，只要投資十萬塊錢組建一支隊伍進廠就可以開始生產(chǎn)，從同事繪聲繪色中的描述中，已重返工廠的阿海平靜了幾年的心又一陣燥動。

跟同事一起過去和對方工廠老板聊了幾次之后，阿海就決定干了，再賭一把，他對自己說。

兩人各出資五萬，均占50%股份。幾天后，阿海帶著東拼西湊來的五萬塊錢和同事一起跟對方把合同簽了，租期三年。押金、租金交了近六萬，看著剩下的那一點點錢，有過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的阿海有一陣莫名地心慌，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一個星期后，人員全部到位開始生產(chǎn)，長期臺資廠打工經(jīng)歷的阿海有喜歡統(tǒng)計報表的習慣，六個員工，加上自己和同事，每天的收入兩千多錢，除去原材料，房租水電，工資伙食等一應開支，別說賺錢，就算盡管小心翼翼，但離虧損也就一步之遙。

新的地方，新的隊伍，過了磨合期應該就好了，他這樣安慰自己說。

那段時間，自己坐車間，自己送貨，自己給員工買菜做飯，阿海每天象一支陀螺般高速轉(zhuǎn)著。

月底，把所有的帳目一盤算，經(jīng)營收入五萬多塊錢，工資二萬多，原材料一萬三千多，房租六千五，更為離譜的是，兩臺設備、一條小小的流水線加上照明用電，電費竟然高達一萬四千多塊錢，首月純虧損二萬多塊錢，因為懷疑電表問題，進場以來首次和廠方鬧的不歡而散。

阿海和同事兩個人閉門開了一個檢討會，分析虧損的原因：一、對方提供的訂單單價太低，對品質(zhì)要求苛刻，返工率太高，需尋找外部訂單來頂替。二、全面排查電表電路，有問題的全部更換。三、嚴格控制生產(chǎn)過程，降低不良，減少原材料損耗。

排查了所有電路，更換了電表之后，訂單生產(chǎn)方面卻出現(xiàn)很大的阻力，當初過于倉促地簽下的合同，很多細節(jié)欠缺考慮，承租方要優(yōu)先生產(chǎn)本廠訂單，有不足部分才可以接外單補充，合同白紙黑字，這一條款，也成了后面壓死他們的那一根稻草，算來算去，現(xiàn)有訂單根本很難產(chǎn)生利潤，外單進來又沒辦法生產(chǎn)，那一刻，阿海泄氣了。

由于前次的不愉快，和出租方的相處越來越不和諧，對方經(jīng)常看似無意地在品質(zhì)和交期上設置障礙，層層設卡，阿海明白，這個地方，已經(jīng)失去做下去的前景了。

轉(zhuǎn)眼又快到月底了，阿海和同事又去找工廠老板談了幾次，在對方的合作態(tài)度依然沒什么改變之下，看著帳目上那些越來越大的虧損數(shù)字，阿海死心了，他扛不住了，他根本沒辦法再弄到錢來填這個窟窿。那一晚，他和同事兩個人在宿舍喝了整整一晚上的酒，天剛蒙蒙亮，阿海和同事拋下了那幾個員工，離開了那個讓他再次夢碎的地方，我們還有貨款在那里，工資讓他們工廠去解決就好了，阿海和同事這樣想著。

創(chuàng)業(yè)大計，再一次夢碎。

分開后，同事回了老家，阿海回到原來的地方，進了工廠，繼續(xù)著打工生活，在他的心里，創(chuàng)業(yè)的執(zhí)著與夢想也已日漸風感了。

2020年，阿海沒有回老家過年，一來湖北疫情嚴重，出行困難。二來口袋干癟，他只打了個電話回去。

不改變一下目前的現(xiàn)狀，哪有臉回去見家鄉(xiāng)父老呢，他經(jīng)常這樣自己對自己說。

外面?zhèn)鱽憝h(huán)衛(wèi)工人打掃的聲音，阿海翻了一下身，感覺手臂一陣劇痛，年前左手臂里面感覺骨頭一陣陣刺痛，慢慢變得右邊手臂也痛起來，但口袋干癟的他一直就這樣捱著。

“要死卵朝天，不死再過個年”阿海用家鄉(xiāng)話罵了一句，狠狠地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