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劉雪婷 劉赫
今年年初,中國女足時隔十六年重奪亞洲杯,與之相對的是中國男足大年初一慘敗越南。這一來一回,讓輿論將女足捧上神壇,同時恨不得將男足踩下地獄。
而后的「馮鞏」之爭又再次把中國男女足的待遇問題推上了風口浪尖。在一頓聲討中,網友也對此出謀劃策:建議男足就地解散,把男足的工資全分給女足球員。而且類似這樣的建議并不在少數。
球迷長期以來對中國男足「恨鐵不成鋼」,在社交媒體上發表自己的見解或許是一種情緒的宣泄,那我們從客觀的角度看,社交媒體上那些關于「同工同酬」的討論到底有沒有實現的可能?
中國女足,能不能「同工同酬」?
2019年美國女足曾指控美國足協存在著性別歧視以此起訴美國足協,原因是美國女足認為美國的男女足待遇不一樣。在上個月,這項長達6年的性別歧視指控案件終于達成了和解。
最終,美國足協將賠償2400萬美元(約合人民幣1.518億),來結束這場為期六年的同工同酬法律之爭。這2400萬美元中包括2200萬美元的賠償款以及200萬美元的基金,這項基金將會在未來幫助美國女足球員職業發展以及慈善事業。
美國女足這樣的事跡結合中國女足重奪亞洲杯的喜訊,這樣的聲音當然也會越來越多:中國男女足能不能也「同工同酬」。
其實早在老女足時期,女足艱苦奮斗的「鏗鏘玫瑰」精神為大眾津津樂道。在媒體渲染中,中國女足吃苦耐勞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映出女足球員相對惡劣的生存環境,當時就有輿論指出應改善女足隊員的待遇,這樣的吶喊由來已久。
我們先來明確一個基礎概念,俱樂部聯賽和國家隊完全是兩碼事。
因為在目前的制度里,只有在俱樂部賽事中表現出色的足球運動員才可以入選國家隊,代表國家征戰世界杯、洲際賽事及友誼賽等。國家隊為國腳們發放的是補貼與贏球獎金,而在俱樂部賽事中,球員是代表俱樂部出戰聯賽、洲際賽事及友誼賽等,由俱樂部為運動員發放薪酬。
所以中國國腳級足球運動員的收入=國家隊集訓補貼+國家隊贏球獎金+俱樂部薪酬+其他商業收入,其中俱樂部的薪酬是主要收入來源。
武漢車谷江大捧起2021女超冠軍獎杯
其實,一些媒體將「限薪令」發布之前廣州恒大隊的男足運動員工資與女足國腳的國家隊獎金做對比時,其實首先就將工資發放方混淆了,所以巨大的差距才令大家難以接受。
在目前自由市場經濟理論的前提下,職業男足運動員的生產力會比女足運動員高,也相應會獲得更高的薪酬回報。這樣的觀點,也許放在當下兩性平權的語境下多少有些政治不正確,但世界職業足球發展的脈絡就是如此。
事實上,完全意義上的「同工同酬」——讓所有不同地區、身價、薪酬、商業價值的男足球員與女足球員的身價、薪酬、商業價值全都拉到一條水平線,是不存在的。我們姑且不討論男女足之間見仁見智的觀賞性,就連男足,同性別球員因為地區經濟發展不同,個人能力水平不同,所得到的收入也一定不同。
實際上美國也是從國家隊的層面對「同工同酬」做出了定義,我們對此也絕對支持。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所談的「同工同酬」,是希望首先在體育局、國家隊層面做到補貼和獎金相同,在非市場的范圍內,合理地運用行政手段彌補男女足在長時間發展上的差距。
從市場的角度看,女足聯賽是什么水平?
從市場角度來說,職業聯賽女足受制于競技水平和市場競爭機制,在一個時期內無法實現與職業聯賽男足同工同酬是不爭的事實。這也并不是中國特色,在全世界皆是如此。
從球員的收入上來看,日媒曾透露,此前即使是常年在日本女足聯賽排名前二的神戶雌獅,球員月薪也不過十幾萬日元,而日本普通白領月薪20萬日元非常常見(2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2萬)。日本女足功勛澤穗希也曾表明很多日本國腳仍要靠兼職補貼生活。
巴塞羅那女足俱樂部,已經算是女足俱樂部中投入的「天花板」級選手,每年的支出接近400萬歐元(500萬美元),而巴薩男足僅2019年的工資支出就已經達到了5億歐。
巴薩女足獲得2020-2021賽季歐冠冠軍
當然,和男子足球的百年歷史相比,女足更像是一項「新興」運動。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才開始在全世界范圍內廣泛發展,截止到現在,滿打滿算才剛剛經過了30年歷程。
在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部分國家才陸續開始女足職業化,才有了越來越多的女性成為全職足球運動員。實際上,目前世界排名第13的日本女足(排名更新時間為2021年12月),直到2021年才建立了完全職業化的女足聯賽「WE聯賽」。
「WE」聯賽2021-2022賽季海報
而在國際組織的層面上看,國際足聯(FIFA)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才承認和接納女足運動,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才成立女子委員會,1991年舉辦第一屆女足世界杯比賽,相較于男足的發展史本來就滯后50余年。
雖然女足運動在近幾年看似開始蓬勃發展,但事實上,世界上絕大多數女足俱樂部大多都依托于男足俱樂部搭建,也就是說無論是轉會費、工資還是基礎設施,說白了都來自于男足營收的接濟。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在中超普遍欠薪的今天,也有一些女足球隊面臨著欠薪、解散,并退出目前正在舉辦的全國女足錦標賽,全國女足錦標賽也因此延期了一周。
所以在目前的輿論環境中,非要把男足塑造為女足的「敵人」本來就不符合客觀現實。
在這種背景下,即使是皇馬、曼聯這種有著百年歷史的豪門,直到2018-2019年間才陸續建立了女足球隊和青訓體系。在皇馬女足的紀錄片中,皇馬女足(DC Tacón)創始人不得不去說服弗洛倫蒂諾這樣的商人:「女足球員同樣具有商業價值,你的投資會在短時間內收到回報。」
根據2021年FIFA發布的《2020世界女足發展報告》報告顯示,世界上僅有30%的女足俱樂部能獲得盈利,換句話說,有70%的俱樂部都是在「賠本賺吆喝」。而在世界范圍內,又僅有13%的女足俱樂部年收入可以超過100萬美元,只有中國和日本的平均值高于這個數字。
女足俱樂部平均收入
觀察世界上女足俱樂部的運營模式,我們不難發現,在足球的金元世界觀里,即使是五大聯賽的豪門,對于女足的策略也是「小本經營」。
目前,即使是在歐洲的女足俱樂部里,除了關注度較高的大賽(歐冠),考慮到球場的運營成本,女足聯賽期間姑娘們很難到男子俱樂部那些著名的主場比賽,她們的主場實際上就是男子梯隊的比賽場地。
而在比賽票價上,像巴薩女足這種女足「豪門」,也只能將聯賽中各檔位的門票的價格定到男足票價的1/10。而像凱爾特人這樣的小球會則會推出買男隊季票送女隊門票的方式,來促進一些球隊死忠的入場。
在目前年收入超百萬美元的女足俱樂部里,均有50%以上收入來自商業贊助代言費用。在收入較低的球隊中,這部分收入占比不到30%。
女足俱樂部營收占比
也就是說,在市場的發展環境下,女足薪酬的提升,絕大多數還要依賴商業化帶來收入。
那會不會存在「黑心」俱樂部賺了錢故意克扣不給球員發高薪的可能?從數據上來看,中國女超聯賽的平均運營支出在女足領域排名世界第一,俱樂部平均支出近200萬美元,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其中工資的支出能達到56%。結合之前提到的100多萬美元的收入來看,俱樂部都在賠錢,總不能再讓人「為愛發電」支付高薪吧?
女足俱樂部平均支出
而當年王霜選擇從巴黎回到武漢,薪水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畢竟,在足球世界里以「有錢任性」著稱的巴黎圣日耳曼也只能給她開出約合50萬人民幣的工資。
歸根結底,是全世界整體上對女足的關注依然不夠。
我們應該怎么做?
好在,足球這個項目有著特殊的一點,它背靠全球廣闊的足球人口,女子足球的影響力不說有質的飛躍,但是整體趨勢是在持續上升的,目前全球最具有號召力的女性體育大型賽事也確實是FIFA女足世界杯。
而在世界的聯賽、女足歐冠的比賽中,女子足球也呈現出了非同一般的潛力,巴薩女足今年在諾坎普球場多次迎來女足觀賽人數的新高。
2018-2019賽季聯賽平均上座率,美國的數據遙遙領先
大的環境向好,切實提升女足待遇應該怎么做?無非就是兩點:在目前的客觀環境中,市場與行政手段結合,依靠職業足球先富帶動后富以及普通球迷的支持。
我們應該看到的是,只有職業足球市場的蛋糕不斷做大,職業女足從中分成才會越來越多。職業女足運動員的薪酬待遇會不斷得到改善,而頂級女足球星的收入也會逐漸提高,才能再激勵后來者:原來通過體育的方式能夠得到更好的、更多的生活空間、生存方式。
在女足亞洲杯奪冠后,盡管對于女足比賽關注的呼吁鋪天蓋地,但幾乎等同于女超聯賽季前賽的全國女足錦標賽即使已經決出了八強席位,大眾對于女足比賽的關注依然寥寥無幾。
作為普通球迷,我們或許不能成為游戲規則的制定者,但是我們可以身體力行地支持一下女足事業的發展。比如多看幾場比賽的直播(中國女足官方賬號就會在多個平臺直播各級女超聯賽的比賽);買一件女足的球衣或者諸如筆記本、冰箱貼這樣的衍生品;有機會的時候走進球場看一場比賽,親自上場踢一場球。
而最重要的是,正如王霜所說,「中國女足需要更加長久地陪伴」,而不是拘泥于一時的熱度。
她們也確實值得我們陪伴地更久一些。
注:部分數據來源于2021年FIFA發布的《2020世界女足發展報告》已為最新版本,相較目前具有一定的滯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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