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美軍

很多人認為，越南戰爭是美國的噩夢，它本是想挽救南越政權，防止“多米諾骨牌”效應，結果卻開啟了“潘多拉魔盒”，終結了美國在美蘇爭霸中的優勢，導致美國霸權地位衰落。

的確，在越南戰爭期間，國內和國際上出現了很多對美國不利的情況。

風起云涌的反戰運動和黑人民權運動，導致美國社會撕裂。

軍費開支激增，財政赤字節節攀升，國際收支惡化，黃金儲備減少，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美元在世界貨幣體系中的獨霸地位喪失；美國國內失業率和通貨膨脹率雙高，進而出現了此后長期困擾美國經濟的“滯脹”問題（物價上升，經濟停滯不前）。

越戰美軍

西歐和日本經濟崛起，形成了資本主義經濟三足鼎立的局面，它們要求更多話語權，對美國不再俯首聽命。最典型的就是法國，它不顧美國的反對，退出了北約軍事“一體化”機構，限令北約總部遷出巴黎，迫使美國駐軍和軍事設施從法國撤離。

最重要的是對蘇聯，在這期間大力發展軍事工業，打破了美國的核優勢地位，常規軍事力量也直追美國；經濟方面，1950年蘇聯國民總收入僅為美國的31%，1970年達到了美國65%，差距越拉越小。

此外，美國對聯合國及其他國際組織失去了絕對控制權，對世界事務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

我上面所羅列的這些，就像歷史考試簡答題的標準答案一樣——幾乎沒有人去質疑它，它看上去很對很合理。

越戰美軍

那再看另一個問題：為什么美國打一戰和二戰越打越強，打越戰就被削弱了？

因為一戰二戰勝了而越戰敗了？

顯然不是，即使美國保住南越也不能避免上述情況發生。

還有，一戰和二戰能發戰爭財，越戰就不能發戰爭財？要知道，二戰美國通過租借法案給英、蘇、法、中等盟友提供軍火大都是免費的。

美軍在越南成噸成噸傾瀉炮彈的時候，國內軍工廠的機械正在高速運轉，它們難道不能輻射并帶動其他相關產業發展，進而帶動整個美國經濟發展？

越南戰爭和美國霸權衰落，具有時間上的巧合性，但先后順序不等于因果關系。

越戰美軍

換句話說：越南戰爭期間，美國霸權確實衰落了，但衰落的主要原因不是越戰。

當然，這里說美國霸權衰落，并不是真的衰落，而是相對而言，相對的是二戰后及50年代的美國，那時美國全球一家獨大，勢力和影響力達到了史上峰值。

01

一場二戰，歐洲、蘇聯、日本成了一片廢墟，美國本土基本沒受戰爭波及，反而在戰爭中更上一層樓，這一降一升，雙方差距就擴大了，當時的美國就像斷水流大師一樣，認為空手道是地球最強武術，看誰都是垃圾。

很多國際關系和體系，就是依據當時的實力對比形成的，比如著名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它建立的基礎是美國經濟實力和黃金儲備遠超其他國家。

然而，實力對比是會變化的。經過二三十年復興，歐洲和日本經濟崛起，到六七十年代，歐洲和日本雖然經濟體量仍不及美國，但差距越來越小，這就意味著它們的話語權越來越大，要突破原來體系的束縛。

越戰美軍

還是以布雷頓森林體系為例，歐洲、日本經濟發展了，它們要增加美元儲備（美元約等于黃金），美元外流，美國國際收支出現逆差，而長期逆差又會造成美元信用降低而引發危機；反過來，如果美國保持國際收支平衡或順差，那就斷絕了歐洲和日本美元儲備，這不現實。

于是就形成了一個兩難——“特里芬難題”，它注定了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

一句話，歐洲和日本是在廢墟上復興的，它們的起點更低，上升空間更大，發展速度更快，美國打不打越戰，都超越不了它們的發展速度，美國不可能一直把它們壓得死死的，資本主義世界三足鼎立的局面不可避免。

因為它恰好發生在越戰期間，于是被當成了越戰的結果。

越戰美軍

02

60年代初，美國憑借核武器優勢，在古巴導彈危機和第二次柏林危機中，逼迫蘇聯讓步，被蘇聯視為奇恥大辱。

勃涅日列夫上臺后，蘇聯大力發展軍工擴充核武器，形成了與美國并駕齊驅的核能力，70年代末甚至超越美國。

此外，這一時期國際油價大漲，蘇聯出售石油賺了大量財富，把這些財富投入到重工業領域，重工業和經濟實力猛增，有了外匯進口糧食和輕工業產品，民眾生活水平大幅度提升，蘇聯進入全盛時期，與美國的差距越拉越小。

顯然，美蘇實力對比，與越戰關系不大，不管美國打不打越戰，蘇聯肯定會大力發展核武器，這是既定政策，不管美國打不打越戰，國際油價總會漲漲跌跌，蘇聯總會碰到好價錢的。

70年代蘇聯女孩

美國對蘇聯的壓制，并沒有因越戰而減輕多少，越南戰場打得熱火朝天，但始終是局面戰爭，一直偏師就行了，主力還是盯著蘇聯。

蘇聯經濟底子太差，六七十年代仍有上升空間，還沒有走進死胡同，美國無法阻止它發展。

同樣，這個事情也發生在越戰期間，于是給人以越戰拖累了美國、蘇聯趁機發育的錯覺。

03

說完了外部對比，再來看美國本身。

根據美國預算與管理辦公室統計，越南戰爭（1965-1973）官方實際軍事支出1347億美元，平均每年149.7億美元，占同時期美國國防支出的21.2%，占美國國民生產總值的1.5%。

此外，美國還為越戰退伍老兵支付了2200億美元的補助。但這部分開始算不算戰爭成本有爭議，因為它也屬于社會福利支出。

70年代美國婦女

不管是直接戰爭成本，還是間接成本，這些支出對美國而言，遠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越南戰爭期間，約翰遜政府在搞“偉大社會”改革，向公眾承諾減稅，所以美國政府沒有因戰爭而增稅，戰爭經費來源于國防開支——壓縮防務經費中的非戰爭支出。

縱向對比，一戰期間，美國軍費開支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是15%，二戰和朝鮮戰爭期間的1945年和1953年，這一比例分別為38%和12%，而1969年越戰高峰期間，美國軍費開支僅為國民生產總值的8.4%。

有人認為越南戰爭的經費支出，擠占了美國國內發展資金，這也不對，否則很難解釋為什么越戰結束后美國軍費開支不降反增——1974年到1979年，美國軍費開支增長幅度在4.2%~11.9%之間。

總之，打越南戰爭花的錢，對美國而言不是毛毛雨，但也不至于傷筋動骨。

60年代美國高中女生

越戰期間，美國政府的收支從盈余變成了赤字，很多人認為是越戰導致了財政赤字。

但1965年到1973年，美國政府財政支出從1199億美元猛增到2604億美元，增長117%，同時期，美國國防經費從494億美元增長到771億美元，增長64%。

顯然，越南戰爭不是財政赤字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社會福利擴大和國內投資增加。

后來，美國政府結束了越戰，但財政赤字依然居高不下。

事實上，越戰升級后，美國軍費開支和軍事訂貨不斷增加，截至1969年，擴軍和軍事生產直接占用了全國勞力的20%，從事科研的人員一半為軍方服務，全國工業企業單位，有1/3在不同程度上參加了軍事生產。

軍工生產擴大了需求，帶動了就業，促進了經濟繁榮，延緩了周期性經濟危機的到來。

60年代美國高中女生

美國南部邊緣地帶，那些荒涼貧困的地方，也因政府加大投資，生產武器、運輸車輛、石油產品、軍服和其他戰爭用品而迅速發展起來。

就是軍事而言，越南戰爭也沒有削弱美軍的戰斗力，各種高精尖武器登場，試驗優化，美軍實戰經驗值暴增。

04

六七十年代，是全球左派運動高漲的時代，歐美國家戰后一代成長起來，他們對社會各種不滿，工人反對資本家把人工具化，女性反對男權統治地位，黑人反對種族歧視，年輕人反對權威教條和主流價值。

因為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丑惡現象不滿，歐美年輕學生被社會主義所吸引，熱情地憧憬著烏托邦式的新生活，卡斯特羅、切·格瓦拉、胡志明等人成了激進年輕人的偶像，嬉皮士們甚至佩戴他們的像章。

法國五月風暴

法國五月風暴，5000萬人口的法國全國有1000萬工人罷工，300多個工廠被工人占領，30多所大學被學生占領，整個法國幾乎停擺。

在日本，無數年輕人手挽手肩并肩，游走在各大城市，神情激動地高呼反美口號，大學出現了文攻武斗大字報，甚至產生了極左的赤軍組織。

其他資本主義經濟強國也出現了類似運動。

而作為資本主義世界的老大，美國自然無法例外，它表現形式就是黑人民權運動、反戰運動、大學生運動、嬉皮士運動等等。

左派運動高漲的原因很多，最根本原因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后，普通人權利意識覺醒，對各種社會不公現象表示不滿，他們要爭取性別平等，種族平等，工作福利以及政治權利等等。

美國黑人民權運動

除了反戰運動之外，其他運動與越南戰爭關系不大，時候到了，它們就會發生。

而在這眾多撕裂美國社會的運動中，反戰運動只是其一。社會主流價值崩潰，人們精神異化，各種價值對立沖突等等，不能完全怪在越南戰爭頭上。

《越戰創傷》劇照

05

越南戰爭后期，尼克松主義出臺，美國開始在全球收縮戰線，不再對盟友安全承擔無限責任。

有人認為這是因為美國實力在越戰中遭到很大削弱，國內陷入空前的政治、經濟以及社會危機，不得不如此，進而認為尼克松主義是美國霸權地位衰落的產物。

這個觀點也值得商榷。

以前美國一家獨大，攤子大，責任重，現在小弟們都發展起來了，敵人也空前強大了起來，而美國內部也出現了各種問題，亟須解決。

另外，美國為了對抗社會主義陣營、保護資本主義而打了越南戰爭，結果出力不討好，不僅本國民眾不支持不理解，主要盟友也冷眼旁觀。

尼克松

在這種情況下，美國的政策肯定得調整，縮小攤子，減少責任，關心自己，是一種必然。

總之，美國霸權的衰落，不是被越南戰爭拖累的，而是其他勢力如蘇聯、中國、西歐、日本在這一時期崛起，縮小了與美國的差距，導致美國霸權相對衰落。

越戰對美國霸權衰落有一定影響，但不是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