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個久別重逢的故事與你相約

01

我叫美霞。

1990年，我剛好21歲，生活在一個熱鬧的小鎮，平時在一家紡織廠上班。

那年夏天漸熱之時，我去了往常常去的一個理發店，想要修剪一下頭發。

理發師是一對中年夫婦，好多人都會光顧他們的理發店，我也覺得挺不錯。

可那天，我剛踏進店門就看見一個陌生的面孔在給客人洗頭發，細瘦的手指在那頭發上上下揉搓，時不時輕巧地劃過一個圈，最后很麻利地為客人擦干頭發。

聽到我說要修剪頭發，他微笑著說先坐，就等一會兒了。

我坐下了，但不想讓他給我剪，我猜他是個新手吧，之前可從來沒有見過他。

那店的老板娘看出了我的心思，就立馬說這是我的遠房親戚，之前可在大城市剪頭發的，宥佳可給美霞剪漂亮點哦！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宥佳，想想能出來剪了，應該不會差，就坐在鏡子前，告訴他想要把長辮子剪了，留個短發。

我并沒有特地留心他剪發時的樣子，只覺得他動作迅速，手藝精準，剪完頭后覺得很清爽。頭發在他的吹剪下，蓬松又柔軟，很有型，我第一次覺得短發也可以這么漂亮。

等頭發全部吹干之際，來了一個雜貨店老板娘，進來就夸宥佳長得好啊，還嚷著問怎么來了個幫手，今年幾歲了？

理發老板娘說，這是我族里的遠房侄子，今年25了，你手頭有姑娘嗎，來牽牽線好啊！

接著他們樂呵呵地說起了玩笑話，我就離開了理發店，但我知道他們說的相親那事肯定沒有成真，因為兩個星期后，宥佳就約我出去看戲了。

02

我是個長相普通的姑娘，肯定算不上絕色，就屬眼睛好看，腿長高挑。

后來再一次見到宥佳，是在一個中午，我從廠里出來買些日用品，恰巧碰到他出來買飲料，是他主動和我搭訕，短短說了句你也出來買東西啊。

我匆匆回答了是，就說要趕時間回到廠里了。

第二次是在我下班后，我在廠門口看到了他，這次是我主動上前打招呼，問他怎么會在這。

他笑出聲就說，我在等你啊！

我愣在那里了，此時工人都在下班，認識我的人都在問，這小伙是誰啊！不認識的人都投來艷羨的目光，有幾個小姑娘明顯走慢了，還不時回頭來望。

工人走得差不多時，我才抬頭望向宥佳，兩兩四目相對。說宥佳當時的相貌秒殺現在的一群小鮮肉都不過分，天邊的流云在他身后飄飄蕩蕩，漂亮得像一幅油畫。

我們兩人幾乎同步向前走去，我的手臂碰到了他的短袖襯衫，吹來的晚風繚亂了我的裙擺。

我發燙的耳際傳來了他說的話，我老家在浙江一個山村，前兩年在廣州理過發，老家只有一個大哥了，見到了你，我就想在這里生活了。

這么突如其來的表白，我真的既尷尬又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是長相不錯，但我還不了解他呢？

理智告訴我就繼續害羞下去吧，說什么好像都不合適。

可是我的行動卻是積極回應宥佳的，他請我晚上去看戲，我答應了。

03

人心純樸，索求不多。我覺得遇上了真的喜歡，每天都像是生活在蜜罐中。

我們幾乎都沒有休息日，但夜晚就會約在一起。

當時小鎮上的電影院、小吃店、小公園幾乎都被我們跑遍了。我們相依相戀，送走了金秋，迎來了冬雪。

我們在夏日的夜晚牽手，在冬季的黃昏擁抱，我的心扉完全住進了宥佳。

我們的熱戀遭到了我媽和兩個姐姐的反對，她們覺得宥佳是個外鄉人，除了長得好看，真的是什么都沒有啊，將來也沒有公婆的幫襯。

可我鐵了心，宥佳答應我會留在小鎮，至于什么都沒有，我相信我們可以完全靠雙手去掙。

為了向我的家人表明心意，宥佳給了彩禮錢，送了我家一輛自行車，一臺黑白電視機。

我媽把彩禮錢都還給了他，讓他想辦法弄個像樣的地方住，把自行車給了我，就留下了電視機。這樣的安排，我媽就算答應了。

當時宥佳把我帶到了離小鎮不遠的縣城，他想在這開個理發店，把彩禮錢拿來租房，下面是理發店，后邊隔個廚房，樓上就是我們的房間。

我樓上樓下轉了幾圈，覺得挺好，而且還靠近一個小商品市場，人肯定多。我立即同意了。

接下來，宥佳就忙著裝修門店，布置新房，我們從戀愛以來，第一次有三天沒見面。

但第四天傍晚，宥佳到廠門口來接我了，他打開一個搪瓷杯子，里面居然有小爆魚，我嘗了一個，又脆又酥，一下子勾起了我的饞癮。

宥佳說小廚房可以開火了，就試著為我煮點新鮮的，希望我能喜歡。

此時比美食更美的就是那人愿意為你帶來人間煙火氣哦！

那晚宥佳用自行車載著我，圍著小公園繞了一圈又一圈，我雙手環繞著他的腰，臉蛋緊緊貼著他的后背，心里又暖又甜。

04

來年新春，我就和宥佳領了結婚證。所謂的婚禮就是雙方家人一起吃了一頓飯，他家只來了大哥，還有就是理發店那兩人。

平凡的生活在甜蜜的小屋開始，我們在那愛得如膠似漆，宥佳好溫和。

只是宥佳說生意沒有想象中那么好，我笑著說不用心急，才開始呢，最差的也不是夠生活了嘛？

宥佳關上了店門，拉下了門簾，我正疑惑之時，他跑過來抱起我，把我放到了小沙發上，隨即就壓了下來。

小沙發似乎根本擠不下我們，但完全承載了我們兩顆熱烈碰撞的心。

我當時真的別無他求，只要能一直恩愛如初。

婚后第三年，我生下了女兒。

理發店的生意好了很多，我們的生活在逐步改善，打算再過半年就買一套小居室。

05

我們的夫妻生活一直親密又和諧，宥佳需求一直很旺盛，我還流chan過兩次，可是并沒有影響我們互相滿足。

我們的婚姻出問題是在女兒七歲生日過后。那次宥佳去新開的蛋糕店給女兒買了一個蛋糕，宥佳說那邊有免費品嘗，味道不錯，就買回來了。

可是這個生日最終沒有留下美好的回憶，而是我們婚變的開始。

因為此后我漸漸聽到了宥佳和那個老板娘眉來眼去的風言風語，我和宥佳在那已經生活了十年，從沒有這樣的傳言，我相信這不是空穴來風。

我去買過幾個小蛋糕，那女的長得白皙大氣，渾身散發著嫵媚成熟，連我都不禁多看幾眼，何況是男人呢？

傳言越傳越瘋，我問宥佳是怎么回事，他一聽就來火了，罵著那些人整天閑著沒事干，只會說閑話。接著又罵罵咧咧了好幾回。

可是宥佳對我越來越冷淡，再也沒有對我說過街上發生的新鮮事，晚上頭挨上枕頭就呼呼大睡。

后來我又中途回來找過宥佳兩次，我都沒看到人，店門開著，宥佳匆匆趕過來時，我忙質問他去哪了。

他不急不慢地喝了水，冷靜地說去廁所了，別疑神疑鬼，你選擇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嗎？

06

我很想相信他，畢竟那么多年的夫妻，可是現實卻是那樣殘忍和兇狠，一點都沒有留喘息的余地。

那個春天的周末，女兒感冒剛好一點，下午就讓宥佳看著讓她睡個午覺，我還在上班。

那天我心不在焉，總是把活做錯，就干脆請假回家了。

店門是虛掩著，只留下了一道縫，我推門進去，里面安靜極了，我走上樓，女兒也不在，我想是宥佳帶她出去玩了吧！

我剛想放寬心，外面就傳來急促的叫喊聲，宥佳……美霞，你家女兒出事了。

我跌跌撞撞下了樓，跟著鄰居來到了那女人的蛋糕店前，女兒倒在了血泊中，路人說是一輛摩托車路過，女兒不幸被勾住，被拖到了蛋糕店前，可是那摩托車卻揚長而去。

鄰居大叔抱起女兒，就往醫院趕，而我看向了那個蛋糕店，徑直沖到里面，果然是惡心至極的場面。

我把煙灰缸、遙控器、水果，甚至電視機都砸向了他們，就徑直沖出去，去了醫院。

醫生搶救不到兩個小時，就宣布無能為力了，而宥佳這時才趕來，我哭著女兒，撕打著他。

我無力應付任何事情了，渾渾噩噩，以淚洗面，又沒有查到那個肇事司機，路人只知道那輛車開得飛快，根本看不清長什么樣子。

07

讓我清醒的又是宥佳的絕情和薄涼。

女兒的事情處理完后，我娘家人把她能燒的東西都燒了，只留下一些照片。

宥佳抱著這些照片，當著我的面，撕毀了一張全家福，他說以后他就這樣帶著女兒走，他和蛋糕店那個女的說好去其他城市了，還說女兒走了那是天意，他可以毫無牽掛了……

我憤怒地給了他兩巴掌，最后被他推倒在地。

宥佳再來找我時，是告訴我他已把房子賣了，錢一人一半，就等我簽字離婚了。

那次我沒有和他爭吵，平靜地簽了字，賣房分到的錢把當年買房剩下的債都還了，結余的都給了我媽。

我回到了娘家，白天照常上班，晚上總是躲進被窩無聲流淚，女兒最后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就這么悲慘地走了，那天她為什么會到街上，難道是去找那個畜生嗎？他就是害si女兒的xiong手。

08

我度過了幾年郁郁寡歡的日子，連強顏歡笑的本事都沒有了，親人的照顧也沒有捂暖我這顆冰涼的心。

36歲那年，我甚至覺得到了生命的黃昏，說一無所有就一無所有，只剩一副軀殼。

可就在那一年，兩個姐姐都讓我去相親，勸我別錯過機會，她們八方打聽，男方老婆是患病si的，家里有兩個女兒和老母親，而且對方是鄉鎮醫院的院長，去見見又沒啥事，如果成了，那真是苦盡甘來啊！

那次我沒有拒絕，我像木偶那般被他們帶到了男方家，還沒有開始就想著早點結束。

我沒有多看那男人幾眼，只覺得挺高大，飽滿的長方臉。從他們的說話中，我知道他比我大七歲，名叫景生，大女兒上初三，小女兒六年級。

那天兩個姐姐和他媽媽聊得挺投機，從莊稼聊到了廚藝，又聊到了衣服面料，大姐笑著說，我們姐妹三難得這么放松聚在一起，真是托姨娘的福。

這句話有客套恭維，也有真心。之前兩個姐姐怎么開導我，我都是冷淡的不回一句。

那家人是農村自建房，三層小樓，靠近河邊有一課橘子樹和一棵枇杷樹，院子外都是脆生生的蔬菜。

我們大概聊了一個多小時就要離開了，他媽媽客氣地留我們吃中飯，我們肯定覺得不妥，最后說了句以后來來就留下吃飯的話，她才肯松手。

09

我也只是去過個場而已，接下來沒有任何回音。

一個多月后，我大姐特地過來告訴我，說那家人家同意了。

這可把我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我沒感到這可能是垂憐和眷顧，只是心里開始兵荒馬亂了。

其實當時我可以一口拒絕的，但我已想不到這了，只是覺得不可思議，想著誰愿意整天對著一個不茍言笑的女人呢。

后來景生帶著禮物來拜訪了我媽，兩個姐姐高興地來做飯了。

他爽快地答應留下吃飯了，還笑著說第一次來就留下吃飯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在廚房幫忙，只在吃飯時留在了桌上，飯后又去洗碗了，偷偷地看過景生幾眼。

我早沒有了心動，甚至覺得自己只配得上顛沛流離。

飯后，一向不善言談的二姐找到我，勸我不要太悲觀了，家人一直在為我犯愁，現在終于有了改命的機會，我又不差，只是遇人不淑，白白浪費了，以后就為自己活吧，不要太牽掛，不要太顧慮。

10

我媽和景生的媽媽挑了一個吉日，為我們辦了婚禮。

雖說都是二婚，但比第一次來的人多得多，景生包了兩家的喜酒錢，而且還不收親朋好友的禮錢。

幾次相處下來，我覺得景生細心又有風度，肯定不是斤斤計較，仗勢欺人那種。

結婚那天，我想嫁了就嫁了吧，沒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從頭再來嘛？

婚后我們各自工作，有羨慕送祝福的，也有人暗暗諷刺，說我和景生肯定過不長。

其實我都無所謂了，多想只會徒增心靈的包袱，就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

當時廠里效益不好，經常早下班或是放假，我想著總不能一直呆坐在那，就琢磨著晚上為他們多燒兩個菜，有時還做些小饅頭蒸餃糕餅之類的，做多了還會分給鄰居吃。

婆婆連夸好吃，兩個女兒吃得挺多，景生說要多喝一點酒，其實我內心并不是有太大驚喜的波瀾。

但是兩個月后，我無意在婆婆的門外聽到了和景生的談話，才讓我清醒了不少。

“媽，我當初說了要找個頭婚姑娘的，我覺得這人也就這樣……”

“你少胡想，頭婚姑娘能愿意好好操持這個家？她一個單身，不會虧待我兩個孫女的，有些人只怕是看上你的錢吧，你只要好好待人家，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伴，日子過得多實在啊！”

原來是婆婆答應了這樁婚事，而不是景生心甘情愿的，不是景生看上我。

雖說我不在乎，可是那個瞬間心里早已淚流成河。

我到底有了點觸動，常常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景生，他很少和我說事情，甚至都不太來碰我。

11

我也不好說現在就離開那個家，畢竟他們沒有做任何傷害我的事，只是景生還沒有對我有感情。

其實我也沒有對景生產生愛戀啊，這不是都一樣嗎？

我選擇繼續呆在他們家，景生讓我偶爾去接小女兒放學。大女兒已住宿了，一周至少送兩次菜，周五接回來。

就這樣留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很少了，兩個女兒的生活我介入了不少，她們明顯不排斥我了，生活中有什么難處，也是第一個想到我。

婚后一年，我徹底下崗了，本想著再找份工作，可景生卻對我說別工作了，就好好照顧家吧，家里沒個人真的不行，可以再多給我家用。

景生本身就是禮貌謙遜之人，和我說話又多了些溫度。至于經濟錢財，我從不插手管他，他每月給的錢一點都不少。

我的心漸漸被這個家填滿，被瑣事牽絆，被親情捂暖。

尤其是婆婆真的對我視如己出，從不挑撥離間，從來都在景生和兩個女兒面前說我的好。

12

中年夫妻生活早沒有了干柴烈火，但我們兩人漸漸相知相惜，終于越來越多地關心對方了，偶爾分開個兩三天，景生會主動聯系我了。

大女兒高中三年，小女兒初中三年，來來往往的奔波，馬不停蹄地加深了我們一家的感情。

我們都有了改變，依舊容光煥發。我們守著柴米油鹽過最簡單的日子，親密交流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大女兒考上了一所不錯的醫科大學，景生為此宴請了親戚朋友，我把家里再次打掃得一塵不染，地板，窗簾，家具都像是煥然一新。

在清脆的碰杯聲中，大女兒緩緩走過來了，“媽媽，謝謝你！”

短短的五個字，我已經泣不成聲了，只顧著高興，只顧著喝酒，頭暈乎乎的，但真的清醒地覺著幸福。

如今我和景生已做了十八年夫妻，全心照顧著兩個媽媽，看著兩個女兒都成家立業，和和美美。

晚年生活稱心如意，真沒什么大風大浪，一切都順順利利，婆婆說我們家能發展那么好全是我的功勞，因為我早替他們受過罪了。

我的前半生真的充滿了血淚，但后半輩子的故事其實很平淡，和正常普通人家一樣過日子，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我和景生相依相伴。

我甚至覺得對于女人來講越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越是你講都講不完的故事，那就可能有訴都訴不完的苦。

幸福不是靠一個人的痛苦換來的，不是靠那個讓你肝腸寸斷的人給的。

那人至少會給你安寧和尊重，會千方百計地讓你遠離傷害，哪怕生活樸素，哪怕光陰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