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首發于公號：在日尋唐1

說件新鮮事，大家就當笑話看吧。

來日本之前，我每月理發的消費支出是比較感人的，只需要花費5塊錢。我爹聽說后，還無比羨慕著問我：這地兒你從哪找的？在天津還能花5塊錢理發？

到日本以后，情況就不一樣了，最大的反差就是理發價格相差過于懸殊。

日本素來以服務行業費用高昂而聞名，沒來之前我就聽說了。我還知道日本理發和洗頭是分開的，帶洗頭的那種是萬元理發店包含的服務，這么算下來理個發折合五六百毛幣……也有便宜的，就是不帶洗頭的那種千元理發店，這價格雖然也比國內街邊的理發店稍貴點，但還算可以接受。這些，就是我對日本理發行業的簡單了解。

真到了日本以后，由于我事先有所心理準備，理發消費高是必須要經歷和接受的現實，所以想要找到心儀的理發店，平時就要格外關注和留意了。真要花五六百剪個頭，反正我是萬萬接受不了，那樣的話，索性就扎個有形的辮子吧。這倒不是我否定日本的服務，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是我感覺自身就不值那個錢，也不配享受這種高端服務。

可是去哪找最親民的千元理發店呢？在節約開銷方面我也挺雞賊的，但凡出門去街上溜達，就注意觀察街上的各種店，因為理發一定需要，所以格外關注。

我評判理發店收費價格的標注是：先看這個店的闊論和規模，店大或招牌絢麗我認為一定就消費高，這種肯定不是我要尋找的對象嘍。如果是小的理發店，感覺普通又低調的那種，我就在店門口駐足停留一下兒，看店里的裝飾簡約還是奢華，和在國內的評判標準一樣，比如裝修高大上的飯店，飯菜不一定好吃，但是人均消費一定貴，反之那些蒼蠅小館，做菜的味道不一定差，但價格自然就會更便宜，找理發店也是同樣的道理嘛。

等我真找到了這種小而普通的理發店后，重點來了，我再留意下店里有沒有洗頭的設施，我當然想找沒有的了，因為更無限貼近我對“千元理發店”的理解，剪完轉身就走，還要啥服務？簡單粗暴也挺好的。如果加上洗頭要多花一兩百，我情愿自己回去洗三遍。還是那句話，不是我否定人家的服務價值，是我感覺自己真不值那個錢，都說發達國家的人動手能力強，這也是沒辦法，因為請不起人工，服務費是真得貴啊。

這是花5塊錢理發的效果，也還可以吧

一次偶然的機會，還是多虧我用心，在離我住處兩公里外的小巷子里，還真找到了一家能夠滿足我上述所有想象的理發店。

記得當時我路過那個巷口，看到巷內有家門頭上紅白藍的彩柱轉呀轉，雖然沒有招牌，但是不用說，這肯定就是理發店了。看到這旋轉的彩柱，就能想起我少年時期的“溫州美容美發”來，那成了烙在我記憶里的本能反應。當時，在我上小學和中學時，因為離家不遠，都是走著去學校，每天必過“溫州美容美發店”的門口，有生意時門關著，沒生意時俊女靚妹就在門口聊天，由于每天都要途徑此地，所以就忘不掉了那旋轉的彩柱是理發店的標志。現在想起來，我才感覺事有蹊蹺，“溫州美容美發”里面有沒有剪刀和梳子都兩說，反正就是理發店了。

出于對往事的暢想和好奇，我特意拐到巷子里去看看，玻璃都是透明的，里面的陳設能夠一掃全貌，店內窄長，十來平米并不寬敞，里面擺放著三個椅子，幾乎就占據全部了，而且沒有隔間，也就意味著不能洗頭或提供增值服務，目前店內沒有生意，一位七十多歲老者在百無聊賴地坐著。我觀察到的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家真正的理發店啊！還是只能剪頭，沒條件洗頭的那種，而且店家是位老人，估計也貴不到哪去，就特意記下了這個店的位置。

等到頭發長起來，我決定去那家店理發了，去之前我還特意查閱背誦下來了幾句關于理發的情景對話，比如：理發多少錢、整體剪短一點、不要鬢角、我很滿意……之類的用語，然后信心滿滿出發。當時我預估的心理價位大概是在1200-2000日元之間，也就是60-100毛幣的樣子，要超過100就突破我心理預期了。

進店以后，和我上次看到的情景一樣，店里依然沒有客人，那位老人依舊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見有人來了，便主動問好，然后我用散裝的日語回應，再問最關切的問題：理發多少錢？

老人邊用手勢比劃給我看，邊回應道：3800元。這句話我能聽懂，第一印象自然就是貴了，在這種店里理個發還需要將近200塊，心情瞬間覺得沉重了許多。但是既然來了，我實在是不好意思轉身就走，于是決定咬牙剪完這次，以后就再也不來了。

價格我又復述一遍，確認無誤以后，老人示意我把外套掛好，然后比劃手勢請我坐到椅子上，確實沒有洗頭的環節，這也無所謂，畢竟我早有準備，提前在家洗好才來的，因為之前也知道店里根本沒有洗頭的條件。在理發之前，我還特意向老人完整表達了我的訴求：整體理短一些（我實在不想半個月就來一次）；不要鬢角；我后腦勺有個痦子需要注意一下……總之我感覺自己表述清晰并得到回應以后，就正式開剪了。

老人先在我頭的側面，輕輕剪了下，問我：“長度可不可以？”我回復“再短一些”。然后他又在我頭頂剪一下，問同樣的問題，對著大鏡子，他又拿來一塊小鏡子，舉到我面前，反復對應照給我看，就是為了確認那句“整體短一些”到底是怎么個長度？總之老人到疑惑的時候，就會問我，意見統一后他再一剪一剪繼續下去，電推子就前期整體剪短的時候用到過，后期修剪主要還是用剪刀，整個剪發過程花費了大約半個小時。主要是在交流上耽誤了不少時間，老人所表述的大部分意思我都聽不懂，聽不懂他就示意我打開手機翻譯軟件。由于老人說話帶有大阪一帶的關西口音，個別句子翻譯軟件也譯不準確，這種情況下他就開始畫圖。比如之前我說過，要求不留鬢角，他就問我：是全部不留還是不留一部分，剪到什么位置？我聽不懂啊，翻譯軟件也亂七八糟，老人就拿來紙和筆，先畫個耳朵，再刷刷畫點頭發，至于需要剪到哪里，再標注好幾個位置，要我指給他看。

等整體剪完以后，老人拿出一盒白色粉末，我看著類似痱子粉，用海綿輕輕蘸些粉撣在了我頭發上，也不知道這起什么作用，好像是粉和頭發形成黑白對照，更能看出整體發型是否勻稱吧，我猜的。撣完粉末以后，老人確實又做了輕微的修剪，整個理發過程正式結束。

我剛要站起來，老人按住我肩膀說：……香蒲……。反正“香蒲”這個詞我聽懂了，是“洗發膏”的意思，由于是外來語，和英文的發音一樣，在日本的外來語里很多詞都是直接音譯過來的。聽懂了這個詞，我就明白了整句話，大概是“要給我洗頭”的意思。當時我傻呆呆坐在椅子上都反應不過來，也不敢確信自己聽到的意思到底對不對，要給我洗頭？可這里也沒有洗頭的地方，在哪洗呢？

我正在發懵的時候，神奇的一幕出現了。老人撥動了一下電動開關，我前面的鏡子自動拉開，浴盆和淋浴頭緩緩降落，擺到了我面前。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老人示意可以洗頭了，之后洗發水護發素，他在我頭上一頓搓。我欠著身，低著頭，偷偷地樂，就是突然覺得挺搞笑，原來洗頭的設備還可以藏這么隱蔽，也感覺3800日元的高價理發不是那么血虧了，畢竟我以前了解到洗頭都是萬元理發店的項目嘛，純純心理上的自我安慰。

這鏡子都是電動的，打開后，浴盆就降落在面前了

洗頭花費了五六分鐘，然后老人遞給我兩塊毛巾，一塊擦頭，一塊擦臉。我邊擦著邊要起身，老人又按住了我，要給我刮臉。

在國內我沒有享受過刮臉的服務，雖然有看到過，但是沒有嘗試，頂多是理發之余，師傅順手刮刮臉頰上的毛虛。但日本的刮臉是整套的，還包括修眉、刮胡子，剪鼻毛。但是我示意老人修眉就算了，因為十年前有人夸過我：看我濃眉神似周恩來，從那以后我就信了，沒對眉毛做過任何修剪。

老人順勢將椅背放倒，我呈半躺狀，他先在我臉上涂滿了一層厚厚的泡沫，不知道是什么科技，等待幾分鐘，后用毛巾擦干凈，從臉頰到面部再到額頭全都刮拭一遍。然后又在我胡子上涂了圈泡沫，再拿一塊毛巾熱敷幾分鐘，問我：燙不燙？我回應：“大丈夫”！（日語里非常萬能的一個詞，表示肯定、沒問題、不客氣……都可以）

熱敷完畢，老人一手捏住我嘴唇周圍的肌膚循序推移，一手配合剃須刀動作嫻熟，胡子被剃了個干凈，像是連根拔起了一樣，之后又打上一圈泡沫，應該是清潔的功效，再遞給我毛巾擦拭干凈。我以為整個流程結束了，剛要起身坐起來，他又按住了我。

老人遞來一塊毛巾開始新一輪熱敷，幾分鐘以后，在我臉上涂了潤膚的油，總之是淡香又很潤的那種，應該也是有男用和女用之分，回到家以后我才知道這油是去除面部黑頭的，因為可以直觀看出來效果很好。抹完油，老人為我進行了臉部按摩和頭部按摩，都是第一次體驗，很欣然又感到舒適。我這才恍悟了，為啥女的愛去美容院，男的愛做大保健（我說正規的那種），這玩意確實容易讓人上癮啊！不信你看電視里的大鵬和喬杉，不是在做大保健，就是在去做大保健的路上，都是血淋淋的真實生活寫照。

總之整個過程反反復復我不知道用了多少塊毛巾，擦了多少次臉了，從面部按摩開始，之后步驟有點繁復，而且流程很快，我都反應不過來每一項的用意和目的，當時也是腦袋空空光顧著享受，確實沒有記清太多細節，整體來說就是非常放松和舒服，唯一的感慨就是在日本理發，挺廢毛巾的……

等老人把椅子升起來，我剛要起身，他又按住了我，拿來吹風機，其實當時我頭發都干了，但是流程必須走完……到此，我的第一次在日本理發的完整經歷就算結束了。

正面效果，后面的老人家就是理發師了

對我而言，整個理發過程都是新奇的體驗，畢竟我是熱衷于將理發成本控制在五塊錢的人，這次的感受就像上天了一樣（確實沒見過世面），至此我也覺得，3800日元的高價也倒可以接受，就當是犒勞自己吧！和大口朵頤相比，我還是傾向于這種肌膚和精神上的舒適與享受。

付完錢以后，我準備告辭離開，老人又端來一盤糖果，我擺手表示不需要，他順勢舉高，果盤離我更近了。出于禮貌，我就拿了兩顆糖裝在口袋了。老人悅色著問我：“來日本以后，你這是第一次理發嗎？”我回應“是的。”看得出來他很開心，那一刻我也同樣感到神情愉悅。我對著他那神奇的電動鏡子拍了張自拍，不是因為自戀，是下次再來的時候，好告訴老人家還按這個標準剪就可以了，以此避免不順暢的溝通。拍完正面照以后，老人又對我說：“側面也照下來，鬢角……”于是側面的細節我也拍了。

側面效果，老人示意我把鬢角拍下來

送我的糖果，我從果盤里隨手拿了兩顆

從我進店到離開，大約花費了一個小時20分鐘。在門口，我和老人家相互感謝和道別，他站在門前目送我拐出巷子才回去，期間我隨時回頭，他都在揮手示意再見。

現在說來，花費近200塊錢理個發，無論如何也不算便宜的，哪怕是給做了個臉。但是我反過來想啊，就當這次去美容了，像是給臉泡了個澡那般潤爽，然后人家還順帶給理了發，這樣想來花200塊錢就覺得值了，估計在國內整套服務做下來，差不多也是這個價格吧。

以上記錄這些，畢竟是我來日本后，經歷第一次理發的真實體驗，好玩又好笑，算得上是很有意義的一件小事。雖然這次理發突破了我預估的價格上限，但和我來日本的初衷又是極其相符的，一切物質的付出，都有精神上的回報，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