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凌晨,著名法語文學學者、翻譯家柳鳴九離開了我們。
柳鳴九先生1934年生于湖南長沙,畢業(yè)于北京大學西語系,一生著譯等身,學術(shù)成果豐碩,是法語學界公認的領(lǐng)頭人,以卓有學術(shù)膽識著稱。他還主持編纂了多套大型外國文學叢書,如《西方文藝思潮譯叢》(7輯)、《法國二十世紀文學叢書》(70種)等。2006年獲中國社會科學院最高學術(shù)稱號“終身榮譽學部委員”,2018年獲中國翻譯界最高獎“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
柳鳴九先生與人民文學出版社曾多次合作,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由他主持編寫的《法國文學史》最早1979年在人文社出版,1991年出齊三卷本,2007年推出修訂本。《法國文學史》共三卷,體系嚴整,立論合理,史料豐富,記敘明曉、文筆清晰,是國內(nèi)優(yōu)秀的多卷本文學史專著,曾于1993年獲第一屆國家圖書獎提名獎。多年過去,這套書仍是一部學界公認權(quán)威的學術(shù)讀物,也是外語院系學生和外國文學愛好者必備的參考書。
柳鳴九先生一向認為翻譯是自己的副業(yè),但譯作總字數(shù)也超過了百萬。除了大家熟知的《莫泊桑短篇小說選》《局外人》《小王子》等名著,還有很多文學評論。今天我們從他翻譯的《雨果論文學》(明年即將由人文社推出新版)中選取一篇,紀念他為中國的外國文學翻譯、出版和研究事業(yè)做出的貢獻。
今天,有許多人甘愿充當交易所的經(jīng)紀人,或者往往甘愿充當公證人,而一再反復(fù)地說:詩歌消亡了。這幾乎等于說:再沒有玫瑰花了,春天已經(jīng)逝去了,太陽也不像平日那樣從東方升起,即使你跑遍大地上所有的草原,你也找不到一只蝴蝶;再沒有月光了,夜鶯不再歌唱,獅子不再吼叫,蒼鷹不再飛翔,阿爾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也消失了;再也沒有美麗的姑娘、英俊的少年,沒有人再想到墳?zāi)梗赣H不再愛孩子,天空暗淡,人心死亡。
如果允許把偶然的東西和永恒的東西混在一起,那么,應(yīng)該說事實恰恰相反。人類的心靈經(jīng)過多次革命的挖掘和豐富,其稟能從來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深刻和高超。
請等待一個時候,要讓義務(wù)教育這當務(wù)之急的社會福利得到實現(xiàn)還需要多少時間?四分之一個世紀,你知道“所有的人都會識字看書”這么一句話就包括了多么巨大的文化發(fā)展嗎?讀者的增加,就是面包的增加。基督創(chuàng)造了這個象征的那天,他便依稀見到了印刷術(shù)。這件奇異的事,便是他的靈跡。這里有一本書,我便可以用它哺乳五千人、十萬人、百萬人甚至全人類。在創(chuàng)造出面包的基督身上,有著創(chuàng)造出書本的古登堡 。前一個播種者預(yù)告另一個播種者的誕生。
自從混沌開初以來,人類究竟是什么?是一個嗜好閱讀的人。他長久地拼綴字母,現(xiàn)在還在拼綴;不久以后,他就會閱讀了。
這個有了六千歲的孩子一開始就是在學校里。在什么學校?就在大自然里。起初,他沒有書,于是就拿宇宙當作字母來拼綴。他最初的功課是云彩、蒼穹、雷電、花朵、禽獸、樹林、季節(jié)和天象。伊阿尼的漁夫研究波浪,夏爾德的牧人數(shù)著星辰。而后就產(chǎn)生了最初的書籍,這是了不起的進步。書本要比世界這場景更為廣闊,因為,它在事實之上還加上思想。如果有什么東西比從太陽里看到的上帝更偉大,那便是從荷馬史詩中看到的上帝。
只有宇宙而沒有書籍,只是一種萌芽的理想。宇宙加上書籍,才有了科學的雛形。這樣,在人世中才立即產(chǎn)生了變化。過去只有暴力的地方,今天顯現(xiàn)出了能力。把理想運用到真實的事物上,便有了文明。詩歌一經(jīng)寫下或唱出,就開始發(fā)生它的作用,詩歌的這種輝煌的、有效的演繹,是人所共知的。要說科學夢想而詩歌行動,這簡直是聳人聽聞。思想家用豎琴的聲音驅(qū)除兇野之性。
我們下面還要談到書籍的力量,現(xiàn)在就不在此多談了。書籍的力量雖然現(xiàn)在顯示出來了,但過去的情況仍然是作家多、讀者少。這種情況即將改變,義務(wù)教育為光明招募新兵。從今以后,全人類的一切進步事業(yè)將借知識界圈子的擴大而實現(xiàn)。凡合乎理想和道德的善舉,其直徑總是與智慧的口徑符合。頭腦有怎樣的價值,心靈便有怎樣的價值。
書籍便是這種改造靈魂的工具。人類所需要的,是富有啟發(fā)性的養(yǎng)料。而閱讀,則正是這種養(yǎng)料。由此,學校的重要性便顯示出來了,它在任何地方都是與文明的程度成正比例的。人類終將把書籍完全打開。由一切先知、詩人、哲學家寫成的宏偉的人類的《圣經(jīng)》,即將在義務(wù)教育這巨大光鏡的焦點下發(fā)出燦爛的光輝來。
人類在閱讀,人類就是在獲得知識。
說詩歌消亡了,這是多么大的一句蠢話!我們可以大聲宣告:詩歌來到了!誰談到詩歌,便是談到哲學和光明,書籍的朝代開始了,學校為它準備條件。增加了讀者的數(shù)目,也就是增加了書籍的價值。當然,這不是指增加書籍內(nèi)在的價值而言,其內(nèi)在的價值過去是怎樣,今天仍是怎樣,但從實際的效用而言,過去書籍的作用所未能及的地方,今天則能夠達到了;人們的靈魂在“善”這個問題上,完全聽命于它。過去,它只不過是美的,今天,則是有用的了。
讀者的圈子既然在擴大,被人閱讀的書籍的圈子當然也會擴大。對此,誰又敢加以否認呢?然而,閱讀的需要好像一堆火藥,一旦點燃起來,便再也不可收拾。而且,又由于機器的運用,體力勞動簡化了,人有更多的空余時間,身體愈不勞累,智力就愈自由,廣泛的思維興趣就會在一切人的頭腦中蘇醒。不可饜足的認識和思考的渴望,將愈來愈變成人類的主要牽掛。人們將離開低級的場所而到高尚的地方去,成長著的智慧便這樣自然而然地上升,大家將放棄《福勃拉》而閱讀阿伽門農(nóng)三部曲 ,在那里面,讀者將會領(lǐng)略到高尚的情趣。而一旦有了領(lǐng)略,讀者就永遠不會感到滿足,人們誓欲把“美”吸收得點滴不剩方肯罷休,因為所有才智之士的高雅趣味是隨著他們的力量而俱增的。這樣一天終將來到,那時文明高度發(fā)展,在盧克萊修、但丁、莎士比亞這些多少世紀以來幾乎荒無人煙、只有人類精華不時造訪的頂峰之上,將布滿了來這里尋找精神食糧的靈魂。
(《莎士比亞論》第一部分·第三卷 藝術(shù)與科學
雨果 著 柳鳴九 譯)
初審:劉彥 王婧
復(fù)審: 歐陽韜
終審:肖麗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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