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羊小暖。

有的人癡情，所以成了寵妻狂魔。

有的人癡情，所以苦等一朵花開。

有的人癡情，所以沉溺往事難以自拔。

有的人癡情……他成為了一個海王。

盛夏的生活，往往從夜里才正式拉開帷幕。

一群年輕人，嘰嘰喳喳地涌進一家酒吧，要酒要菜，推杯換盞，高聲地喧嘩，張狂地笑，旁若無人的樣子，和他們年輕的面龐匹配得恰如其分。

這次聚會，是王耀庭張羅的，讓一盤散落在社會各地的沙子重新聚攏來，是班長的責任。

班長王耀庭，以絕對領導人的架勢，端起扎杯挨個向大家敬酒，算是給這聚會來個開場白。

幾年不見，同學們各自在自己的道路上啟程，面容里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稚嫩，但都生著年輕人特有的星星眼，似乎那是二十歲的人特有的標配，閃著光，仿佛那光很具有穿透的能力，齊刷刷地射進未來，那里鋪陳著事業、愛情，還有財富。

王耀庭敬罷，其他同學挨個敬，一輪敬酒下來，王耀庭已經有點酒意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不知是誰說了個笑話，醉眼蒙眬間，王耀庭只看見對面的女生含羞地笑，捂著嘴，眉眼生花的，怎么那么嬌媚，一時間竟完全化作林黛玉口中的那只“呆雁”，呆得不知所以。只覺得心里某個部位，好像升起一股暖意，像金庸筆下武林高手的丹田之氣，蒸騰得自己渾身熨帖，四肢百骸都舒展無比。后來他才知道，原來那個感覺，就是所謂的愛情。

是班里那個“小白菜”白楊。情竇初開的初中生，雖然不知道愛情是什么，但卻很會給人配對。那時候，電視里正熱播電視劇《楊乃武與小白菜》，因為白楊經常和班里一位楊姓的同學參加隊部活動，出雙入對的，全班同學便像開會商量過一般，全票給他們取了外號，楊姓同學，自然是“楊乃武”，白楊，自然就是“小白菜”了。

雖然叫做“小白菜”，可是白楊卻不是柔柔弱弱的那種女生，她是班里的體育尖子，個很高，剪著干練的短發，行動如風，透著滿滿的活力。初中時候的她，還沒有長開，除了個頭挺拔，其他并沒有過多引起班長大人的注意。

沒想到，只過去了短短幾年時間，她竟生得如此動人了。

她在人群里附和著眾人笑，還是那樣的短發，可是眉眼間，已經有了年輕女生特有的嬌羞與溫柔，捂起嘴巴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可人疼的女生。

于是，那邊廂，不明所以的白楊正笑得前仰后合，這邊廂，“呆雁”王耀庭卻被愛情撥動了心弦。一眼萬年間，他像被下了蠱，發誓一定要娶白楊為妻。

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就這樣在那個仲夏夜拉開了序幕。

不過，王耀庭沒有想到的是，他和白楊的愛情，開始于仲夏之夜，最后竟真的是一場“仲夏夜之夢”。

班長大人王耀庭，以一個生瓜蛋子的水準，開始了對一個一眼萬年的女生白楊的猛烈追求。

打電話示好、在白楊打工的餐廳等她到很晚要送她回家，在遭受數次白眼之后，仍然鍥而不舍，拿出把牢底坐穿的精神，數十日如一日地堅持著自己簡單、直白、沒有什么含金量的追求行動。

九幾年剛剛二十歲的女生，哪經歷過被男生窮追不舍的陣仗，白楊終究沒扛得住王耀庭太陽一般的熱烈，沒過多久就給曬化了。在傻乎乎的欲拒還迎里，接受了王耀慶的追求，兩個人像被曝光了會丟人一樣，悄咪咪談起了地下戀愛。

年輕人同學之間的酒局，像夏天的雨，冬天的雪，總是隔三差五間隔不斷。

每一次的酒局上，王耀庭都是喝酒最多、屁話最多的一個。不知道的人，只覺得王耀慶變了，不再是那個悶嘴葫蘆了，幾年時間變得像個燒滾了水的茶壺，總是那么高調地吹個不停。只有白楊知道，因為她在場，她是他的驕傲，所以他要拿出渾身的力氣，在一切盡可能的場合里，讓她看到他的不一般，酒量不一般、談吐不一般，而這些，對于二十歲的生瓜蛋子來說，就是很“男人”的表現。

喝酒喝冒了泡，王耀慶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口揭穿了他和白楊的秘密。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變成驚呆了的雁。但是呆過那么幾秒鐘之后，就是哄堂大笑，全然不顧王同學和白同學無地自容的尷尬。

王耀庭本以為，在所有的同學里，只有他最早處了對象，而且找得還是班里的女同學，這得多么榮耀，完全值得男同學羨慕嫉妒恨，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同學們都沒想到他倆能處一塊去。雙方的氣質、長相、性格，完全不對路。

王耀庭，上學的時候話不多，學習也沒多好，整個人勝在長得好，個子很高，身材很好，加上生了一雙桃花眼，總是那些早熟的女生的追逐對象，爛桃花不斷。在同學們的印象里，這樣版本的王耀庭，處對象總是會處一個外形很妖嬈，很有女人味的才對。而白楊，并不是那樣的女生。

在同學們的眼里，白楊是典型的女強人的形象，無論是外形、氣質、性格，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好駕馭的大女人。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可不讓人大跌眼鏡么。

不過，在那個年代，在那樣保守的一群人里，愛情是稀有物品，所以很快，他們就習慣了他們出雙入對地一起參加同學聚會，他倆也習慣了那一群人因為嫉妒而生出的各種揶揄。

他們可以大大方方地放棄地下黨一樣的戀愛，開始在生活里高調起來了。

那時候，王耀庭開一間電腦工作室，不用朝九晚五地上下班，領導員工都是自己，自由得很。而白楊，還沒有考到后來體制內的工作，在一間餐館里打工。每天打烊的時間很晚，王耀庭就像傻子一樣一直等，等到后半夜，群星滿天的時候，接了白楊下班，然后送她回家。

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四個輪子的車，可是每人有一雙得勁的大長腿，有一顆為了生活和愛情熱火朝天的心，每天下班后，他們沿著馬路步行，從頭天夜里的十一二點，走到第二天凌晨的一兩點。幾公里的路，讓他們走出了長征的感覺。

銀亮亮的月光下，大馬路上除了晚班的出租車，剩下就是他倆。兩個人在出租車司機詫異的眼神里，手挽著手坐在路邊看銀河里翹著尾巴的天蝎座，看牛郎織女星，說每天王耀庭穿過的那幾條馬路就是鵲橋，是去餐館里和白楊相會的。說著說著就開心地笑，那笑聲在深夜里是那樣驚天動地，足夠鎮得連青蛙都睡不著覺。

他們趴在水塘邊的欄桿上，看水塘里波光粼粼的，不時地有魚在水面上一躍而起，像在和他們打招呼。最快樂的事，是撿起路邊的石子，彎下腰側著身子，投向湖心，比比看誰投的石子在水面上跳躍的次數最多。

他們吃守在路邊的路邊攤。

羊肉在炭火里滋滋地冒著白煙，一把料下去，滋拉拉地升騰起誘人的香味，王耀庭不吃羊肉，白楊故意把烤得冒油的肉串放在王耀庭的鼻孔下熏他，然后再抽回放到自己嘴里，不停大聲地吧唧嘴，吃得滿嘴流油，快樂得像個孩子。王耀庭忍著熏人的羊肉味，看著眼前這個簡單的女孩，眼神里溢滿了寵溺，只要她開心，她要怎樣便怎樣。

吃完了肉串，王耀庭扯著白楊的胳膊非要她陪他去吃他愛吃的麻辣燙。

街邊的小店里，亮著昏黃的燈，不知不覺間，他倆就成了店主的老主顧，一見到他倆，不用聽吩咐，就知道加麻加辣，必加方便面和豆皮。

吃飽了，就壓馬路。那幾條從餐館到家的路，都讓他倆壓得要翻漿。他們走得很慢，只覺得路太短而時間過得太快。到家門口，是依依不舍的擁抱和親吻，你儂我儂的，大概愛情，就是這樣不離不棄，甜甜蜜蜜的。

時間久了，也會爭吵，賭氣，誰也不理誰。白楊還是那個點準時下班。王耀庭明明心里有氣，可兩條腿卻像上了發條一樣不自覺地走到那間亮著燈的餐館前，藏在樹影里，看著白楊下班，然后遠遠地跟在白楊的身后。

白楊知道他在，可是卻不轉身，也不等他。只是自顧自地吃幾串肉，然后或快或慢地試探他。

果然，他的心里有她。她快了，他就加快腳步，她走得慢了，他就站下來點一根煙。

年輕人的愛情，就在這樣的嬉笑打鬧和分分和和里持續著，一談就是八年。

在這八里，白楊的生活發生了變化，她考上了體制內穩定的工作，這在無形中拉大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白楊的父母，是體制內的雙職工，總想著能讓閨女找個有安穩工作的男人，生活可以肉眼可見地安穩和幸福。

而王耀庭的父母是生意人，對于所謂的安穩并不看重。投資、做生意，一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各自的生活觀念不同，對于王耀庭和白楊的結合，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看法。

白楊的父親，打死都不能同意自己的閨女嫁給一個生意人，因為不夠穩定。

父親再看不上王耀庭，但架不住白楊樂意。她帶王耀庭去家里一起做飯、吃飯、在他們眼皮底下卿卿我我，父母也奈何不了她。

在長期的相處中，白楊漸漸從熱戀的高燒里恢復正常。

談戀愛吵吵鬧鬧很正常，但王耀庭卻會在他們吵架后有一些極端的行為。比如，拿小刀比劃他的手腕，生氣不吃飯絕食，站在水塘邊給她打電話說再不和好就要跳下去等等。

白楊有些害怕了。過分的愛，是一種變相的掌控，而她需要愛，也需要自由的空氣。

展眼看看未來的生活，這樣一個情緒化而控制欲過強的男人，能給她想要的生活嗎？生意也做得有一搭沒一搭的，人又這樣暴躁易怒，她漸漸感到在應付王耀庭時力不從心，不如就聽從父母的話，分了吧，說實話，時間不算短，也沒有讓她愉快到極致的戀愛經歷，早都讓她失去了拿命運賭一把的勇氣。

分分合合的，不知道有過多少次，那一次，白楊下定了決心，決定再也不和王耀庭見面了。

單位的值班電話，總會在接起之后除了滋滋的電流聲外再沒有聲響，起初，白楊還會抱怨兩句。隨著無聲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終于明白每天那個的無聲電話的主叫正是王耀庭。

他就是那樣，陰郁、固執、認定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何況，在他的心里，早都認定白楊就是他這輩子愿意娶的唯一的女人，沒有其他。

這無聲的電波，算是他以他的方式與她的連接，他不想斷。

電波里無聲的沉寂讓白楊覺得害怕，她也在心里終于釋懷，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王耀庭的身上，是存在某種性格缺陷的，而這些，她根本就應付不了。

在下了夜班回家的路上，白楊總感覺身后有人在影影綽綽地尾隨她，嚇得她心驚肉跳，抖膽回身看時，卻什么人也看不到。白楊只覺得上夜班成為一種噩夢，不得不讓父親接送才安心一點。

王耀庭，這個談了幾年戀愛依然幼稚的男人，卻覺得自己對白楊念念不忘是癡情，覺得自己在暗地里保護她的行為特男人。

他愛她，所以他要緊緊抓住她，哪怕讓她感到害怕、感到窒息，他不在乎。

在確信白楊和王耀庭分手之后，為絕后患，父母很快開始為白楊張羅一場又一場的相親。

雖說和王耀庭的愛情因疾而終，但畢竟一起度過了八年最美好的時光，兩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像樹木的紋理一樣深深刻在心里，一圈又一圈。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去見一個又一個相親對象的時候，王耀庭的影子總會在眼前浮現，擾得白楊心旌搖動。就這樣結束了嗎？她的心里，隱隱藏著舍不得。

在見過一個相親對象后，那人體制內的工作、穩定的情緒、慢條斯理的性格都讓白楊的父母和她本人覺得滿意。

和耀慶拖拖拉拉的愛情長跑中，想想歲數也已經不小了，白楊不敢再拖下去，很快訂好了婚期。

就這樣，班長王耀庭那轟轟烈烈的愛情，以白楊的退出單方面宣布告終。

他并沒有收到她的結婚邀請，但他卻做了不速之客。

從同學那里知道她舉辦婚禮的時間和地點，他盛裝前往，卻如錦衣夜行般，并沒有和相熟的同學在一起，而是遠遠地躲在角落里，看那個和她愛了八年的姑娘嫁作他人婦。

觀禮臺上的白楊，穿著潔白婚紗，挽著她和父母都中意的男人的胳膊，笑意盈盈，一臉幸福花開。就在他們交換戒指的時候，王耀庭不能自控地飛快跑出禮堂，仿佛聽到尖銳的破碎的聲響，他的心臟如痙攣一般地痛，眼淚在臉上縱橫，眼前白楊那張幸福的笑臉漸漸模糊，喉嚨里，不自覺發出來自內心深處的痛苦的悲鳴。

在那個他們數次徘徊的水塘邊，在那幾條被他們壓翻了漿的馬路上，在那些路邊攤和路邊小店里，王耀庭一次次任眼淚洶涌，恨不能以頭戧地，但終究改變不了那個愛了八年的姑娘，已經成為別人的新娘的事實。

短短十多天，王耀庭從一個一百四十多斤的魁梧的大男人，瘦到只剩一百三十斤，雙頰和眼窩深陷，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英俊小生。

人們都說，醫治一段感情的傷的最好方法，一個是時間，還有一個就是新歡。

時間過去了半年，王耀庭在父母的照顧下從地獄重生。

本來就生了一副頎長的好身材，外加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皮囊，又長了一雙生來招人的桃花眼，既然恢復單身，那自然成為其他姑娘追逐的對象。

心上人已離他遠去，那自然也要開啟自己的新生活。自此，王耀庭開始了和自己風流的外形相當匹配的風流生活，開始走馬燈一樣地換對象。

做生意的同伴、喝過酒的酒友、紅燈區的從業者……凡是能看對眼的女人，他都能和她們談一段，吃飯、喝酒、上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但卻始終不能和其中的任何一個在別人看來特別像樣的女人，發展一段正常的、長久的、確定的戀愛關系。他覺得，他的心里滿滿的，那里只有白楊的位置，容不下第二個女人。可以和別的女人睡，但卻不可以給別的女人名分。

一件一件的桃花事，在同學、朋友間傳開，他成了大家眼里公認的海王。大家談起他的時候，無不那個人現在變了云云，搖搖頭，此處省略五千字的樣子。惋惜、不可思議，也無可奈何。

偶爾，在醉的時候，或者在夜里睡不著的時候，王耀庭看著身邊不同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間，他都覺得厭棄自己。

曾經，他是公認的情癡，為了和白楊和好可以割腕，可以任由雨打風吹接送白楊好幾年，而今，這個月的女人和上個月的女人，絕不可能是同一個。正經的、不正經的，他都無所謂。徹底擺爛，放任自流。

在月亮明晃晃的夜里，他的心里其實也是干凈的。

瘦高的個，精干的短發，尖下巴，還有那雙烏溜溜的會說話的大眼睛，白楊這副靈動的形象，早已經刀刻一樣印在他的心里，她是他心頭的朱砂痣和白月光，是他心里永遠不可磨滅的風景和烙印。愛人的位置就那么一個，容不得別的女人褻瀆，怎么能輕易地騰出來給別人？

至于別人對他的評價，他根本無所謂。一個曾經敢為愛情豁出命的男人，怕什么風言風語？

作為家里的獨苗，父母可不能由著王耀庭不停地耍花活，他們可是要抱孫子的。

那壓力像五指山，仿佛能把他像孫猴子一樣壓在下面修行五百年。年紀漸漸大了，從旁人的嘴里聽聞白楊的兒子已經上了幼兒園，也絲毫沒有什么要離婚的跡象，他終于在絕望里死了心，和父母介紹的相親對象結婚生子過生活。

愛她嗎？好像不愛。因為既不心動，也不長情。不愛她嗎？卻又和她領了證，上了床，生了娃，也一起搞了事業，開始了自己和凡人一樣的普通生活。

別人只覺得他花心，他海王，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那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女孩，一直在他的心里從未離開。

王耀庭，像《霍亂時期的愛情》里，那個睡過622個女人的阿里薩，用50年的身體上的背叛和精神上的忠貞，詮釋自己對于初戀的信仰。那一段開始于盛夏時分的愛，是王耀庭一生的信仰，難以磨滅，無法忘記。

他像阿里薩，可是又沒有阿里薩那么幸運，因為阿里薩最終用長壽等來了心上人費爾明娜喪偶之后恢復單身，終于在老邁時，在那個漂流在海上的游輪上，和自己的心上人同床共枕，而他王耀庭有沒有阿里薩這樣的幸運，還是個未知數。

愛情這東西，終歸像一場霍亂，不請自來，難以治愈。自從愛過她，他這一生都變得病入膏肓、不可救藥，從情癡成為海王，只因他對自己的初戀愛得太深刻、太用力，于是就用濫情來報復那個愛而不得的人，其實到頭來，不過報復的是他自己而已。

由深情到濫情，由忠貞到放浪，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名聲，還有愛人和愛自己的能力。

配圖 | @casandrabanuel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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