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楚王家族墓地,位于武漢市江夏區龍泉街道的龍泉山,它是南中國規模最大的明代親王家族陵園。整個園區之中規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乃是位于天馬山的首封楚王朱楨的昭園。昭園外圍建有城垣,城外左側建有碑亭,內豎石碑一座,碑下龜趺高1.4米,碑高5米,寬1.5米。
楚昭王朱楨的昭園全貌
這座專為頌揚楚昭王朱楨功績而建的石碑,修建于大明正統年間,由其孫楚憲王朱季堄(音ni)、楚康王朱季埱兩代楚王接力完成。正統七年(1442年)七月,朱季堄上疏請求在昭園、莊園內立碑,以張揚兩位先王之德,獲得明英宗準許,算是開了為先王立碑頌德的先河。兩篇碑文直到正統九年八月才由翰林院撰寫完成,此時朱季堄早已薨逝。故而明英宗派人將碑文送武昌之時,特地交代繼立的朱季埱要秉承憲王遺志,保質保量的完成立碑工作。
“甲子,書復楚王季埱曰:承喻憲王嘗請立昭園、莊園碑,已命儒臣代撰文,并碑額附去。可量宜礱石鐫刻,叔其亮之。”(《明英宗實錄》)
第一個兄終弟及的楚王
朱季埱(音chu),生于永樂二十一年(1423年),為楚莊王朱孟烷的庶次子,生母楚莊王夫人鄔氏。正統二年(1437年)五月,15歲的朱季埱被冊封為黔陽王。
上有朱季堄這位素來“恭謹茂著”,堪為“儀式宗藩”的大明宗室中排得上號的賢王壓著。按照常理,朱季埱的人生可謂是一眼望得到頭,受封黔陽王之時便是他的人生高光時刻。此后只要在郡王位上混吃等死,安安分分的了此一生,順便為大明宗室的壯大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就能得個較好的蓋棺定論。
可轉折總在不經意間到來。
正統八年(1443年)三月,在位僅僅4年的楚王朱季堄溘然辭世,享年31歲。朱季堄在位期間的表現堪稱宗室楷模,要說唯一的缺點便是英年早逝還沒能留下子嗣,致使楚藩大宗第一次出現絕嗣。
龍泉山靈泉寺山門
楚莊王朱孟烷共有四子,分別為:長子楚憲王朱季堄、次子黔陽王朱季埱、三子東安王朱季塛(音li)和幼子大冶王朱季堧(音ruan)。四人皆為庶出,在沒有嫡庶之分的情況下,楚憲王一去,朱季埱便成為事實上的長子,大宗之主自然該由他頂上。故當朱季埱上疏詢問該由誰來祭祀楚國的社稷山川時,明英宗直接欽點了他。
“(正統八年夏四月)戊申,楚府黔陽王季埱奏:‘楚王季堄薨,本國社稷山川等神今秋祭祀未敢擅行。’上以黔陽王在郡王中為,長命以時行禮。”(《明英宗實錄》)
正統九年(1444年)四月,以黔國公沐儼(后賜名沐斌)為正使,給事中劉海為副使,持節冊封黔陽王朱季埱為楚王,使得他成為楚藩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兄終弟及的親王。同時,冊封武昌府儒學教授楊蒞之女楊氏為楚王妃。
只可惜這位新任楚王妃沒那個享福的命,當年七月,成婚才三個月的楊氏就香消玉殞了。頓時,洞房花燭的勁還沒過的新任楚王殿下就成了鰥夫。直到五年后的正統十四年(1449年)五月,才續娶南城兵馬指揮杜貴之女杜氏為妃。
在一夫一妻多妾制之下,自古母子的地位是相互依存的,有子以母貴,自然也有母憑子貴。庶子封王后往往會上疏朝廷,為生母討要封號或誥命,這其中最狠的當屬沈康王朱佶焞(音tun),生母章氏追尊為沈簡王夫人尤嫌不夠,通過不懈努力最終為她爭取到了次妃的名號。
朱季埱的生母鄔氏只是宮人一級普通妾侍,可兒子晉封楚王之后,自然應該被抬升地位。正統十年(1445年)二月,他上疏朝廷以“生育劬勞,未能報效”為由,請求賜予王妃冠服,也即打算為生母爭取次妃封號。
明代親王妃冠服
明初對親王后宮的嬪妃封號把控的比較嚴格,自然不會同意封鄔氏為楚莊王次妃,可楚藩一向恭敬,楚王朱季埱開了口,不給個名號也說不過去,故而封鄔氏為楚莊王夫人。
“辛酉,楚王季埱奏:‘生母鄔氏生育劬勞,未能報效。乞賜以妃冠服,庶盡為子之情。’上命如韓王范圯生母鄧氏例,封鄔氏為楚莊王夫人,給賜誥命。”(《明英宗實錄》)
楚王的花式請求入京朝覲之路
藩王定期赴京朝覲,是明太祖朱元璋封藩建國體系中的重要一環,目的是為培養皇帝與藩王的感情,以讓各親藩效忠皇帝,真正起到屏藩大宗的作用。是以藩王朝覲的義務被寫進了大明皇家最高法典——《皇明祖訓》之中。甚至為了防止被人一鍋端,還特地強調所有藩王不可一起入京,必須按照嫡庶、長幼的次序錯時朝覲。
“凡親王每歲朝覲,不許一時同至,務要一王來朝,還國無虞,信報別王,方許來朝。諸王不拘歲月,自長至幼,以嫡先至;嫡者朝畢,方及庶者,亦分長幼而至,周而復始,毋得失序。”(《皇明祖訓·禮儀》)
可隨著削藩的不斷深入,藩王的實權幾乎被剝奪殆盡,對皇位再無威脅,成為被圈禁在藩地的吉祥。如此,自然無需再圖耗人力讓藩王入覲。故而之宣宗朝起,藩王朝覲理論上還存在,可實際上已經被取消,成為一項不廢自廢的政策。即便有藩王提出申請,也會被打回。
皇帝不準是皇帝的事,至于你當藩王的提不提又是另一回事,畢竟藩王定期赴京朝覲理論上依然存在,你提都不提如何表明自己對朝廷的忠心。是故藩王請求赴京朝覲的聲音,與大明相始終。
朱季埱這位楚王則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個赴京朝覲的請求,簡直是被他玩出了花來。以定期朝覲的名義打報告只是小兒科,本府郡王受封,本府宗室被賜予誥命冠服,乃至被賜予祿米,都可以成為他赴京朝覲的理由。
正統八年(1443年)八月,已經執掌楚藩事務的黔陽王朱季埱上疏朝廷,稱打算明年正旦赴京朝覲。明英宗回信表示,朱季埱的此舉“足見敬意”,但是路途遙遠跋涉不易,就無需赴京了。
明英宗劇照
正統十年(1445年)十一月,朱季埱第一次以楚王的名義提出赴京朝覲。結果嗎,自然被明英宗一口回絕。
正統十一年(1446年)四月,楚藩崇陽王府鎮國將軍朱季填的嫡長子朱均鋀(音tou、tu或dou)受封輔國將軍,并被賜予相應的誥命和冠服。于是乎朱季埱在當年七月,打著感謝朝廷授予堂侄封號的名義,請求準許他赴京謝恩。再次被明英宗回絕。
正統十二年三月,永安王朱季塾的嫡次子朱均铦(音xian、kuo、tian、gua)受封鎮國將軍,另有三名均字輩受封輔國將軍,同時被賜予相應的誥命、冠服、祿米。楚王朱季埱再次提出赴京謝恩的請求。不出意外的又被回絕。
“己酉,楚王季埱以封永安王子均铦為鎮國將軍,給賜誥命、冠服、祿米,奏欲詣京謝。復書止之。”(《明英宗實錄》)
此后由于土木堡之變,及皇位的非正常交替。朱季埱就朝覲問題,終于消停了一段時間。直到景泰六年(1455年)五月,朱季埱才舊事重提,表示打算于,明年正旦赴京朝覲。這一請求自然又雙叒叕(音you shuang ruo zhuo)被皇帝回絕了。
可朱季埱依然樂此不彼。
景泰六年十二月,崇陽莊僖王朱季堞(音die)的庶長子鎮國將軍朱均鐓(音dui)晉封崇陽王。次年五月,朱季埱借著這個面頭表示要赴京謝恩。自然再次被明代宗所婉拒。
為宗室爭取利益的賢王
親王是本支宗室的大宗,為本支宗室爭取利益是其天然的責任。在這件事上,楚昭王朱楨、楚莊王朱孟烷和楚憲王朱季堄三代楚王做得都不錯,而朱季埱也沒有讓先王專美于前。
正統九年(1444年)七月,朱季埱的六叔通山王朱孟爚(音yue)薨逝,他的庶長子鎮國將軍朱季垟(音yang),直到正統十二年(1447年)八月才得以襲爵。郡王薨逝,歲祿就應當住支。朱孟爚去世時年已57歲,可膝下依然有三個未成年女兒。父王的歲祿一住支,三女就失去了收入來源,頓時陷入窘境。關鍵時刻,朱季埱站出來為她們求取了一百石的養贍米。
“(正統十年二月)庚申……楚王季埱奏:‘臣叔通山靖恭王朱孟爚薨逝,祿米住支,然有女三人俱未受封。乞量賜養贍。’上命人給歲祿一百石。”(《明英宗實錄》)
武漢江景
正統十三年(1448年)二月,朱季埱的五叔崇陽王朱孟煒(音wei),及堂弟、岳陽王府鎮國將軍朱季墀(音chi)先后去世。
朱孟煒的長子朱季堞雖然已成年,可直到景泰二年(1451年)三月才襲爵。至于朱季墀雖然膝下有朱均锽這個嫡子,可朱均锽尚在孩提,自然也沒有爵位在身。如此一來兩家便陷入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的青黃不接狀態。
當年七月,朱季埱上疏朝廷,宣稱朱季墀夫人喬氏在經濟上無法自足,而崇陽王長子朱季堞尚未受封,請求朝廷給予養贍。最終明英宗批復,給予喬氏每年米三百石,朱季堞每年米五百石。
說來崇陽王府也是流年不利,第二代崇陽王朱季堞在位僅4年,便于景泰五年(1454年)十一月薨逝了,作為繼承人的庶長子朱均鐓等子女六人均未取得祿米,王府難以為繼,請求朝廷給予養贍米。最終朝廷撥給每年二百石的養贍米。
“癸亥……楚王季琡奏:‘臣兄崇陽莊僖王季堞病故,祿未住支。遺庶長子均鐓等男女六人并宮眷,俱無祿米養贍。’命所司歲給米二百石。” (《明英宗實錄·廢帝郕戾王附錄》)
需要指出的是,朱均鐓已在當年四月被授予鎮國將軍之位,只是歲祿未曾頒給。
此外朱季埱還先后為,鎮國將軍朱季坻的家眷,大冶悼僖王朱季堧的宮眷,岳陽王府鎮國將軍朱季坡妻女,崇陽王府朱季墋、朱季埒兄弟,永安王府鎮國將軍朱均铦家眷,及鎮國將軍朱均鈿家眷等,申請過養贍米。
說到大冶王朱季堧,他還與崇陽王朱孟煒有一段很深的糾葛,還是朱季埱出面幫忙擺平的。
早先,朱季埱為四弟大冶王朱季堧擇武昌護衛指揮同知翟政之妹翟氏為妃。不意就在婚期臨近之時,崇陽王朱孟煒突然薨逝。
朱孟煒乃是朱季埱兄弟的五叔,按照服喪原則,朱季堧當為他服一年期的齊衰(音zicui )。如此一來,這婚到底結還是不結,就成了一個大問題。朱季埱不敢擅專,遂于當年四月將問題上交朝廷,請求給予決斷。
禮部商議之后認為君命先下,故封冊抵達之時翟氏理當接受冊命,至于婚事待服滿喪期之后在舉行。此議獲得明英宗的首肯。
“丁巳……楚王季埱奏:‘弟大冶王季堧擇武昌護衛指揮同知翟政妹為妃,婚期在邇。不意叔崇陽王孟煒薨逝,季堧應持服,未敢成婚。’ 上命禮部定議。言:‘王于崇陽王當服期年。緣崇陽王未薨逝之先君命以下,節冊至日合令妃翟氏拜受,候服滿成婚。’從之。”(《明英宗實錄》)
為大明國防貢獻自己的力量
宣德五年(1430年),楚莊王朱孟烷在明宣宗莫須有罪名的恐嚇下,主動同意削藩,上交武昌左、右二護衛。至此楚藩對朝廷的威脅被消除。然而削藩之后,楚藩手中依然握有一項令朝廷垂涎的戰略資源——戰馬。
伊犁州昭蘇縣天馬浴河
荊楚大地水網密布,人煙稠密,不具備大規模養殖戰馬的條件,建藩于此的楚藩能擁有大量戰馬,要從明太祖朱元璋的“親王御邊”政策說起。
為對付北元,明太祖建立起了一條西起居延海,中經陰山,東抵潢河、西遼河的北方防線。在他的計劃之中,這條防線最終將有十二位親王共同把守,以塞王手中的三護衛為核心,構建起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大明邊塞戰略體系。到洪武末年,共有秦、晉、燕、代、肅、遼、慶、寧、谷九王到位,被稱為明初九大塞王。
洪武三十年(1397年),明太祖借著有人參奏“寧、遼諸王各據沿邊草場牧放孳畜”的機會,放出他親自劃定的《三北山河形勝圖本》,劃分諸子的牧地,將二十三個親王的力量一股腦的打包輸送到北方大漠。
正是這項變革,讓楚藩在陜西平涼府附近擁有了大片牧場,積攢了豐厚的家底。正是由此底氣,永樂年間,楚昭王朱楨才能一次性拿出兩千匹戰馬進獻朝廷。
與之相對的是大明朝廷。隨著永樂、宣德年間的戰略收縮,大明最大的養馬場——塞外全部被放棄,戰馬的數量與質量每況愈下。以至于進入正統年間后不得不向藩王借馬,比如正統二年由于甘肅鎮缺馬,只得找在西北有牧場的肅藩、楚藩、慶藩借馬解決。
正統十四年八月,在留學生皇帝明英宗與他的人生導師王振的主導下,將大明精銳在居庸關外的土木堡損失殆盡,好在有于謙這個時事造就的英雄挺身而出,說不好就要變成北元、南明南北對峙的局面。
土木堡之變也讓大明本就緊張的戰馬,變得愈發缺乏。楚王聞知土木堡之變后,立馬上疏朝廷,提出從自家所屬的西安州馬場(今寧夏海原縣西安鎮)調撥四百戰馬、一百駱駝支援朝廷。
“正統十四年冬十月戊申朔,敕鎮守狹西興安侯徐亨等:‘得楚王奏,欲將王狹西地面西安州馬場所牧騸馬四百、駱駝一百來進。爾等即將所進馬給與狹西無馬官軍,駱駝遣人管解來京。’”(《明英宗實錄·廢帝郕戾王附錄》)
當年十一月,為給于謙新組建的京營配備戰馬,新上任的明代宗分別給楚王朱季埱、肅王朱贍焰、慶王朱秩煃(音kui)去信,委婉的要求他們各自上貢戰馬,并表示“與價直決不虛負”。為保證戰馬的安全,讓沿途衛所及有關方面負責接應及提供馬料,安排地真是體貼入微啊。
天順二年(1458年)九月,通過宮廷政變重新坐上龍椅的明英宗,又給楚、肅、慶三王寫信,分別向他們借取戰馬千匹,同樣聲稱會“官與價直”。
首義廣場閱馬場(明代閱兵樓)
所以說,楚藩的軍事力量雖然被剝奪了,可依然在位大明的國防事業貢獻著自己應有的力量。
最后順便說一句,繼宣德六年(1431年)武昌大火波及楚王府,令王府損失慘重之后。天順四年(1460年)楚王府再現火災。四月份,府中多次起火“隨救隨熄”。八月十八日,則燃起了熊熊大火,“經晝夜不絕”,將府中的宮殿、家廟及門廊等焚燒一盡,王府幾成白地。直到次年七月,楚王府重建工程才得以展開。
阿越說
《明實錄》沒有記載楚王朱季埱的薨逝時間。不過從天順六年(1462年)三月二十七日,明英宗對其三弟東安王朱季塛,上疏咨詢由誰主持朱季埱的喪禮,及代為管理楚王府內外庶務的問題給予回信觀之,極可能去世于當年二月,享年40歲,朝廷所賜謚號曰康。
朱季埱在位期間,繼承了楚藩一貫以來的“忠孝”思想,友愛宗室,效忠朝廷,行事謹小慎微,不給皇帝招惹是非,十足的是一代賢王。只可惜與大哥楚憲王朱季堄一樣,朱季埱膝下雖然有一子,可他去世時僅有八個月,且沒能逃過夭折的命運。
如此一來楚藩大宗再次絕嗣。按照倫序,楚王之位最終便宜了楚康王朱季埱的侄子、東安王朱季塛的長子朱均鈋(音e)。不過與大明其他小宗入繼大宗的藩王不同,朱均鈋在皇帝的旨意下被過繼到了朱季埱名下,以嗣子的身份襲爵。這是大明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以“繼統即繼嗣”的方式入主大宗的親王。如此處置,對朱季埱來說也不失為是一種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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