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羊小暖。
今天的故事不那么風花雪月,也不那么歇斯底里。
但它關于一個女孩兒,內心深處對于家人的情感。
或許,一開始你會有些疑惑,但不知不覺讀下去就會發現,你站在了那個劍拔弩張的情緒中間……
阿簡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
這些年,她應該說是很成功。最起碼,是家里邊爭氣的那一個。但是,很多時候她還是覺得不是那么回事。好像總有一塊,自己輸得徹底。
在一次飯局里,大家聊起老家的話題來。可能是幾杯酒下肚,讓人徹底放開了。大家都興奮得很,話又多又密。伴著令人窒息的酒味,一個人發表了好一通豪言壯語。說完就拉著身邊的人跳舞,樣子很滑稽。但是阿簡卻沒有哈哈大笑。
那一大堆醉話里有一句,“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
在吃完飯回家的路上,阿簡腦海里一直回放著那個她甚至沒記住名字的人說的話。
第二天起來,揉著腦袋,阿簡定了回鄉的車票。
還是那個熟悉的高鐵站,需要拽著行李箱一步步走下樓梯。甩一甩酸脹的胳膊,阿簡有了回到嘉城的實感。
她穿著精心挑選的衣服拿著行李走出站,臉上是化了好久化的妝。
成敗在此一舉,以后能不能睡個好覺就看這幾天了。
阿簡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去打仗的。這一次,她信心十足。
古人都說近鄉情怯,阿簡此刻亦有此感。隨著車播報的站點離村子越來越近,阿簡的心也越來越皺巴。甚至有一刻,阿簡覺得自己要窒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阿簡安慰自己:“沒關系,這次回來就是把心熨平的。”說罷,暗暗握了握拳。
不過,盡管一路上阿簡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等快下車的時候,她還是被嚇了一跳。
二叔和二嬸竟然等在那里!
原本阿簡還覺著,或許是巧合。但是二叔二嬸后面站著的爺爺奶奶讓她確認,這就是在等自己的。隨后她就感到一股壓迫感。
自己講了千遍萬遍不讓爺爺奶奶來接,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局面。但老人苦等孫女的經典橋段還是上演了,旁邊還有兩個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的群演。
哦不,接下來的舞臺上,他們應該會是主演。
“但是……”阿簡暗暗想,“但是,這些年在外面也不是白混的。”
她一下車,就一副驚訝的神情。緊接著是不可置信中夾雜著一份喜悅的聲音:“爺爺!奶奶!”在放好行李箱,奔過去擁抱他們時頓住,用手輕輕撓后腦勺對著二叔、二嬸喊一聲:“二叔,二嬸。”以長長的尾音結尾。
一個思家心切,對長輩充滿孺慕之情的小孩子,誰能對她說教些什么呢?
二叔和二嬸果然沒有像往常那樣挑她的毛病,甚至還很熱情。爺爺奶奶也沒有講自己是多么想念阿簡,在這里等了多么長的時間。他們一行四人,熱熱鬧鬧講了半天,全部圍繞著二叔和二嬸是多么思念侄女這個主旨。
真是和諧的一家人呀。阿簡由衷贊嘆。
還好沒讓爸爸跟著回來,她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
“輕輕呀,你看你這么老遠回來干什么!還挺累的。想家了打個電話不就行了。來來來,二嬸給你拿行李。走走走,回家去,二嬸給你做飯吃。”二嬸一邊機關槍一樣突突突講話,一邊拿上阿簡的行李就走。
“你看你二嬸,聽說你回來高興得不行。還嘴硬……”爺爺適時地插了一句。
阿簡只能賠笑。
不過好在行李不用自己拖上坡了,她倒也勉強樂得自在。
等到了二叔家,阿簡想起,小時候自己每次來,堂哥都要嫌棄地把她的衣服從他家衣架上拿下來扔到板凳上,好像那剛買的衣服能把他家的衣架弄臟熏臭。
“這衣架好多年了吧。”阿簡一邊脫外套一邊說。
“嗯?”二叔看了一眼衣架,說道,“是好多年了。還是那年,你堂哥考上高中那年買的。”
爺爺端了盤棋出來,讓阿簡和他下棋。阿簡挑了挑眉,在她印象里,爺爺一向只和二叔還有堂哥下棋,自己在旁邊看一看都是僭越。
理所當然,她毫不猶豫拒絕。等爺爺把棋端走,阿簡感覺今天的開局好像也不是太差。
“叮當,叮當。”那只年歲老大的鐘又一次發出了整點的信號。阿簡琢磨著,大姑一家應該要到了。
“哈!哈!哈!嘿……”兩個小男孩斗著武走了進來。一同進屋的還有大姑和大姑父。
兩個小孩一見阿簡,頓時停了下來。小聲嘀咕著這個不認識的人是誰。
“來,來,來。都別站著了。快坐下。嘗一嘗她哥從外面買回來的桃兒,可甜可甜。”二嬸說著把桃子遞給阿簡好幾個。
阿簡要了一把水果刀,從一整個桃子上劈了一塊下來。長輩們見狀,便讓阿簡不要拘束,多吃點,阿簡搖搖頭說吃這點就夠了。
大姑父看眾人還要再勸,開口說:“行了,行了。阿簡在外面多少好東西吃不著,一個桃子還想讓人家吃多少啊。”
阿簡聽了這酸溜溜的話,不禁喜上心頭。“大姑父這話說得挺奇怪的。我胃口小,大家都知道。怎么說得我看不上家里東西一樣。我可冤枉啊!”
“這下不能忍了吧。”阿簡嚼著桃子想。
然而大姑父雖有心參戰,大姑卻雷厲風行地把一個孫子塞到了大姑父懷里,“看好你孫子吧。話那么多。”
阿簡不動聲色,內心卻很是愉悅——“這樣也行,也有你們忍氣吞聲的一天。”
就在阿簡沉迷于嘴仗的時候,廚房里飄來陣陣香味。阿簡想起,二嬸是很會做豬蹄的。
她算了算時間,等這鍋豬蹄好了,堂哥應該也就帶著女朋友回來了。
“哎!白菜燉粉條好了,快來端出去!”二嬸向著二叔喊。
白菜燉粉條,里面白菜和粉條反而不是很多,豬肉倒又大又多。阿簡想,這要是掉地上,真是浪費糧食。
這一端菜,就一連端了好多。讓阿簡心疼起來——這么多菜呀!
阿簡問:“不等哥哥回來了嗎?也不著急。”
二嬸端著豬蹄出來說:“吃吧吃吧。他不回來了。他女朋友爸媽來了,陪著丈母爺丈母娘吃飯呢。”
二嬸雖然一臉笑意,但是阿簡感受到了咬牙切齒。于是她說:“堂哥真是體貼。”
然而主要對手沒來,讓她一時間為難了。她和其他人的矛盾并沒有那么直接,很難找到切入口掀桌。
要讓她和六位長輩一樣挑那倆小孩的刺兒再陰陽怪氣一番,自己又實在不忍心。何況,恩怨何必牽扯下一代。
二嬸用筷子給自己夾了一只豬蹄。阿簡順著筷子看過去,二嬸的神色很是和煦。
但是不夠。她想,這是不夠的。這樣被客客氣氣地對待不足以平息自己因以往所受委屈而生的怒氣與不平。
那是從家教到個人的貶低,是從外貌到內心的侮辱。在他們的話語里,自己不論是過去,現時還是將來都沒有出息,是個失敗者。托他們的福,自己從一個盼望過節闔家團圓的人變成了對每一個多人聚會都油然生出恐懼的社恐。
她端起碗,夾起那只豬蹄,忽然很想不要再辛苦找什么理由了。以往他們把自己當成聚會上的樂子,這次不妨給他們一個真正的徹底的驚喜。
就在她逐漸覺得面前一派霧氣的時候,二叔忽然端起酒杯,讓大家一起喝一個。她如夢初醒,端起果汁抿了一口。
不可能。自己想一千遍想一萬遍,也做不到。
她沉默著。
于是這一頓飯她吃得并不比小時候無助的自己輕松。
等大家散去,她回到屋里,發現二嬸把床鋪得堪稱華麗,躺在上面絕對不會像自己小時候來這里住時那樣挨凍。屋子里還有水果,也不必像以前一樣想去客廳吃顆葡萄還被二叔逮住一頓說教。她深呼吸幾下,感覺很挫敗。
二嬸此刻從外面進來,問自己有沒有帶洗漱用品。沒有的話,她出去買一套。阿簡擺擺手,說不必破費,行李箱里都有。二嬸就笑吟吟地離開了。
阿簡端著牙杯去刷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的確是很得意的,那個土氣的、老實的自己已經變得時髦又能說會道。如果親戚們再找碴,她有信心一個人把他們罵得落花流水,讓他們丟兵棄甲再不敢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
但是他們自己就收斂了。哪怕自己故意找茬,他們也能避開話里的芒刺,展開一段溫馨的親情對白。
我們何曾是關系這么好的親人了?阿簡很想這樣問一句。
但是這說起來似乎就太無憑無據了。也不是說不明白前因后果,只是自己除了得到一句小心眼兒還能怎么樣?
非得讓他們和自己一樣對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飯產生應激才行,讓他們感覺到被侮辱才可以。
或者給他們點一桌子西餐,讓他們出丑。或者就讓他們像現在這樣,給自己拍馬屁。不,只有給他們好處才行。自己當然能讓他們變成小丑。可是代價呢?豈不是又是他們賺了。
“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但是,還了又怎么樣呢?
她倒在床上,悲哀地想,真的只能如此。作為晚輩,說長輩的過失本就會被指摘。提這種他們眼里的小事,還會被笑話。拐彎抹角,又找不到切入口。很可能就算這次堂哥回來了,她也不可能和他吵起來。
那個桌子,永遠掀不翻。
一時間,自己在外打拼的種種不公都算不了什么了。這世間最大的不公已經展現在自己面前了。
他們不會付出和自己等值的代價。
而自己不可能發明時光機,回到過去,替那個被一群大人耍著玩的小孩罵人。自己甚至沒辦法給她一張小紙條,提醒她不要對這些大人產生什么孺慕的親情。
她只能給現在的自己擦眼淚。
第二天,她依然是帶著頭疼醒來。出去一看,二叔二嬸并不在家,但是給自己做好了飯。
她打算收拾東西離開,卻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
堂哥帶著他女朋友回來了。
她已經沒有了來時的斗志,所以也并不感到興奮。
準嫂子似乎很害羞,和自己打了個招呼,就進了屋子。只留阿簡和堂哥兩個人在客廳。
阿簡敏銳感覺到堂哥要和自己說什么話。她的心再次像公交車上那樣皺巴,自己似乎呼吸不上來,她看向堂哥。堂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我最近錢……”
在堂哥說話的同時手機上忽然傳來一條消息,是爸爸發過來的。
她打開看,那么長一段內心獨白,字字句句都在說自己作為家里被忽略的那個孩子多么委屈,但是最下面終于圖窮匕見——“都是親戚。”
此刻她終于明白了這件事情的癥結所在。自己不能報復的原因不是叔伯嬸嬸們有多狡猾、他們背后的人情體系有多么堅牢,而是就算是爸爸離開家幾十年,依然無法避免,前一秒他自己是受害者,下一秒就過來逼迫阿簡也低頭。
一代一代,綿延傳承。誰都逃不脫這個體系的牢籠。
而掙脫的代價太大,自己承擔不起。
阿簡終于還是低頭了,但是這種恥辱不能白受。
她默默聽完堂哥的話,卻只是斜著頭稍稍帶有點笑意。
堂哥看著阿簡,心里知道她在嘲笑自己。但是也只能想些“都是親戚”“阿簡過分了”這樣的話來麻痹自己,順便讓自己站到道德制高點上去。他其實惴惴不安,心虛得要命。
阿簡雖然很享受,但卻知道過猶不及,徐徐圖之。
她開口應承下來,但卻又顯得很是為難。表嫂恰到好處地端著盤葡萄走出來,嘴里不住地說著謝謝。夫妻倆一唱一和,像是在表演戲曲。而阿簡覺著有些刺眼,微微一瞇眼睛,對他們過早的慶賀感到好笑,心里卻同時感到十分惘然。
外面的陽光終于灑進屋子里,那塊繡著“家和萬事興”的十字繡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一棵活在親戚的打壓欺辱下的小草,終于咬著牙,長成了參天的大樹。
終于有了實力承接雨露陽光,活得驕傲又挺拔。
可過往的種種傷害,點點滴滴都刻在她身體的年輪里,不曾消弭,只是被厚厚地包裹了一層又一層。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是狠狠報復,將諸多傷害清算,還是驕傲地斜睨著他們,仿佛看一個笑話?
配圖 | @casandrabanuel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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