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孤云

周二（5月30日）晚上，我參加了“重啟天涯”直播間的視頻連線。

這場活動，是為了湊齊重新啟動天涯社區所需資金，在抖音上進行的義賣。期間，很多天涯社區原來的老網友出來捧場，包括十年砍柴、孔二狗、天下霸唱、譚伯牛、洛兵等知名人物。

我們這場是幾個關天茶舍的老版主，包括我、關不羽和枯荷雨聲，三人暢談“關天”往事。

01

沒想到，事前籌劃半天，臨場一下子就亂套了。三個嘉賓怎么接入連線，就琢磨了好多分鐘，不同賬號要互相關注，也是臨時才發現。手忙腳亂半天，只有我和枯荷進了直播間，關不羽卻被“擋”在了線下，不管怎么弄，就是進不來。

在嘉賓“三缺一”、語音延時、卡頓的狀態下，幾個人尷尬地度過了一個多小時，匆匆散場。本來想聊情懷，結果只有情況，本來是滿滿回憶，結果只有大寫的尷尬。

這場直播還是“重啟天涯”活動的發起人、原天涯社區執行主播小黑主持的。小黑幾乎是以一人之力，撐起了整個活動。因為是24小時連軸轉，后半夜也要他自己出來直播，精神再強大，身體也吃不消。

再加上直播團隊、帶貨團隊，以及各種對接人員，都是自帶干糧的義工，各種環節脫軌，直播頻頻出狀況，也就在所難免。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孔二狗的那場直播?？吹贸鰜?，孔二狗是帶著滿滿的舊情來的，他不止一次說，只要天涯需要，他多來幾次都沒問題。甚至在來之前，都沒有人好好地跟他說，具體是要怎么“重啟天涯”。但他就這么來了。

▲知名作家孔二狗在“重啟天涯”直播間（圖/網絡）

這種高度信任，如果是在一個商業場上，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但是，現場的對話，也讓他非常尷尬。由于跟他一起直播的女主播（沒有責怪的意思），對天涯社區的歷史并不熟悉，可能對孔二狗本人也不了解，兩人完全對不上話。往往是女主播一開口，孔二狗就要糾正、解釋一次。后來，孔二狗實在忍不住了，直截了當地說，應該讓了解天涯的人來和他對話；雖然是義賣，也要體現專業程度，而不能是一個草臺班子。

最后，還是正在補覺的小黑趕回來救場，這才勉強把這場直播“救”了回來。

02

這里無意批評這場活動不專業。

實際上，要真的顯得很“專業”，這也就不是天涯的風格了。原來的天涯社區，可不就是這么亂哄哄的么。但也是這么個亂哄哄的氣氛，讓來來往往的各路網友愿意待著，把天涯當作自己的網上家園。

我要說的是，恰恰是這場不專業的直播活動，形象地說明了很多問題。

無論是發起和組織活動的前天涯員工，還是參與活動的老網友、嘉賓，大部分人都不懂抖音。很多人是第一次上抖音，還有很多人是第一次在直播間購物，第一次打賞。對于很多新生代來講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到了這些骨灰級初代網友這里，都變得復雜無比。

比如在測試連線的時候，關不羽以為只是測試一下，于是施施然地說，我先哈一口煙……話音未落，顯示人已離線。轉頭找他，發現他在微信上說：我被禁言了。

▲作家、音樂人洛兵在“重啟天涯”直播間（圖/網絡）

而另一方面，很多90后、00后對天涯社區也不了解，他（她）們更多是玩微博、微信、小紅書長大的。經常聽到有嘉賓講自己是哪一年上網的，然后邊上的帶貨主播會接一句，那年我才幾歲。

他（她）們能夠熟練地操作抖音，快速地講出各種帶貨話術，但那些發生在天涯社區的許多重大事件，對他們來講只是一個遙遠的符號。

這不光是年齡的斷層，也是記憶的斷層。這是兩個完全對不上話的群體，在為同一個事情而努力。值得尊敬，但不可能不亂套。

從這點引申開去講，可以明白地看到，天涯社區的沒落，并不僅僅是資金問題。實際上，無論是天涯社區，還是當年活躍在論壇上的網友，都遠遠地落后于這個網絡時代了。新的模式、新的玩法層出不窮，而“老一代”天涯網友已經被拋在了后面。

這就讓我想起孔二狗在直播間里反復問的：重啟天涯的意義是什么？天涯重啟之后，能回到原來那樣嗎？

也許孔二狗心里是有答案的。如果沒有，這里我可以給一個答案，天涯社區已經不容于當下時代。救天涯，實際上天涯也回不到過去的樣子。或者說，重啟天涯，不過是為了保存下那段重要的網絡記憶。

天涯社區可以關閉，但如果保存在上面的無數帖子也跟著消失，那真是無可挽回的重大損失。天涯社區見證了國內網絡發展的一段歷程，更是見證了無數網友的思想成長。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都有保存下來的必要。

包括小黑自己也說，做這件事情的目的，是想讓天涯能活過來，至于以后怎么辦，也不是他所能考慮的范圍。

這也是那么多人愿意現身站臺，為重啟天涯盡一份心的動力。

只不過，從目前活動的效果來講，距離籌集300萬元，還有非常大的距離。要達成這個目標，光靠這場活動是無法實現的了。

03

不過，也是因為這場活動，讓人看到了些許微光。

我看到，雖然來直播間的嘉賓不時被帶貨主播打斷，要忍受他們所不習慣的對話氛圍，依然很堅持地念叨著天涯社區過去的種種美好回憶。

在他們眼里，天涯社區是一個思想交鋒的平臺，是一個充滿現實關懷的社區，他們不無動情地回憶起那個板磚橫飛、直抒胸臆的歲月。

也就是說，在他們心里，這才是天涯社區的真正價值所在。盡管今時不同往日，深刻的討論被碎片化的微博、短視頻所替代，許多人也越來越習慣于沉默，而不再像以往那樣意氣風發，然而，天涯社區以及其他一些網上論壇曾經有過的活躍氛圍，還是讓他們念念不忘。

以前我并不知道，還有那么多人是這么想的。畢竟，在一個司馬南等人縱橫網上輿論場的年頭，很多必要的、稀缺的聲音是被掩蓋了的。

▲天涯社區的登錄界面（圖/網絡）

從上網時間和年齡結構來講，我大概可以總結，天涯社區的網友（當然不是全部）大抵都是篤信改革開放、支持民營經濟、擁抱全球化以及追求公平正義、法治社會的人。

但是，這樣的聲音在有一段時間，竟然在網上淪為了“非主流”；與此同時，“掛路燈”“打擊資本家”“國進民退”等斗爭式話語甚囂塵上。

而我現在知道了，在許多人心里，何為正義，孰是孰非還是界線分明的。無論網上社區如何迭代變化，有些價值取向，并不是說變就變的。司馬南的聲音再大，流量再大，也不代表著就是真理。

散落在各地的天涯網友不知有多少，哪怕只是其中有一部分人是這么想的，也足以讓人動情，讓人欣慰。這甚至讓人有一種“吾道不孤”的感覺。

從這個角度來講，無論這次“重啟天涯”活動是否成功，都不重要了。這等于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天涯網友的一次彼此確認。

正因如此，我發自內心地覺得，與其緬懷，不如繼續言說。如果每個人都能堅持正確的理念，大膽地言說，這個社會的節奏就不會被某些人帶偏。

中國這數十年的高速發展，民眾生活水平的提高，難道不是依靠改革開放、不是因為放開民營經濟，而是如某些人所說的依靠“打擊資本家”嗎？何況，經濟發展中的問題，無論是開出什么藥方，都不可能是通過這種讓人人自危的批斗方式所能解決的。

某些人的反改革論調有那么大流量，不過是切中了部分網友的不滿情緒。但這種利用網絡情緒，將人們引向錯誤方向的做法，將加大社會割裂和對立，最終貽害無窮。

所以，堅持言說，才是抵抗謬誤的最好方式。

天涯已死，但我們還有未走完的路。延續天涯精神，堅持做正確的事情，這才是對天涯歲月最好的緬懷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