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顧 箏 姜天涯
據說男人的終極歸宿是釣魚。 網上有從心理學、財經、妻子視角,進行的各種分析。 在上海,這種愛好更為顯眼,因為不用跑到郊區,就有一條蘇州河。 分散在蘇州河各種彎頭,拿著一根桿,或站或坐一天的上海爺叔,究竟釣的是什么? 去年11月和今年5月,我們去圍觀搭訕了一下。
字多不看視頻版↓
本號視頻內容散布在互聯網的汪洋大海中
同名 視頻號 微博 B站 抖音
歡迎關注點贊轉發 攜手開創美好未來
▼點擊觀看▼
01
沿著蘇州河邊漫步,不時就能看到爺叔釣魚的身影。尤其是在普陀光復西路的河邊,幾乎走幾步就有一位男性在釣魚。
他們通常掩映在樹叢中,找一塊空地,一把椅子,如老僧入定般坐上幾個小時。
5月的某個工作日下午4點多,三位藍色系ootd(今日穿搭)的爺叔并列站在光復西路、鎮坪路的橋河夾角處。夾角很局促,只容一人通過。
三位爺叔并列站在自己的“老根據地”
當你疑惑于,這個入定的動作是不是很無聊時,爺叔會告訴你,他們就是來打發無聊的——面對漫長的人生下半場,總是需要找到一個興趣愛好。
王強(化名)此時站在蘇州河邊,一邊往魚鉤掛上魚料,一邊慢悠悠做出了哲學家式的發言:“辰光對每個人公平的。對阿拉來講,(釣魚)就是用辰光。用不脫,蠻麻煩的。”
“尋點事體,消磨辰光。否則待在家里,一直打瞌睡。”
蘇州河邊
隔幾步就能看到爺叔釣魚
站在夾角最靠里的爺叔戴勇(化名),用大白話表達了同樣的意思:“蹲在屋里,要變老年癡呆的。”
戴勇戴副眼鏡,手腕上一根金手鏈,身材瘦削,他是三人中的“老法師”。他說自己在此地“啥物事都釣到過”,“甲魚、黃鱔、河鯽魚、鱸魚、桂魚……”還有——“金金魚”。
“倷不相信?我家就在地鐵站旁邊,你們可以走過去看,一只魚缸放在門口,養在里面的金金魚就是我釣上來的。”
同伴來驗證他所言非虛,“格師傅(釣到過)27斤多一點(的魚)。”
戴勇揮揮手,表示不值一提,他接著發表了凡爾賽式的發言:“釣得著,也吃力的。釣得著是一歇一條,一歇一條,煩也煩死了。”
按照他的說法,當漁汛來臨時,在蘇州河釣魚的全套動作就像上了64倍速。
“我有天在此地,一個多鐘頭釣六十幾條。儂講格頻率多少高。放下去(魚)就吃,放下去就吃,都是河鯽魚。”
在蘇州河邊上,很容易能區分出上海爺叔釣魚者和真正的釣魚者。爺叔釣魚自有一種云淡風輕感,他們在乎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爺叔們釣魚
注重的不是結果
釣得多,高手爺叔反而有甜蜜的煩惱,“魚從來不要的,啥人要么,啥人拿回去。有辰光送給隔壁鄰居,伊講過‘釣到魚給我兩條’。”
“阿拉就是消磨辰光。”戴勇再次強調了釣魚的終極目的。
之前像哲學家一樣說“要用脫辰光”的王強,全程佛系。
“阿拉來喂魚,不是釣魚。拿點餌料給伊拉吃吃。”
在我們相處的近一個小時中,王強一直在重復著一套動作:給魚鉤上餌料——餌料在河中融化——繼續給魚鉤上餌料。
王強(化名)當天釣到一條很小的魚
他把它放生了
這一天風有點大,大家幾乎都沒有收獲,但一點都不影響爺叔們的心情。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最主要是有機地消磨時間。
“阿拉都70幾歲了,出來白相相不是蠻開心的。”站在中間的容邢春(化名)說道。
容邢春(化名)放生了釣上的魚
收工回家
下午5點一過,容邢春(化名)像下班打卡一樣,開始收攤。“好,今朝結束。孫子要回來了。準備回去,燒夜飯。”他把漁網里當天釣到的兩條小魚,倒回了蘇州河。
“今朝癮頭過好了。”十分鐘后,戴勇也收攤了。
王強不受影響,他繼續重復著西西弗式的動作,“我今天的任務就是把這一團餌料用掉。”
02
在我們過往很多關于爺叔的選題中,不管他們是在法師橋拍照、吹薩克斯、公園里擼鐵,還是馬路邊遛小狗,其實都是在解答一道人生難題——要怎么打發這看似無限,但其實卻也很有限的時光?
而當解題思路變成釣魚時,爺叔們就很得意地表示,這題解得相當漂亮。
爺叔們總能找到好的釣魚點
首先是對標爺叔愛好鄙視鏈底端的搓麻將,那優勢絕對甩出了幾條橫馬路。“搓麻將要吵相罵,房間里還烏煙瘴氣。哪像這里,空氣多好啊。”
其次,作為打發漫長退休時光的愛好,釣魚的固定投入少,不像玩攝影,要“窮三代”。
王強的魚竿是退休后買的,88元,“已經釣了要十年了,一包魚餌10塊錢左右,可以釣兩個星期,多開心啊”。
我們去年11月在蘇州河老閘北段碰到的老印更夸張,他的魚竿是1980年代買的,當時算是筆巨款,要100多元,但用了近40年,早就用出本來了。
王強的魚竿(前)才88元
已經用了10多年了
而對爺叔們來說,選擇釣魚作為愛好的最大原因是,對身體好。
王強用“吹吹風、曬曬太陽”形容他每天在普陀蘇州河邊的釣魚行為,并且認為“這項運動的人壽命長”。
有閘北蘇州河釣魚的爺叔覺得釣魚治療失眠。“釣魚最開心的是沒有煩惱,不釣魚睡不著覺,一釣魚上床5分鐘睡著了。”
好地方,一起釣
釣魚爺叔對這項愛好的諸多功效都有話說,諸如空氣好、對眼睛好、解失眠、修身養性。
畢竟在他們看來,這是一項體育局都公認的體育運動,上海市體育局還舉辦釣魚大賽呢。戴勇就曾參加過比賽,拿到了不錯的名次。
而對老印來說,“對身體好”這四個字有著更為深刻的意義。
“儂猜,看我面色,儂猜我幾歲。”11月份的上海,西北風起,天已經冷了。但老印和他的同伴不畏嚴寒般地在蘇州河邊釣足了一下午。
“我現在是半個腦子在和你說話。”
老印說起了他64年人生中的一件大事:2007年,他騎著助動車在人民廣場附近撞上了一輛汽車,人甩出去十多米,半個腦袋都癟了進去。
身體慢慢恢復之后,他就重拾了年輕時的愛好。
“坐在河邊看看,透透氣,靜心。魚不上來就看著魚竿,上來的時候就不想別的。否則坐在家里看電視東想西想,腦子不好了,還不知道想什么東西。”他自嘲道。
是運動,也是交際
老印說自己是一個心急的人,那次車禍和自己心急的性格大有關系,釣魚讓他養性多年,已經好了很多,但還是改不了一吃魚就要心急卡刺的毛病。所以他釣上來的魚都送給朋友了,自己不要吃。
經歷過生死的他說:“釣得到釣不到無所謂,(釣魚本身)是一種樂趣。人要活得輕松,不要太緊張,不要一直盯著魚竿,一定要怎么樣。”
老印的同伴老趙(化名)已經70多歲了,他非常贊同老印的話。“釣魚把伊身體釣好了。”
老趙覺得釣魚是看著遠處,對眼睛好。他補充道:“待在家里就很閉塞,老是看電視或手機,看烏克蘭打仗,把眼睛都看壞了。”
03
爺叔們用富含哲理的語言回答了“為什么是釣魚”這個問題,而接下去要回答的是,為什么是蘇州河?
蘇州河早就不是以前的蘇州河了,爺叔都會說,以前蘇州河是臭的、黑的、有柴油味。但現在經過了多年的治理,河道環境變得很好,爺叔們釣魚也是一種享受。
釣魚裝備非常齊全
當然,水清沙幼的河流有千萬條,其實,釣魚爺叔們的腳步也曾奔向過詩和遠方。
老趙說1990年代常去江蘇釣魚,“組織者很熱心,只要15塊車錢。一個禮拜去一趟,早上出去的時候心情很好,很興奮。”
但現在,他的釣魚活動圈就在離家不遠的蘇州河,因為“娃娃在家,每天要燒5、6個人的飯,買汏燒我包下來了。”
這一天,他可以釣到下午5點回家,因為菜中午就燒好了。“今天就兩個人吃飯,燒了水芹,水筍燒肉,買了幾只大閘蟹,毛蟹年糕。”
平時,為了讓孩子愛上吃飯,他動足腦筋,“孩子不愛吃肉,就給他弄小肉圓、油面筋塞肉。蝦、雞湯,常常要有,還要炸豬排。”
蘇州河邊,助動車就能到
方便爺叔打“兩份工”
這實在是上海特色。爺叔們出來“浪”的時間都是用做家務換來的。玩物不喪志,是爺叔們的自律。
前面說到的5點準點“下班”的普陀容邢春,介紹了自己“打兩份工”的自覺:“阿拉早上事體都做好了,地板擦好,菜買好,樣樣弄好。”
“儂相信伐?屋里所有家務,基本上都我做的。早上起來買小菜,菜燒好弄好,屋里再擦好弄好,老太婆吃好出去白相,我出來釣魚。”
為了進一步證明自己是做家務的,容邢春把當天中午炒的小菜都報了出來:“紅燒帶魚、醬鴨、香萵筍炒蘑菇、雞毛菜蘑菇蛋湯,清爽伐?”
在爺叔們看來
釣魚不無聊,是來打發無聊的
要承包家務,要帶第三代,要管好一家老小的飯菜,對承擔了家庭重任的上海爺叔來說,蘇州河有明顯的地理優勢。
踏腳踏車,或是開小助動,沒多少時間就能站到河邊,支棱起釣魚這項事業了,讓爺叔們完美地平衡好家庭和愛好之間的關系。
平衡這件事可太重要了。只有平衡好了,爺叔們才能在面對“家里老伴反對你們釣魚嗎”這個問題時,非常有底氣地反問:“阿拉不做事體噠?”
又或者,用diss法:“為啥要反對?搓麻將就好啦?還吵相罵唻。”
更多上海故事,點擊下方
寫稿子:顧 箏 姜天涯 /
編稿子:小泥巴/ 寫毛筆:楊 卓/
拍照片:姜天涯 姚祖鴻/
拍視頻:姚祖鴻 顧 箏 姜天涯 /
畫圖做圖:二 黑/
版權所有,未經允許請勿轉載
請給我們留言,獲取內容授權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