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幾乎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過去中國式的創富敘事已經接近尾聲,城市化、工業化、全球化、互聯網信息化的四股浪潮或衰竭,或轉向,或進入峽谷地帶,沖擊到兩岸的峭壁之上,碎成萬千片碎浪。
只有告別舊敘事,才能翻篇展開新敘事。
2023年7月29日,第二屆“共潮生·香帥年度財富展望2023”如約而至,為您帶來“一場關于中國社會財富創造的全新敘事”。
以下為演講全文,與你分享。
2023
告別,轉身
01
預期
從哪里開始呢?從“預期”這個詞開始吧。
這是我博士生導師,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商學院院長,蘇珊·克里斯多夫森。
2006年我剛到她門下,抱怨學金融太苦,會折壽。我老板安慰我,“金融學通了,豁達,容易婚姻幸福,還活得久。”
為啥?Because you know how to deal with expectation(因為你知道怎么處理預期)。
當時太年輕,當笑話聽。今年突然意識到,我導師不是在給我上金融課,是給我上人生的課程呢。
怎么處理預期,大概是最重要的人生問題。想明白了這一點,發現很多人生的答案都在金融學模型里。
比如說這個著名的CAPM資本資產定價模型:
用大白話說就是,任何一個資產的回報率可以分解成兩個部分——
一部分來自市場大盤,叫Beta,剩下的叫做超額回報,叫做Alpha。
你想想,對于我們個人這種“長期資產”來說,什么是最大的大盤?是時代。沒錯,時代紅利或者時代沖擊,就是我們人生最大的Beta。
順著這個線索,我把自己身邊所有人都仔細想了一遍,發現過去四十年,我們人生的起落,都來自幾股巨大的浪潮——
工業化,城市化,全球化,互聯網信息化。
所以,我們今天感受到的撕裂和痛苦,也幾乎都跟這幾股力量的變化密切相關。
工業化在2012年左右已接近尾聲,后面主要靠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最近麥肯錫有個報告說,制造業將是被人工智能影響最大的行業,64%的制造業活動將被替代。屋漏偏遭連夜雨,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城市化是和我們大部分家庭財富聯系最緊密的。2022年中國人口第一次出現負增長,那種以大規模人口驅動的簡單城市化的紅利沒有了,剩下的都是難啃的骨頭。
還有互聯網信息化,暴風驟雨式增長這么多年,2021年,也就是平臺治理開始的那一年,中國上網人數和人均上網時長的增速第一次同時出現下降,我們熟悉的那種互聯網造富模式也走到盡頭。
你會感覺到,一切都在變化。
02
時代變了
說到變化,我想起一個人。
這個人叫周群飛,蘋果手機屏全球最大供應商,藍思科技的創始人。
她的成長史濃縮了過去四十年幾乎所有核心要素:
一個湖南偏遠農村姑娘,中學沒畢業就南下深圳打工,草根創業開工廠,做手機屏,然后成了蘋果最早的供應商,從此人生開掛,2015年藍思科技成功上市后,市值一路狂飆至最高2000億。
但是,時代變了。
這是過去兩年藍思科技的市值變化,縮水65%。其實藍思科技還算好的,中國A股25家果鏈公司的市值平均縮水了70%。
所以啊,還是那句話,時代紅利或者時代沖擊,就是人生最大的Beta。誰不是命運繩上的螞蚱呢?
其實,這就是我們當下面對的最大的時代Beta——
從這里開始,全球化碎裂成島鏈化。
島鏈化這個詞是我在去年的共潮生中提出來的,記得當時說,全球化意味著一個平坦的大市場,各種要素自由流動。
島鏈化則意味著這個市場被政治、意識形態等各種因素分隔,但又在經濟、產業、貿易、金融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牽一發而動全身。
我記得當時說,島鏈化時代注定是個疼痛的大時代。
去年這個時候,“島鏈化”還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一年后的今天,很多人都對這個詞有了微觀的感受。
那天,一群經濟學家開會討論應該采取什么逆周期政策防止經濟過冷,自然聊到美國的通脹會不會下來,突然有人說,哎呀,世界兩大經濟體的周期好久沒有這么不同步了。
何止是經濟周期呢?
前一陣子有人要從上海飛波士頓,一查經濟艙,往返機票2萬元,耗時40個小時。同樣的機票4年前,4000人民幣,20個小時。
2022年,美國進口商品里面,中國占比超過40%的品類是9個,5年前這個數字是19個。
變化無處不在。
這就是2023年我看到的景象——
工業化,城市化,全球化,互聯網信息化,這些托舉了我們人生的巨大浪潮,一個接一個,或消失減弱,或變成激蕩的狂流。
沒有人能逃脫。
再仔細想,所有我們經歷的各種動蕩,房價、投資、就業、出口、股市、匯率……也都是這些浪潮變動的反應而已。而且你會發現,如果我們曾被這些浪潮托舉得越高,當下我們感受到的痛苦就越深。
比如說房地產行業。今年6月我看到一個高盛的報告,說中國房地產市場是“L型復蘇(L-shaped recovery)”。所謂L,就是說預期很高,然后狠狠地從這個預期上摔了下來。
人類的預期都是歷史的產物。就像在金融模型里,預期收益率都是根據基于歷史數據估算岀來的,一旦市場發生結構性的變化,模型就會失敗。
說到這里,我還真想起了一個著名的金融學故事。
這三個人叫約翰·梅利韋瑟,梅隆·肖爾斯和羅伯特·默頓。
一個是華爾街大佬,兩個是諾獎得主,搞了一家長期資本管理公司。
有人說,這家公司擁有全球最高的智商密度,1994-1997年這家公司每年的收益率達到了40%以上。《經濟學人》評論說,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終于將風險控制從拍腦袋變成了科學。
結果1998年市場發生了一件大事——
俄羅斯總理突然宣布:盧布貶值,暫停國債交易。也就是說,一個大國公開違約。
現代金融市場上沒有這種先例,發生這種事情概率大概是“六到七個西格瑪之外的事件”——相當于說這種事想要發生,整個宇宙的壽命都不夠用。
在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的模型里,這種概率就是0,所以他們當時持有大量盧布和俄羅斯國債,還加了杠桿。
但是這事兒,它還真的發生了。
然后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大概4周內就走到了破產邊緣。也就是說,一個“結構性變化”,讓一群天才的預期成了笑話。
所以,當我想起我老板講的那個“笑話”——“金融學通了,會豁達,活得久,因為你會知道怎么處理預期”。
忽然明白過來,老板是在跟我說,金融學通了,就會明白,預期是用來調整的。
預期穩定的前提是“市場處于穩態結構”,一旦市場發生結構性改變,預期會失敗。
所以,這是我們看到的當下——
當時代發生結構性變化的時候,基于歷史的預期就成為了包袱。
03
這才是當下
今年初夏,我和兩個朋友夜游西湖,聊到未來經濟增速的判斷。
我問,經濟下行還會持續嗎?
朋友笑了,說,你問這個問題時已經預設了一個基準,不管你心里的基準是1992年還是2001年,都是將過去年份作為基準。
“可是”,他指著正在岸邊涌動的湖水——
“這才是當下。”
未來,應該以2023年為新的基準線。
當時,腦子里像有一道閃電,刺破了這一年看到、聽到的很多小現象:
大房地產老板說,現在幾百萬的單也親自出馬;
基金研究員看企業的時候,把抗風險放第一,短期盈利更重要;
居民提高儲蓄率,年輕人提前還房貸……
這些細細碎碎的小事忽然在我腦子里串成了一條完整的線索——
身體總是比意識更誠實,其實我們已經模模糊糊在行動中改變預期,只是還沒有形成更為普遍的共識。
那就是,過去四十年的歷史Beta,都已經發生了結構性變化,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模型來做新的預期。
所以,我當時決定,今年共潮生的主題就是,告別和轉身。
告別那些歷史的Beta,轉身去尋找新的時代Beta。
說到告別和轉身,2018年我和媽媽有過一次談話。那時候要離開北大,很多人勸我,包括學術圈里很著名的老經濟學家們。
這可是北大啊,何況我還是個女生,何況我還剛生了個孩子——要不要再想想?
我跟我媽說:“媽媽,他們都說未名湖是個海洋呢。”
我媽抬頭,看看我,回答:“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一只鳥呢?”
是啊,從一尾魚逐漸長成一只鳥,我花了5年時間。然后今天,我站在了這里。
此刻,我媽媽就在臺下。媽媽,你是對的,離開海平面,我可以進化成一只鳥,找到自己的天際線。
情感博主告訴我們,告別一段舊戀情的最好辦法就是開始一段新戀情。其實,人類社會何嘗不是如此呢?
2023年,是時候告別海平面了。
所以,今晚,讓我們一起轉身去看看,如果以天空作為新的基準,我們將會擁有什么樣的新敘事呢?
再次歡迎來到,共潮生2023年香帥年度財富展望。
Chapter 1
AI的創造和毀滅
01
人工智能
說到2023年的新敘事,最沒有爭議的應該就是AI人工智能。
第一次有頭皮發麻的感覺,是看到Midjourney的員工人數。
這是現在全球最火的AI繪畫工具,1年多時間,全球1600萬用戶,營收1個多億美金。
你猜猜這樣一家公司有多少人?11人。對比全球最大的傳統商業圖片庫,Getty Images,9.26億美金營收,員工1700人。
簡單說,兩者的人均產出比是17:1。
這個對比讓我應該隱約感到,AI帶來的恐怕不是“效率提高”,而是“生產力提高”。所以我跟團隊說,一定得開始學AI工具。
然后就在這場演講的前兩周,發生了一件事。
這組圖片來自現場觀眾手里的禮盒,里面包括共潮生徽章、書簽和價值365元的金銀島門票。
這是怎么來的呢?
兩周前閉關備稿的時候,大家隨口聊到,要把我們團隊今年新做的幾個產品給到用戶,比如“共潮生”,比如金銀島。
然后我又加了一句,喜歡馬王堆出土的漢帛,審美特別高級。說完也沒放心上,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之前天天在腦子里冒出來,不可能都落地。
首先你得會畫畫吧,得會設計吧,最少也得會點基本工具吧,PS、AI、3DMax、手繪板。可是我小學三好學生差點當不上就是因為圖畫不及格,更不要說這些還牽涉到材質和工藝。
所以,從沒想過這樣的“想法”可以變成現實。
然而,團隊小伙伴告訴我,AI可以幫我。
團隊行政總助,王佳雯,新聞學背景的文科女。用戶馬騁,土木工程專業,ChatGPT的深度使用者。
就這么一對小白CP合作,用幾天的零碎業余時間,訓練ChatGPT和Midjourney,定稿的所有工作,然后聯系了工廠做成了這個不太完美的禮盒,送到了現場。
你們發現沒,這兩個人的“專業”都是2023年所謂的天坑專業:土木工程和新聞。
他們證明了一件事:專業也沒有那么重要,對嗎?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這是個小事,但它確實讓我反思到一件事:專業正在被AI重新定義。
為什么?因為人工智能可以快速賦予人類很多特定的“專業能力”。
好,現在我們不妨想想,“專業”到底怎么來的?
工業革命之后,社會分工不斷細化,對勞動者的技能要求也日趨細化,現代分科教育體系就是這種要求下的產物,而分科教育對應的就是“專業設置”。
這個好處很明顯,你可以幾年之內通過訓練成為某個領域的“專業勞動者”,比如一個好的技工,好的工程師,好的會計等等。
德國當時工業經濟發達,就是受益于分科教育,所以大家都爭相模仿。
經濟發展到一定水平后,“專業社會”成為工業時代的主流。
你看,我們這些“專業人士”其實就是工業社會的產物,只不過隨著分工的細化,“專業”上出現各種金字塔,大學教育也出現金字塔。
隨著社會專業化分工越來越細,專業設置也越來越細。
這個事施展老師有個非常形象的比喻,專業像挖井,越往下學,就是把這個井挖的更深。
井挖得深,當然讓整個社會的知識技能有巨大的積累和提高。
但也產生了一個問題,井口的人,看不見井下面到底是啥東西。這就是所謂的“專業門檻”。
各個井里還產生了自己的語言,行業黑話。
行業黑話的目的是提高行業內溝通效率,但另一方面其實也設置了行業理解的障礙。
在一個穩態的社會結構,這也沒什么問題。
但過去一二十年,隨著技術變遷的,很多新井打出來,老井荒蕪了。那種專業人士在各自的深井里待著的情況,越來越不能滿足當下的需要。
所以,我也是今年才意識到,為啥羅胖和脫不花當年跟我磨課的時候,反復說,不準用你們黑話,你是講給高級外行聽——
其實是想把這一口口的深井里的水舀出來,端給所有人看看,相當于給專業祛魅。
我也是最近意識到,給專業祛魅,本質上,就是對那個傳統專業社會的反思和進化。
而且,你們意識到沒有?這樣一件事,改變了很多井里面和井外面人的命運。
包括今晚,我們相聚在這里,也是這只貓頭鷹鋪成的路。
02
技能永生
如果說得到是通往AI時代的一塊小路基,那么今年以ChatGPT為代表的通用AI工具將時代往前推進了一大步,不僅僅是給專業祛魅,而是對專業進行解構,并將越來越多的“專業能力”做成標準化配置包。
但是,創造的另一面永遠是摧毀,這個事另一面則是——
我們曾經引以為傲的專業壁壘正在被不斷踏平,越來越多的井即將荒蕪。坦白說,我們熟悉的“專業社會”都將面臨巨大的改變。
說到這里,我想起今年6月的一個熱搜,張雪峰老師說,“打死不能報新聞專業”。
張老師看對了現象,沒說對邏輯。
看對的是,新聞專業這20年確實變化大。
某種意義上,新聞專業現在的門檻已經是平的了。不再是20年前,只有新聞科班畢業的學生才能夠進到中央電視臺、各大報社。幾乎所有人都可以在社交媒體上發聲、寫公眾號、拍短視頻。
看錯的是,學新聞專業一定沒前途嗎?
我們現場坐著的嘉賓就得跳起來跟你急:羅老師(中央電視臺),饅頭大師(解放日報),現場還有很多企業的PR、市場、品牌負責人,大批從傳媒行業出來。
其實,這些年自媒體做得好的,或者說抓住了互聯網風尖浪口的,其實新聞專業背景特別多,例如一條二更的創始人、吳曉波老師、六神磊磊、饅頭的太太、神秘的石榴婆……
為什么?因為AI時代,專業漸枯,技能永生。
去年我們發布了一個《中國職業技能發展數據庫》,里面列出了400多個工作崗位被AI取代的風險系數,然后總結出三個難以被AI替代的技能:創意,社交智慧,手藝。
這幾個技能都有一個共同點,很難標準化,也就是我們說的“不可編碼”。
但是今年,通用人工智能讓“不可編碼”的范疇被大大的拓展了。之前很多被認為是不可編碼的技能,比如畫畫、設計、編曲……你會發現,中間很多步驟都變得“可編碼”。
這件事意味著什么?此刻現在我們認為的“好專業”,其實很快就可能不是什么好專業。
尤其你會發現,2023年之后,這種小甜甜到牛夫人的事情會越來越多,變化速度越來越快。
原因就是“好專業,壞專業”的結論都是建立在“工業社會—分科教育—專業設置”這個大邏輯下,而這個“專業社會”都在被AI解構和重塑。
03
絕不雞娃
說真的,“專業社會被解構”這個思考讓我重新審視了自己內心。
作為一個5歲多孩子的媽媽,你懂的,海淀媽媽。但今年想明白AI時代來臨之后,心里好受多了。
而且那天正好看到馬斯克的一個視頻,醍醐灌頂,“跟時代和解”了。
馬斯克認為,美國的傳統教育專注于專業知識,但沒有教孩子“如何解決問題”,這是根本性錯誤。所以他索性自己建了一個新學校,Ad Astra,目標是教育界的特斯拉和SpaceX。方法就是進行通識教育,打破年級,自己選擇課程,重視數學、科學、人文和倫理學。
非常“第一性原理”。
我不是馬斯克,當然沒法這樣天馬行空地豪橫。但是這個思考讓我確定了,絕不雞娃。
其實我一直琢磨,為啥我們中國人在應試教育上特別強?
教育有兩種屬性:
價值屬性,告訴我們怎樣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對應的是理想主義。
工具屬性,教我們掌握一門可以謀生的技能——對應的是實用主義。
而實用主義和我們中國人的傳統精神家園是高度吻合的,做起來得心應手。哪個專業能更好謀生,我們立馬把這賽道都給占了。
冬奧會冠軍,谷愛凌還記得吧,滑雪這種高難度高成本賽道,一旦被我們發現能被用來作為爬藤的工具,嗖,馬上被灣區家長使得虎虎生風——
最近灣區“雞娃”正在朝貴族體育運動項目進軍,估計很快會被攻克下來。
所以,我,一個海淀媽媽,焦慮啥?
即使從實用主義出發,我們也會發現,在通用AI的沖擊下,所有工具的生命周期越來越短。
關于未來,我所確切知道的,就是我并不確切知道。
所以,我下定決心不“雞娃”,也不“教導”他。
因為他將面臨的未來,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有新的游戲規則和秩序。今天我的焦慮,很可能都是笑話。
所以,對我兒子的教育,我和他父親達成了兩個共識:
1. 徹底打消對他所有的成績預期。
2. 鼓勵他的邏輯思考,學習興趣,和表達欲望。
我覺得這是我今年最大的收獲,未來教育在“專業選擇”上可以少一點實用主義,多一點理想主義。
為什么?因為AI的出現,會讓今天的實用,在未來變得不實用。同樣,AI工具的發展也會讓那些“追求本性,遵從內心”的理想有了落地的可能。
下一個時代來了。這個時代,和我們這幾代人生存的這個工業時代相比,可能會是哲學意義上的不同,既有的經驗不知道會在什么節點被廢棄。
所以,我唯一的期望,就是他能成為AI時代的原住民,一個具有生存能力的原住民。因為未來他要面臨的競爭,將是殘酷的。
04
成為你自己
這幾年引起“專業界”震動的事情不少。
2020年,麻省理工學院宣布用AI發現了一種新的抗生素。過去100年,人類也不過發現了100多種抗生素,每種平均耗費10年,耗資10億美金。
這個抗生素耗時多久呢?在模型確定后,耗時大概幾天。根本不是一個效率。
前兩周還看到一個新聞,哈佛大學計算機系用AI當導師。哈佛大學的老師,算是“專業社會”的金字塔吧,但這個堡壘,也被攻破了。
還有很多,亞馬遜的暢銷小說是AI寫的,AI還解出了數學難題……而且可以預見的是,以后這種聳人聽聞的消息會越來越多。
在新技術沖擊下,已經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安全堡壘”。
所以,不妨問一下,為什么AI顯得如此強大?因為人工智能和我們人類相比,學習模式完全不同。
人類是清零式的,所以知識的深度、廣度累積很慢。
AI是復利式的,每一代AI都完全是上一代的迭代。
接下來,令人戰栗的“知識復利時代”將被開啟。但問題來了,這是AI的知識復利。
給定我們人類的物理硬件,在吸收和記憶現有信息這個維度,我們一定無法和AI競爭。
那我們拿什么跟AI競爭?這也是我替自己,替我兒子一直考慮的問題——
創意,創造力,都對,好像有點抽象,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表達方式。一直到前兩個月,看到一位印度裔美國企業家納瓦爾的一句話,大受震動。
他說,“在成為你自己這件事上,沒有人比得過你”。
這句話說的就是,只有做你自己,才可能具有真正的創造力。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你們猜我想到了誰?
香港名媛,章小蕙,今年她是小紅書最大的亮點之一。充滿藝術感的帶貨,一夜賣貨6個億。作為名媛,她就是愛逛街,善于逛街買東西。
你哪里想到,會逛街,愛買買買,也是巨大的資產。
這個例子一下子讓我明白了,成為自己,就是找到那些自己做起來得心應手,容易形成正反饋的事情。然后用媒體和代碼放大這個效應。
我們每個人,多少都有特別擅長的地方對吧?比如,念書,考試,協調溝通,整合資源……
但很多人干這些不行,就愛下棋打牌,跳舞烹飪,跟人聊天,或者八卦追星,算塔羅星盤……在這些事情上就是特別來神。
說這些的時候,你腦子里是不是已經出現很多人的影子?講故事的凱叔,講星座的陶白白,還有各路娛樂八卦博主……
我有時候確實會覺得,人哪,得相信造物的神奇。
我們總會發現一些事情,自己做起來沒有那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容易堅持,容易興奮,容易產生多巴胺,而也只有在這種狀態下,我們的“創造力”才會被激發,你能做得比別人更好,能做得和現有的不一樣。
這就是創造力。
創造力,就是算法算不出的部分,因為他們尚未存在。
我想到這里特別激動,因為在創造力這個維度上,幾乎所有人都處于同一起跑線上。
但是有人跟我說,還有一種可能,AI摧毀的速度會不會比創造的速度更快,宮殿沒造起來,廢墟倒是一大片?
我還真想過這個問題,今天我們討論的人工智能,不是天上掉下來,而是從大數據和云計算演化過來的。
那真正的大數據是從哪里開始的呢?2007年蘋果手機面世,2008年安卓系統推出,讓智能手機成為了最大的“數據采集站”,人類的數據突然爆炸式增長。
然后在這個基礎上,云計算開始突飛猛進,再接著才有了AI的一次次突破。
所以,這張圖告訴我們什么?
人工智能不是天外來客,它的發展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這個過程中,每個環節的進步突破都會對消費/生產產生巨大影響。
想想,從2007年開始,我們的生活、商業模式、組織結構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我們今天這個活動,不也是這個時代的微小產物?其實,也就15年而已。
也不知道為什么,談到AI這個話題,我腦子就會自動響起這個BGM——
“推開世界的門,
你是站在門外怕遲到的人。
捧著一顆不懂計較的認真,
吻過你的眼睛就無畏的青春。”
你們不覺得特別吻合這個時代,我們這些未來“移民”的心境嗎?
那么,推開那扇世界的門之后,未來還有多遠呢?
不多,也不少,15年,5000天。這是著名的未來學家,凱文凱利的一個判斷。
他說,從1991年互聯網出現到2006年普及,經過了大概5000天,15年。然后2007年社交媒體出現到2022年,又過去了大概5000天,15年。
所以,接下來的5000天,AI會有不斷迭代和普及,又一次改變世界的方方面面。
如果我們以Chatgpt4.0的面世作為新未來的起點——來,算一下,我們還剩下多少天?
5000 – 136 = 4864。
走吧,推開世界的門去吧。
Chapter 2
中國CIO
01
中國智造
門的那邊是人工智能,門的這邊還有龐大制造業——
“中國制造”怎么跨過這道門成為“中國智造”,是當下的靈魂拷問。
不過,這兩年我總是有種感覺,這個問題上大詞太多,比如全流通數據貫通,全價值鏈業務協同,數字孿生,工業互聯網。但怎么學,怎么向上,怎么成為,搞不太清楚。
今年3月,企業微信的小伙伴推薦我去佛山一家企業,說數字化做得很好。
這家企業名字叫日豐。
做什么的?做管子的,就是我們家里廚房,洗手間下水道,暖氣,燃氣,那些管子。
特小的東西是吧?人家年產值80多億,規模很是不小。
第一次去,見到是日豐的CIO(首席信息官),尹浪,人稱浪哥。
我問,你們如何做數字化轉型?他第一句就擊中了我——
“(我沒做數字化轉型),數字化轉型是事后總結出來的詞。”
為什么?因為企業要活下來,就要不斷解決問題,所以——
“從企業角度,(數字化轉型)就是在不同階段用不同工具解決發展中的問題。”
他給我舉例:前幾年,為了解決市場上的盜版問題,給每個管子打個二維碼,相當于產品完成了“在線”。
然后有趣的事情就發生了——
山東一個水暖工上門檢修漏水的管子,發現可能是某個批次的產品有問題,就在群里@工程師,工程師當即過去,確認后馬上報總部,當天就決定召回全球所有這個批次的產品。
之前我們只聽說過,召回汽車,第一次聽說“召回”一根水管。
還有,管子大小尺寸形狀不一樣,要怎么裝車更節省空間,這事之前主要靠老師傅憑經驗,現在數據都是即時在線的,直接用算法得到最佳裝車方案,算下來差不多節約15%的裝貨空間——疫情期間的運輸物流價格大漲,這一下就節約了不少成本。
他講完,我腦子里立馬出現了很多文件報告里的一個詞,“產品的數字化全生命周期管理”,有點撥開云霧見天日的感覺。
“中國制造業數字化”這個虛詞,第一次在腦子里有了具體的場景。
浪哥告訴我,他們不是特例,佛山很多制造業企業都有大同小異的感受。我跟他說,希望見見他們,仔細聊聊,現實中的制造業數字化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然后浪哥給我安排了一群CIO,傳統的小家電、家居衛浴、鋁型材,到新行業的光伏、芯片。企業大小不一,上市的,沒上市的,小的有30億營收的,也有大到800億的。
很多人對30億沒太多感覺,中國一共300多萬家制造業企業,30億大概處于中國制造業企業前0.1%以內的水平,也就是說,除開幾家制造業巨頭外,這個樣本已經是中國制造業的絕對頭部。
可以這么說,他們的數字化現狀是中國制造業最光明的一面。他們曾經和正在經歷的痛苦,會是中國制造業數字化的“常規課”。
講兩個我印象很深的故事。
一家建材企業的CIO,說自己加入這家企業,是因為老板覺得他跟自己“八字特別合”——這原因夠奇葩,但也很中國,對吧?
然后他六七年前過去的時候,企業已經規模不小,但只有一個記賬系統,IT團隊20來人,主要就是維護生產設備或者稀稀拉拉的電腦。
最令他頭疼的你們猜是什么?要絞盡腦汁的跟老板和高管們解釋,為啥要買電腦,上軟件。
聽著好笑?一點也不,那幾年房地產好,建材那么好賣,賣就是了,什么數據不數據的,純屬浪費錢。
這個聽上去挺黑色幽默的故事,幾乎每天中國都會有不同地方的制造業出現。困難永遠比想象中要更具體,也更出乎意料。
還有,你們覺得這東西叫什么?螺絲?螺釘?鍍鋅螺絲?
恭喜你,都答對了。一個燃氣熱水器上有多少個這樣的東西?大約幾十個,而且名字五花八門。
所以CIO碰到的第一個問題是,在內部信息系統里把物料的名稱給統一了。
為什么要統一?因為物料名字不同,可能導致編碼不同,部門之間溝通就統一搞錯,采購時候訂單分散,沒議價能力,而且庫存管理也亂。
他告訴我,這叫“物料標準化”,這個是基礎和源頭,沒有這個,后面什么數字化都是空話。
是不是遠比你想象中的要雞毛蒜皮?沒錯,就是這么雞毛蒜皮。
然后我問,這不都是最基礎的信息化工作嗎?
CIO們都笑了,對啊——
早期就是搞設備自動化;然后不同部門自己搞信息化,上不同系統,OA,ERP,OMS;再接著呢,開始整合各個系統,讓系統之間的數據互通起來;后來,再通過通訊接口,把設備數據采集出來;最后讓數據在企業各個環節流通起來,然后反哺到生產、銷售、管理的各個環節。這個過程,再加上更高端點的技術能力,就是現在大家理解的企業數字化啊。
每一步,都是很瑣碎的日常。但企業,就是這些日復一日的枯燥日常。
沒有雞零狗碎,哪來豐碑林立。
所以,漸進,是佛山企業們數字化給我的第一個印象。
第二個印象是“倒逼”。什么叫倒逼呢?
消費電器行業大多是多層級的經銷商制度。代理商下面有分銷商,分銷商下面是門店,之前企業一般就管理核心代理商,因為管不過來。所以,訂單都是從門店匯總到分銷商,再匯總到代理商,然后下到企業,企業安排生產。
可以想象,訂單數量會比較大,時間周期會相對長——企業的生產排期、采購、物流,都會按照這種“低頻大單”的節奏來。
現在有了數字化工具,從代理商到經銷商到門店都線上直通,門店直接下單到工廠,這就是所謂的“營銷數字化”,然后倒逼就開始了——
有家熱水器CIO告訴我,之前是200家代理商,每月下一次單,每次幾千臺;現在6000多家門店,從月訂單變成周訂單,一個單可能就是10臺、8臺。
怎么辦?首先精簡品類,銷量小和過時的砍掉。
然后優化算法,比如把相同的型號,大致交貨周期相近的排在一起,減少換模、換線時間,同時一點點推進生產排期、采購、物流的快速反應能力,讓“小單快跑”可以實現。
一旦小單快跑開始了,又倒逼企業對自己上下游的供應鏈做數字化整合,因為如果上下游跟不上,整個鏈路就斷了。如果哪個上下游企業跟不上這個節奏,那就只能分手另外找對象了。
有家鋁型材企業CIO就說他們也是被“逼”著做數字化改造的,為什么?因為他們給一些新能源車做零部件,新能源車企的數字化水平相對較高,一些客戶提出來要和他們的系統進行對接,實現供應鏈條上的部分信息共享——
做還是不做?不做,可能會失去他了。如果幾個大客戶都流失了,企業肯定江河日下。
那做吧,就得去做相應的改善。
所以,“數字化”也是倒逼的結果,因為不進則退。逆水行舟或是退出激流,企業必須做出選擇。
“倒逼”在佛山形成了一種數字化的漣漪狀外溢。
我意識到這點是因為一個疑問。我發現佛山大小企業的CIO中,美的出身的特別多。當時參加一個會,現場300多人,美的出身的CIO有上百人,占了全場人數的30%以上。
我問為什么?他們說,80年代美的從鄉鎮企業起步,到90年代已經頗具規模。企業大了,必須搞信息化管理,上系統,否則跟不上。然后下重金,花大力氣搞。隨著美的不斷做大,內部也開始整合信息系統,做升級。
什么叫升級?用市面上有的先進技術和工具做迭代,就這樣慢慢培養出了企業自己的數字化能力,包括技術、系統、人員。
效果就出來了。就像剛剛說的,你想做美的的生意?只能跟著數字化,否則就OUT了。
跟著做數字化得有人力資源啊,從哪里來?美的。
然后,被“倒逼”著做數字化的企業長大了,又開始外溢自己的上下游,就像一顆石子下去,漣漪四處擴散開。
有一家智能平板企業,曾經是美的客戶,美的(美云智數)幫它做了財務和供應鏈的數字化改造。這家企業逐漸長成行業龍頭,覺得自己的供應商效率太低,而自己的質量管理要求又高,干脆自掏腰包,給30多家供應商建了一套生產數據采集和質量管理系統。
02
復雜網絡
3月我第一次從日豐工廠出來開始,連著往佛山跑了好多趟,仿佛內心被某種力量牽引,好像和數字化有關,和制造業有關,但又不全然是。
我說不清那是什么,似乎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情緒和思考,模模糊糊抓不住。我跟很多朋友聊,希望找到答案,一直到徐遠教授說出了“復雜網絡”四個字。
大部分人想到佛山,第一反應是,黃飛鴻,舞獅隊。但實際上,佛山是中國制造業企業最密集的地區之一。
一個順德區北滘鎮,就有兩家千億巨頭,美的和碧桂園。除此之外,還有10萬來家大大小小的制造業企業,電器、陶瓷、裝備制造、食品飲料,新產業老產業,你能想到的“中國制造”門類,這里基本都有。
看著這張圖,再想起幾次佛山之行,我明白了一件事:
工業本質上就是一個復雜網絡系統,上下游,供應鏈,甚至競爭對手,都是這個網絡的一個部分。他們相互作用,相互協作,也相互競爭。
就像熱帶雨林一樣,越復雜,生命力越強。
我們什么時候見過一棵孤零零的大樹呢?樹底下面的雜草、青苔、蟻穴,樹干上的蟲子,枝葉間的鳥巢,甚至毒蛇,才構成了一棵充滿生命力的樹。
什么是最大的復雜網絡?市場經濟就是最大的復雜網絡。因為各種不同的業態之間,都是復雜網絡關系。
比如說,平臺和制造業之間千絲萬縷;房地產上下游和銀行,更是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所以,在市場經濟中,不要輕易使用“一鯨落而萬物生”這樣的詞語,因為市場體系中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那市場經濟這個網絡最大的特征是什么呢?自主性。漸進,“倒逼”和漣漪狀擴散,就是自主性。
佛山大大小小企業,不是在苗圃里被選定的某顆種子,被除去雜草,被澆肥施水,被修剪枝葉。他們是大地的孩子,會順著季節去調整生存策略,跟著環境去演進出真實的生態。
中國有很多這樣的生態,佛山CIO,制造業和美的,通訊設備行業和華為,電商服務和阿里……都是。
自主性意味著更脆弱,也更堅韌。
來佛山之前,我對制造業數字化這個事情有點云山霧海的感覺。來了之后,總結出五個字,“很難,不頹廢”。
在佛山這樣的地方,企業要活下去,數字化轉型就是條不得不走的路,要在現有制造業的基礎上,利用新技術不停地升級和迭代。
確實沒人躺平,因為躺平的都OUT了。
所以,中國制造業遠比我們想象中地更接近數字化時代。
我看到了他們如何在現實的泥地里,一點點匍匐著接近這個時代,更看到了“市場”這兩個字,是怎么堅韌而持續地支撐著中國制造業和中國經濟。
這就是過去四十年中國市場經濟的歷史給我的牽引,就像余秀華那首詩寫的——
“那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心的雪,
它們過于潔白過于接近春天。”
當我們說“歷史”的時候,往往覺得有些抽象,幾十年、幾百年被濃縮成幾個王侯將相,朝代更替。
最近史學界很流行微觀史,就像《清明上河圖》,從日常生活,從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眼中透視出時代,這叫以碎立通。
就像著名的漢學泰斗,哈佛大學的費正清教授的一句話——
“在中國的黃河上逆流行舟,你往往看到的是曲彎前行的船,而沒有注意到那些在岸邊拉纖的人們”。
對我來說,拉纖的人,才是真正的歷史。
其實,剛才我講到的很多CIO,包括浪哥,此刻都坐在臺下。
請允許我念出他們的名字:尹浪、溫文聰、伍名躍、曾戈、龍春年……以及他們共同的名字,中國CIO。
謝謝你們,在一個日漸浮躁的時代里出做著最樸素的事,寫著最沉靜的答卷。
謝謝你們,和所有在中國制造業數字化的黃河邊拉纖的人。
03
經濟“虛”與“實”
這兩年在研究數字化的過程中,我還被一件事情苦惱,就是怎么分清經濟的“虛”和“實”。
都說制造業是實,平臺是虛。但對我來說,數字經濟的靈魂之一,就是虛實邊界在消融。
但我一直找不到簡潔的邏輯把這個想法講清楚。今年,這個事情算是解決了。
第一件事是,我在CIO們的會場里發現,現場除了制造業企業外,還有很多數字服務商,包括阿里、騰訊、字節、華為等大廠。我意識到,其實制造業企業的很多數字化,都用到了平臺的能力和工具。
第二件事是跟一個朋友聊天,知衣科技的鄭澤宇。
澤宇是我長沙老鄉,學霸,奧賽選手,也是中國人工智能行業的年輕元老。谷歌、字節,他一直是“平臺”這一掛的選手。但是前幾年,他和我另一個朋友馮敏一起做了家公司,馮敏也是平臺這一掛做電商的。
他倆現在在搞制造業,服裝制造的數據化。
比如說一件衣服,不管你在哪個平臺賣,這個數字化停留在哪個層面?馮敏給了一個非常精準的詞語,成品。
不管哪種類型電商,多少種SKU,被數字化的都是商品本身。
那“成品的過程”呢?不就是所謂的產業互聯網么?制造業數字化不就是這個概念的組成部分么?
一個向下滲透,一個向上生長。
突然想到之前寫過的一句話——
“數字平臺,既是一種企業組織,更是一種經濟形態”。
當時抽象的思考,終于找到了落地的場景。
在靜態的二分世界里,我們習慣了非黑即白,平臺是虛,制造為實。想當然地認為,制造業要發展,平臺就需要限制。
在動態的現實世界中,我們看見的卻是這樣的圖景——
他們在各自的進化中,不斷接近。平臺和制造業,總算要金風玉露一相逢了。
但愿這次相逢,會勝卻人間無數。
最近有本暢銷書叫《為什么偉大不能被設計?》
為什么偉大不能被設計?我想,佛山制造業的數字化已經給出了答案。
Chapter 3
YOLO:要,我現在就要
01
我只活一次
這是今年五一的出行消費數據。和2019年相比,出行人次是同期的119%,但旅游消費101%。
直觀解釋就是“消費降級”,畢竟每個人花的錢確實是少了。
不過有時候,換個角度,結論就不一樣。
今年五一我來上海,找朋友要司機,說司機請假出去旅游了。
40歲的中年人,十多年從沒出過遠門,突然聊發少年狂,兩公婆還分頭行動,一個跟哥們開車去淄博擼串,一個跟閨蜜去長沙打卡。
我看到那個數據的時候,腦子里忽然就出現了這件事——
這個數據說明,有19%的人,疫情前從不旅游,疫情后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即使不富裕,節衣縮食,還是要在路上,去體驗人生。
畢竟,生命那么短促,人只活一次而已。
YOLO(You Only Live Once,你只活一次),這是過去幾年特別流行的一個詞語。
聽上去像情緒吧?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還真不是。
它是一種新的價值觀。
所謂價值觀,就是會對社會各個方面,都會產生深刻影響的思想潮流。
那YOLO這個價值觀的核心是什么呢?活在當下。
為什么想活在當下?
過去兩年,學術界研究這個的很多,還有專門的模型——
YOLO意味著關于未來的折現率變大了,所以未來那點快活變得沒啥吸引力,還不如今天多快活一點。
記得有一句俗話,“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國家大事、氣候問題、各種病毒,都是我們渺小的人類控制不了的事情,所以,對于那些想不清也管不著的未來,算了,放一放,多顧著點今年就好。
這個詞還讓我們想起另一個詞語,延遲滿足。
為什么可以延遲滿足?因為對未來有確定性預期,延遲了可以滿足。但如果如果延遲了不能滿足呢?
那就,要,我現在就要,因為YOLO,我只活一次。
現在,YOLO這個價值觀已經對美國社會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經濟學人》寫過一篇深度報道,專門討論YOLO在美國社會中的表現和影響,里面說到一個年輕人,叫內特·莫斯利(Nate Moseley),29歲,他是美國一家大型服裝零售商的采購員。
他早就想離開這個古老行業了,但是一直猶豫不決,畢竟薪水高,13萬美金。
今年他創建了一個名為「20多歲的危機」的表格,寫了很多下一步行動的可能選擇:上編碼課,挖以太坊,參加2022年的政治競選,搬到加勒比海地區,開一家旅游公司……
然后,2020年6月1號,他行動了。為什么,因為疫情后他覺得,那種回到從前的想法不再吸引,“時間是個單行道,我只活一次,如果不是現在,我什么時候才能改變?”
這是美國式的YOLO,越來越多人選擇推翻自己的生活,放棄了舒適而穩定的工作,開始了新的冒險事業。
《經濟學人》雜志也說,職業白領,金領開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很多經濟學家也認為,這種價值觀正加速美國的創新。比如說,60年代嬉皮士文化,很多硅谷大佬都是嬉皮士,包括蘋果創始人喬布斯。
中老年人也YOLO。2020年之后,很多有儲蓄的中老年人,忽然想明白了,一輩子忙忙碌碌所為何來?
一直想著退休后要去加勒比海釣魚,去撒哈拉徒步,或者在院子里曬太陽。所以,就像《鹿鼎記》里面的韋小寶一樣,“老子不干了”。
然后,美國55歲以上的勞動參與率下降了2個百分點,相當于150萬的勞動力永久的退出了勞動力市場——
這對宏觀經濟來說意味著什么?通脹——
勞動力供應緊張,(名義)工資增長,然后推動全社會價格上升。
這已經是美國經濟學界的共識。
前美聯儲主席,202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伯南克說:“美國勞動力市場參與率下降,勞動力供給不足是構成通脹上行的主要因素。”
美國的YOLO主要體現在就業市場上,中國的YOLO有點不同。
今年中國有個熱詞——特種兵式旅游。
我從微博上截了一張圖,來自一個年輕的成都的碼農,柟多多,他在網上爆紅是因為5天內打卡五岳。
這個小伙子是旅游愛好者,今年他突然萌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要用五天假期爬完五岳。說干就干——
4月28號下班,立即出發,第一站,南岳衡山,中午登頂,打卡,下山,然后馬上出發奔赴下一站,嵩山,登頂,打卡,下山,再下一站,泰山,恒山,華山。
五天,五城,閃現五岳山頂。
我開始不是特別理解——然后五一節特地帶兒子去了趟沈陽做特種兵式旅游,早上6點鐘二等座,打卡工業博物館,擼串,然后去皇太極的北陵公園,中途還陪他打卡了兩個游樂場,晚上11點晚班機回到北京。
很刺激,感覺人生是濃縮的。
然后再想想這個男孩,突然就理解了,人生不就是在路上嗎?
“五岳歸來不看山”,你想想,5天,120個小時,濃縮了別人的半生和山河的精華,何等的刺激?最重要的是,成本也不高,負擔得起。
所以,中國式的YOLO會體現在消費市場上,一方面因為家庭資產負債表受損,還是想省錢,另一方面,又真的覺得人生苦短,要多體驗。
所以我們在消費上會發現很多奇怪的悖論,看著像消費降級,但又不完全是消費降級。
我總結了一下,中國式YOLO=【低成本,強體驗】
02
楓葉租車
前兩個月,我跟楓葉租車的創始人聊到這件事,他一聽,太對了。
“設計符合時代價值觀的產品,提供符合時代價值觀的服務,這正是我們公司發展的軌跡。”
比如,為什么要切入高端汽車租賃市場?最開始是基于對“消費升級 vs 消費降級”的思考。
舉個例子,你十年前買個帕薩特多少錢?20多萬?現在寶馬3系,大約也是20多萬。所以,你很難界定什么叫升級或降級。
但用戶對品質的追求是永恒的,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決定了方向,要讓用戶“用更少的錢享受到更高端的品質”。
接下來發現,年輕人對汽車的擁有權和使用權的界限越來越模糊。在老一輩人的觀念中,汽車是身份和財富的象征,但對于年輕人來說,它只是一個出行的工具。
年輕人追求的是如何能有更好的駕乘體驗,通過體驗不同的產品獲得不同的樂趣。
所以,這是他們的另一個出發點,要讓用戶“用同樣的錢獲得更多的體驗”。
在這兩個思考下,從高端汽車租賃這個場景入手,就變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特別有意思的是,他們發現,高端車的用戶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輕差不多10歲。
這時候,他們開始更多地考慮年輕人的價值取向,發現整個汽車產業在技術層面的沖擊下,連對車的定義都發生了變化:從資產到玩具。
所以整個產業鏈的銷售模式,以及客戶的消費模式都發生了改變。
“體驗”這個詞變得更重要。
這些變化都促使他們去思考,為什么不能為用戶創造更高頻的極致體驗呢?
比如保時捷、奔馳、寶馬、沃爾沃、特斯拉這些車,尤其是新車型,對于年輕人來說,可能是向往,但是還有點夠不著,能不能當下就要,又要得起呢?
這就是他們正在推出的“汽車訂閱”。
汽車訂閱,和長租比較類似,但是長租的意思是,你這段時間只能開這輛車。訂閱的意思是,你什么時候覺得這個車不想開了,可以在訂閱池里面再換一輛不一樣的車。
所以,他總結說,從汽車租賃到汽車訂閱,本質上都是提供出行解決方案。但這個方案,一定要符合社會的價值觀變化。
他們這個方案,契合了年輕人對整個汽車產品的新思路,YOLO。
楓葉這個案例也讓我再次肯定,YOLO在中國市場上會更多地體現在消費的“高性價比,高頻次,強體驗”。
這個思路下,很多消費場景都變得可以理解。比如小家電行業里的養生壺,煮蛋器,空氣炸鍋,新款層出不窮;茶飲行業里不斷推破圈的聯名產品......
這些熱鬧背后,就是YOLO價值觀的滲透,要快,要體驗。
03
生如夏花
對YOLO這個事情,我感受特別深,因為我是長沙人。長沙就是YOLO精神特別強的城市。
這兩年,我碰到所有人都告訴我,超愛你們長沙哦。
為啥?我覺得就是長沙這個城市骨子的YOLO氣質,恰好回應了這個時代的YOLO心態。
上個月我回長沙,跟老同學一路順著著名的網紅區域逛,天心區,還有解放西路,然后發現一大溜熟悉的名字——
茶顏悅色、文和友、墨茉點心局、虎頭局、三頓半、費大廚、檸季、盛香亭、零食很忙……居然全出自我老家。
這里面很多品牌都曾經是社交媒體的絕對寵兒。
我一查,這幾年長沙居然有86個網紅品牌,一浪接一浪,雖然不斷有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但總有后浪滾滾來。
而且不管前浪是成是敗,那種一瞬間鋪天蓋地占據所有心智的場景不會持續,而且前浪消失的速度越來越高,概率也很高——而這,也正好是這些年網紅品牌的常態。
所以,很多講究“基業長青,長期品牌”的學者對這種“曇花一現”的現象頗有微詞。
但我反而覺得,正常。
那天看巴菲特的直播,看到老爺子仍然喝可口可樂。突然意識到,像可口可樂這樣的品牌故事,不會在這樣一個YOLO時代出現了。
不是因為產品不行了,而是因為供給更充沛,認知更多元,信息流更快速——
你可以在極短時間內觸達更多用戶,占領更大市場。這意味著什么?現在紅1年可能相當于之前紅10年。
所以對產品,對品牌而言,你面對的是一個更廣闊,但也更稍縱即逝的市場。
在這樣一個YOLO的時代,【生如夏花】可能才是常態。
我今年特別認真地思考了“生如夏花”這四個字。
從前,時間猶如深潭,慢慢的歲月,慢慢的成長。
今天,時間猶如激流,瞬間到高潮,也會瞬間被蕩滌。
但是,開放過,存在過,被看見過,沒有價值嗎?
比如說淄博,很多人覺得這是非市場化的行為,炒作,泡沫。
沒錯,淄博燒烤的溫度降下去了。但是換個角度看看?淄博很多小商家的人生,就在這兩個月內發生了改變:
賣鴨頭的小哥叫伊揚,曾經一夜直播賣貨100萬。
小餅店家的利潤4、5月曾經高達100萬,現在“斷崖式”下跌到10萬,但比之前還是多不少。
從個人角度來說,將一個月活成了一年、十年的例子不在少數。
從城市角度來說,淄博被看見了。不說這些社交媒體動輒百億的數據,就說經濟學家這個群體,什么時候討論過淄博?我覺得這個價值可能比任何城市名片工程都有用。
所以,曾經被看見,難道不也是一種幸運?
這些事情讓我繼續思考關于“時間”和“空間”的問題。
作為一個信息生物,人類擁有的無非就是空間和時間兩個維度。自從蘋果開啟了移動互聯網時代后,數據噴涌,這意味著什么呢——
我們面對的信息空間被無限擴張了,而信息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感受到的“時間”被壓縮了,變短了。
我們看見的可能是一夜爆紅,轉瞬即逝,但在更哲學的意義上,這是時間的相對論,因為在今天的技術條件下,所有的生命所面對的時間已經變快了。
而這,意味著太多變化——
品牌、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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