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德年間,永州地界上有一家名叫聚仙居的酒樓。阿昌原本是一家酒樓的跑堂伙計,專門招攬食客進店。不過,最近他過得很不順心,先是自己的相好跟著一個賣茶的人跑了,隨后自己又因為手腳不干凈,偷拿客人們的財物,不慎被逮了個正著。這下可好,不僅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打,還像狗一樣被伙計們扔出了店外。
就在這時,一個衣冠楚楚的人緩步上前,面露欣喜地指著阿昌道:“你是阿昌?!”
酒館里,阿昌一杯接著一杯喝著悶酒,那人也是識趣地沒搭腔。這人是阿昌昔日的好友三只手,只見三只手又給阿昌倒滿一杯,忍不住開口詢問阿昌近況。
阿昌接過酒,一口悶下,隨即懊惱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統統告訴了三只手。
“老弟,你真是倒霉透頂!”三只手聽后連連搖頭,舉起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突然間,三只手看著眼前這個倒霉蛋,目光狡黠地說道:“我這有一個活,報酬嘛,哼哼……就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子。”
阿昌此時早就喝酒上頭,一聽三只手手上有活,隨即一拍桌子,表示什么活他也愿意干,只要有錢賺。
見阿昌已經上鉤,三只手壓低聲音,笑瞇瞇道:“兄弟我最近接到一個主顧的委托,事也很簡單,只要你去吳舉人的家里,偷出一份書信就行。事成之后你能拿到十兩銀子,當然了,你要是沒這個膽子,那就當我沒說。”
阿昌聽罷,先是有些擔心,這吳舉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更何況還是在他的地盤上偷偷摸摸,這不是找死嗎?但轉念一想,如今自己身無分文,十兩銀子的誘惑實在是太大,夠自己逍遙快活好一段時間了。
三只手看出了阿昌的顧慮,鼓勵道:“這事也不指望單你一人辦成,兄弟我都計劃好了。”一聽三只手這么說,阿昌立馬瞪大了雙眼,聽三只手說,三只手會以談生意的名義帶著阿昌去吳舉人家中,到那時三只手給阿昌打掩護,剩下的就看阿昌表現了。說罷,三只手從懷里掏出一些碎銀子,擺在阿昌面前,說這是一些心意,事成之后,說好的報酬一定雙手奉上。阿昌看著眼前白花花的影子,頓時一股氣血上涌,接下了三只手的活。
一段時間后,按照約定,三只手帶著阿昌來到吳舉人的府上。吳舉人也是親自把兩人迎到客室,談起了生意。
這時候,阿昌按照原計劃,故意說自己外出解手,然后趁吳府下人不注意,悄悄地摸進了吳舉人的臥室。三只手告訴過他,吳舉人的臥室有一個碧綠色的枕頭,枕下就是他要找的信。阿昌此時的心里怦怦直跳,雖說像這般偷雞摸狗的事情他沒少干,但溜進吳府,光天化日之下在舉人房內偷東西,這還是他第一次。很快,他手腳利索地拿起枕頭,然而,枕頭下并沒有什么書信,只有一尊金子雕刻的異獸。
阿昌拿起它,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門外冷不丁傳來一聲大喝:“來人啊!抓賊!!”
這一聲大喝猶如平地驚雷,把阿昌嚇了個半死,他猛地一回頭,只見吳舉人和一個侍女正站在門外,身后跑來好幾個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漢……
阿昌著急忙慌地解釋道:“吳老爺,我……我沒有偷東西!”
吳舉人看著眼前手忙腳亂的阿昌,冷笑一聲:“無須多言!看你死到臨頭的份上,我就告訴你,這就是我和三只手一起做局,故意騙你進來偷東西的!這時候,三只手早已經拿著錢遠走高飛了!”說罷,吳舉人沖著家丁揮揮手,示意下人把阿昌押下去。
阿昌腦子里仿佛炸開了一般,氣急敗壞地罵道三只手不仁不義,言而無信。
這邊,阿昌已經被人牢牢抓住,隨即便帶進了一座氣派的戲樓,掙扎中他瞧見很多衣著富貴的人在包廂中攀談著。這些人一見阿昌被帶進戲樓,立馬兩眼冒光,興奮地吆喝,彷佛阿昌是這戲樓之中的主角。
阿昌背后猛地被人一推,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之上。阿昌頓感一陣頭暈目眩,嗓子傳來一股苦味,看來是摔得不輕。過了片刻,緩過來的阿昌這才細細打量起四周:整棟戲樓足足有三十余尺高,每層都設有包間,阿昌則是待在最底層的一處開闊地上,四周都用鐵欄隔開。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心里頓時一沉,一時間不清楚吳舉人帶他來這的用意,但望著樓上那些面露狂熱的看客們,阿昌隱約有些不安。
就在阿昌不知所措時,吳舉人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緊接著就是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諸位來賓,表演馬上開始!
“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把我從這個鬼地方弄出去!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東西的!!”阿昌聲嘶力竭地喊道。
吳舉人掃了阿昌一眼,面露不屑地說道:“偷東西?不不不,那都不重要,如今你算是撞了大運,老爺我給你找了一個難得的表演機會,好好表現吧!!”
話音剛落,四周燈火“唰”地亮起,包廂間那些衣著華貴,披金戴銀的富人們依次落座,很顯然,阿昌所在的空地就是“舞臺”。
阿昌眼看這是把自己當猴看啊?!用力拍打著墻邊的鐵籠,氣憤地罵道:“姓吳的,你別太過分了!等我出去后有你好看的!”
此言一出,整個戲樓爆發出一陣笑聲,很顯然,這些人沒有把阿昌的威脅放在心上。
突然間,一聲低沉的吼叫從阿昌右側的鐵籠內傳出。聽到聲音的阿昌打了一個冷顫,籠內居然是一頭膘肥體壯的野豬!此時的野豬似乎注意到正前方的阿昌,它拱了拱那瘆人的獠牙,面露兇光,嘴巴里正呼呼地冒出白氣……
圍觀的人們很是興奮,笑聲、掌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無論如何阿昌也沒有想到,這沒人性的吳舉人竟然會伙同這些達官貴人們看人獸搏命!縱使阿昌心里把吳舉人和圍觀的人們的祖宗問候了個遍,但眼下最要緊的事如何保命,他可不想成為這頭畜生的美味口糧!
說起這人獸搏斗,可是當今流行的“樂趣”,一些達官貴人和權貴富商的癖好,是受到當今正德皇帝的影響。正德皇帝命人修建了一處名為“豹園”的宮殿,里面從全國各地搜羅了許多奇珍異獸和美女珠寶,以供他享樂。因此,部分想巴結皇帝的官員權貴們也是有樣學樣,一是滿足自己那嗜血變態的欲望,二來是把精挑細選出來的猛獸,作為禮物獻給皇帝,以此保佑自己官運亨通。
籠子內的野豬顯然是餓極了,沖著阿昌齜牙咧嘴。伴隨著吳舉人一聲大喝,仆人們將關著的野豬放了出來。這頭野豬弓起身子,朝著阿昌猛地暴掠而去,那一對尖利的獠牙仿佛瞬間就能將阿昌撕成碎片。
阿昌心涼了半截,匆忙應對,一個借力閃開了野豬的進攻。野豬首次進攻落了空,本想轉身繼續攻擊阿昌,但無奈體型太大,身體不受控制地朝著圍墻撞去。“嘭!”地一聲,野豬那肥厚的腦袋撞擊在墻上,此舉正好激怒了野豬。
就在這命懸一線之時,阿昌似乎是想起什么,沖著野豬的鐵籠狂奔而去。身后的野豬氣急敗壞地追趕著阿昌,它那血盆大口就要咬上阿昌時,阿昌敏捷地側身一躲,并順勢將鐵門一關,這只笨重的野豬結結實實地撞在牢門上。因為蠻力過大,這野豬死死地卡在牢門之上,動彈不得,嘴里不時發出嗷嗷的嘶吼聲。
阿昌賭贏了,他趁熱打鐵,瞅準野豬的襠下猛踹幾腳,然后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石,朝著野豬的要害——面門,使勁砸去,一下、兩下、三下……場面一度血腥無比,直到野豬不再動彈,阿昌這才緩緩停下手中男沾滿鮮血的石頭。
吳舉人滿臉壞笑地靠近鐵籠,陰陽怪氣道:“感謝你給我們表演了一出好戲……不過真正有意思的還在后面呢!”
阿昌怒眼圓瞪,狠狠地瞪了一眼吳舉人,吳舉人滿不在乎地拍拍手,這時一個熟悉的人影走了出來——居然是三只手這個混蛋!!這時候的三只手正饒有興致地握著身邊婢女那嬌嫩的小手,阿昌看在眼里,三只手他那副丑惡的模樣,簡直讓阿昌恨不得沖上去把他活剮了!
不一會,又是一個鐵籠被打開,不過籠內十分安靜,顯得很是神秘。也許是想尋求刺激,三只手抄起一把凳子,不斷地敲打著鐵籠。
眼見如此,那群看客們爆發出更加狂熱的喝彩和掌聲。阿昌則是被嚇得魂不附體,籠內居然是一只有半人高的狼!!阿昌早些年跟著商隊在大漠待過,對這種嗜血的家伙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眼前的狼正值壯年,生性兇猛好斗,它那銳利的爪子和尖牙,即便是被它輕輕咬上一口,傷口處就會多出幾個血流不止的大窟窿。
那頭惡狼被三只手戲弄得暴躁異常,一個縱身便躍出鐵籠,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疲憊不堪的阿昌,又一場驚心動魄的人獸搏斗即將在這座冷血的戲樓上演……
惡狼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男人,也是警惕起來,并沒有像之前的野豬那般無腦攻擊。反倒是圍著阿昌繞起圈子,不斷觀察著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
阿昌此時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場他對付野豬就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再次面對眼前的惡狼,心里實在是沒底。這時候,阿昌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子,盡量不驚動和他對峙的惡狼,阿昌就這樣溜進了原先困住野豬的鐵籠,只見阿昌目光死死地盯著籠外的惡狼,緩緩將野豬尸體推出籠子,整個過程阿昌都是十分小心,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它激怒……
眼見阿昌這般膽小,圍觀的看客們發出一陣不屑的嘲諷聲,更有甚者則是直接跑到一層,想要近距離欣賞阿昌被狼開膛破肚的“美景”。
惡狼此時已經逼近鐵籠,和籠內的阿昌只有一臂之距,一雙碧綠色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奇怪的是阿昌此刻居然絲毫不懼,接著用手在籠子內比劃著什么,還時不時用手指指地上的野豬尸體,看上去好像是在和惡狼對話。
那惡狼就看了看阿昌,然后又看了看地上野豬的尸體,似乎在思索什么。突然間,阿昌大叫一聲,指著那死透的野豬大聲說道:“大虎!就是現在!”惡狼像是聽懂阿昌的話一般,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聲,震得人耳膜生疼。隨后,那狼以野豬尸體為墊,猛然一躍,竟然翻過了兩人高的圍墻!!
那些看客們都嚇呆了,哪還有先前的體面,相互推搡著,爭先恐后地往戲樓外拼命狂奔。惡狼野心大發,逮著那些躲避不及的客人們一通撕咬,頓時血花四濺,慘叫聲不絕于耳……
吳舉人急忙吩咐下人們攔住狼,但下人們哪還有影子,都跑得沒影了,這個緊要關頭,誰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險?!三只手見狀,趕忙掏出腰間的匕首,正想做點什么,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劇痛傳遍三只手全身。順勢一看,居然是阿昌拿著桌凳子給了自己一下!
阿昌趁眾人都疲于逃命,翻出圍墻,找到欺騙自己的仇人三只手報仇。剛才拿一下正是阿昌所為,三只手心中一驚,正想撿起打落的匕首,突然間一股冷風撲來,再次抬頭便是惡狼猙獰的面孔和散發著血腥味的獠牙……
這時候,包廂間的吳舉人瞧見這駭人的一幕,馬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怎料還不等他跑出幾步,小腿就被惡狼死死地咬住,自己也是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吳舉人使命掙扎,見那匹狼居然奇跡般地松開了口,老老實實地依偎在阿昌身邊,被嚇得心驚肉跳的吳舉人,磕磕巴巴地問:“這……這是怎么回事?”
阿昌目光冰冷地凝視著不可一世的吳舉人,憤怒地開口:“它叫大虎!是我原先跟隨商隊做生意時意外救下的,沒想到大虎居然被你們抓住了,用來干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如今你死在它的嘴下,也算是天道好輪回!”
“啊!它、它居然……”吳舉人此時早已嚇得說不出話,滿臉的絕望。
“我也是沒想到,我居然會被你們算計,把我當成牲畜一般和野獸決斗,供人取樂。大虎雖然是一只狼,但也懂得感恩,和人一樣有感情!比起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野獸好過千百倍!”阿昌冷冷地說。
話音剛落,只見大虎像一陣疾風一般朝著自己撲來,吳舉人被嚇得癱軟在地,喉嚨里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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