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T China
美國東部時間 9 月 26 日,維多利亞的秘密時裝秀(Victoria's Secret Fashion Show)以另一種形式回歸,重新詮釋了女性與內衣之間的關系。
內衣之于女性的意義,早已超越一件尋常蔽體的衣物之于身體,它是功能性的,卻在他者的凝視下不可避免地被符號化 —— 這一次,維多利亞的秘密(Victoria's Secret)將以更多元、平等的視角,呈現電影《維密環球時尚盛典》(Victoria's Secret The Tour 23)。
電影《維密環球時尚盛典》海報
20 世紀 50 年代上映的《茜茜公主》(Sissi)三部曲,讓世人沉浸于如夢似幻的皇家愛情故事里。奧地利導演 Maire Kreutzer 決定撕破包裹在美夢外的糖衣,于是有了《束胸》(Corsage)這部電影。影片開頭,是伊麗莎白王后(茜茜公主原名 Elisabeth Amalie Eugenie)穿戴束胸的特寫鏡頭:女傭死死勒住她腰間的系繩,直至腰圍僅有 18 英寸為止。
Kreutzer 以「束胸」為線索,揭開了伊麗莎白王后的真實一面:這是她每天都要穿的衣物,卻也是表面優雅之下無法擺脫的枷鎖,就像弗朗茨一世(Franz Joseph I)對她所說:「掌控帝國的命運是我的職責,你的任務只是充當『禮儀偶像』。」
電影《束胸》劇照
即使這番說辭無比刺耳,彼時的伊麗莎白王后卻無力反駁。王子與公主的「童話」往往具有兩面性,女性的內衣亦是如此:它是「私密的」,保護身體私處不受外界侵襲;也是「公共的」,接受來自社會的規訓與審視。以盛行于 19 世紀的緊身胸衣為例,學者 Alison Matthews David 在《時尚的受害者》(Fashion Victims)一書中將它定義為「貴婦時尚」,「是強大的社交機器、身份象征,足以令每一位與它『近身相搏』的人,無論是制衣者,還是穿衣人,都飽受折磨、身心俱疲。」為了更顯「得體」,為了擁有「豐乳肥臀」,女性被迫、甚至心甘情愿地成為了「殉道者」,只為取悅他人,而非滿足自己。
在 20 世紀的 3 次女性解放運動后,女性從「金絲籠」走向了公共領域,實際需求和審美風向的轉變,催生了不同樣式的內衣。在 1968 年的「美國小姐抗議活動」(Miss American Protest)中,女權分子直接將胸罩丟進了「自由垃圾桶」(Freedom Trash Can)中 —— 女性與她們的內衣相互糾纏,「這是女性生命過程中最冷靜的見證者、最溫情的守護者,也是不乏殘酷的提醒者。」作家于曉丹總結。盡管不似從前那般致命,女性內衣仍然處于被凝視的框架下:怎么穿、為誰穿,如同一場帶有情色意味和權力爭奪的視覺游戲,除非成為規則的制定者,否則永遠是「當局者迷」。
1968 年的「美國小姐抗議活動」
1990 年,麥當娜在「金發野心」(Blonde Ambition)世界巡回演唱會上,身穿 Jean Paul Gaultier 設計的錐形胸衣表演歌曲《表達自我》(Express Yourself)。有人認為這是女性的「榮耀時刻」,而 Madonna 的用意也正如歌名,「內衣無需藏于外衣下。」她在接受采訪時說。有人將該事件視作女性的「恥辱之舉」,因為每當女性踏出了社會為其圈定的「安全區」、引起轟動時,外界就會提醒她不要忘記本分 —— 在這場有關「榮與恥」的爭論中,「女性的『性自由』達到了巔峰。」時尚評論人 Suzy Menkes 說。
麥當娜在「金色野心」世界巡回演唱會
身穿 Jean Paul Gaultier 設計的胸衣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維多利亞的秘密繼續向前邁出了一步:像設計高級時裝一樣設計內衣,舉辦和時裝秀比肩的內衣表演。
1995 年,首場「維多利亞的秘密時裝秀」(以下簡稱「維密秀」)在紐約廣場酒店(Plaza Hotel)落地,超模 Stephanie Seymour、Veronica Webb 和 Beverly Peele 登臺走秀。雖然現場只有兩臺攝像機,分別用來拍攝長鏡頭和特寫,我們仍可以從留下的照片中窺見當時的景象:臺下的看客有男有女,沒有夸張的內衣和狂野的造型,模特的舉手投足間透露出松弛與自信 —— 這也證明了一點:當女性和內衣一起走出「深閨」,后者在很大意義上就不再是束縛,而是讓女性直面自己、展現美與力量的媒介。
1995 年在紐約廣場酒店(Plaza Hotel)
舉辦的第一場維多利亞秘密時裝秀
第二天,這場秀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自此演變成一年一度的盛事。千禧年后,主辦方開始邀請當紅歌手現場演出,獻唱當年「公告牌」(Billboard)上的冠軍單曲,他們與模特的互動更是一大看點。模特擁有了新的稱謂:「天使」(Angel)——「天使」自然會有「翅膀」(Wings),但卻僅屬于少部分知名、出眾的模特。每年僅 1 件、價值上百萬美元的「夢幻內衣」(Fantasy Bra)愈發像是營銷噱頭 —— 維密秀成為了流行文化浪潮里的奇觀,卻也因此劍走偏鋒,公眾抨擊他們單一的標準,加之前任首席執行官和市場總監的丑聞,「#MeToo 運動和社會變革最終扯下了這層簾幕。」《紐約時報》的時尚總監 Vanessa Friedman 寫道,維多利亞的秘密時裝秀在 2019 年宣布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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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 6 月,維多利亞的秘密在 Instagram 上發布了一篇帖子:「我們不為過去找借口。我們在傾聽、學習和改變。」一年后,品牌宣布闊別 4 年的大秀以新形式回歸,不再是驚世駭俗的狂歡式表演,而是換了載體和講述方式:一部名為《維密環球時尚盛典》(Victoria's Secret The Tour 23)的敘事性電影,于美國東部時間 9 月 26 日正式上線。
歷史研究者 Sophie Kurkdjian 在《時尚的格局與變革:走向全新的模式?》(Géopolitique de la mode : vers de nouveaux modèles?)中指出,「時裝秀是設計師批判當下、表明立場的特殊場所」,但在過去每一年的維密秀舉辦前,人們關注的都是那份提前釋出的「超模名單」:誰最炙手可熱?誰會是明日之星?誰已經過氣了?這份名單里都有「答案」。
但答案卻不一定正確,更有些「本末倒置」。影片將目光轉向內衣背后的設計師,一個長期被忽略的群體,維多利亞的秘密選擇了來自波哥大的 Melissa Valdes、拉各斯的 Bubu Ogisi、倫敦的 Supriya Lele 和東京的 Jenny Fax,南美洲的熱情、非洲的曠野、歐洲的雨季和亞洲擁堵的街頭,這些場景為品牌注入了文化多樣性,而她們的故事也被分為 4 個篇章,構成了整部影片的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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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僅是為了展現內衣的面料和工藝,而是重新詮釋了女性與內衣,更準確地說,是與維多利亞的秘密之間的關系。這個誕生于女性解放風潮里的品牌,曾經改變了內衣的使用語境,讓它搖身變成游走于日常與時尚、臥室與舞臺之間的特殊物件,女性因此「挺起了胸膛」,卻因為無法成為「天使」而「垂頭喪氣」—— 這是一個悖論,也是維多利亞的秘密想破除的。
篇章里沒有絕對的主角,除了 4 位設計師之外,還有 16 位女性創意人加入,她們是藝術家、舞者、電影制片人、音樂家或作家,共同打造了 4 個服裝系列(最終將投入市場)—— 盡管時尚是一門生意,但不容否認的是,維多利亞的秘密的確發生了質的轉變:傳統、刻板的「天使」概念逐漸消解,這些女性被冠以「VS20」的頭銜。轉型后的維多利亞的秘密成為了一個為女性發聲的平臺,從鼓勵她們主動展示才華、輸出觀點開始,繼而將個體的經歷轉為能夠引發共鳴的集體情感 —— 這是女性拒絕被操縱、被駕馭、被塑造和被無視的第一步。
Doja Cat 將獻唱《維密環球時尚盛典》的主題曲
引用 Maria Grazia Chiuri 的一句話:「身處這樣一個對『女性權利』至關重要的當下,時尚有義不容辭的責任。」空談為女性賦權是無力的,這一次,維多利亞的秘密從當代女性的痛點切入,而不是像從前那樣,用浮華的內衣為她們制造糖衣炮彈。
「波哥大」篇的主題是「與自己的傷疤和平共處」。于曉丹曾在散文集《內衣課》中回憶自己與一位美國外科醫生的對話,「那些接受過乳腺癌切除手術的患者,找不到合適的內衣,甚至只能用棉紗綁帶包裹患側」,而她的一位朋友也曾告訴她,自己第一次看到母親胸部的刀疤時,直接當場昏了過去 —— 傷疤,幾乎是每一位女性都有的掙扎與苦楚,有的只需靜待時日就可以恢復,有的則將永遠地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設計師 Valdes 明白,要與之和平共處,就不得不先面對它。她觀察顯微鏡下的疤痕皮膚組織,將其抽象為幾何紋樣,設計了一條鏤空的奶油色鉤針連衣裙 —— 疤痕一定是丑陋的嗎?或許它只是需要一個美的「容器」,以及我們正視它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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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各斯」篇以一個飽受爭議的問題開場:你覺得自己是女神嗎?無論是美艷絕倫的維納斯,還是英勇無畏的雅典娜,皆因某種特殊的品質和超群的能力而被奉為女神。但在社交媒體泛濫、娛樂至死的今天,「女神」一詞被不斷復制和再生產,與身材出挑和面容姣好的女性畫上了等號,越來越多的女孩懼怕被打上「丑小鴨」的標簽,立志要成為所謂的「女神」,卻也在無形中為自己構筑了牢籠。
在設計師 Ogisi 看來,今天有關「是否是女神」的討論,是在他人的注視下、被動審視自己外在的結果,我們應該啟動一套「防御機制」,以免落入深淵。她運用了明快的高飽和度色彩,剪裁上則大膽、奔放。黃銅的手工切割技法源自肯尼亞,棉布裙上的貝殼取自尼日利亞的海灘:「我將我設計的服裝視為『盔甲』,同樣也是『可穿戴的藝術』(wearable-art)。」
「東京篇」的 Jenny Fax 是一位優秀的設計師,卻長期生活在丈夫的「傘下」,大家在介紹她時,總會下意識地以「這是誰的妻子」開場。長久以來,日本女性受制于賢妻良母的一般性社會標準,她們的成就也因此被忽略,有人妥協,有人卻希望改變現狀 —— Fax 是后者,「在接到維多利亞的秘密邀請時,我受寵若驚。」但她很快就答應了,「因為我已經 43 歲了,人到中年時再談論自己的『身體』,是一件多么特殊卻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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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照自己的身材制作了一個石膏模型,并以此為參照對象,用熱塑性聚氨酯打造了一條連衣裙,又將維多利亞的秘密檔案庫中的舊內衣作為裝飾。這樣的「二次創作」不受任何規則制約,無需考慮尺碼,更無需顧及外界的看法,女性的人稱代詞只能由自己定義。
Lele 則來到了維多利亞的秘密倫敦總部。影片中,她按照喜好挑選衣服和「翅膀」,眉宇間流露出興奮。這是對美好事物的天然向往,但現實的另一面是,當女性到了一定年齡,或是成為妻子和母親時,總會被各式各樣的陳規侵擾:還能再穿短褲嗎?粉色是不是顯得稚嫩了?濃妝艷抹還合適嗎?「突破」,隨之成為了 Lele 創作的出發點。她運用 3D 打印技術制作了立體的「蛇形」腰帶,搭配薄如蟬翼的銀色針織衫,「我希望這些作品有博物館文物的厚重感,同時又非常現代。」她在接受《Vogue》的采訪時說。
最終,4 個時裝系列被帶去了西班牙,以走秀的形式呈現 —— 這是影片的第 5 個篇章,是對過去的致敬,也宣告了新時代的到來。在巴塞羅那的科爾貝大樓 (Corberó Building) 中,Adut Akech、Lila Moss Hack、Honey Dijon 和 Yseult,以及曾經的「天使」Adriana Lima 和 Candice Swanepoel 等人,有序地穿梭于帶有粗野主義色彩的混凝土拱門之間,她們并不全是傳統意義上的超模,不用完美得像「芭比」 (Barbie) 一樣,胸部豐滿、腰圍纖細、大腿和小腿的比例恰當、足夠瘦 —— 這些條件統統被拋之腦后,身材微胖、不及 170 厘米、從未被鎂光燈照耀過的素人,也可以在舞臺上展示維多利亞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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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還穿插了「The Icon by Victoria's Secret」系列產品的大片拍攝過程。該系列延續了品牌一貫穩固的支撐能力,以及無痕平滑的外觀設計,摒棄了冗雜的裝飾,「我們自然地將女性身體的真實狀態和盤托出。」首席設計官 Janie Schaffer 說。這也是轉型后的維多利亞的秘密想要傳達的訊息:無需成為像誰一樣的「女神」,要做自己的「偶像」。
新舊交替時總要經歷陣痛。在經歷了一次圍城般的「陷落」后,維多利亞的秘密開啟了全面轉型,《維密環球時尚盛典》是第一步,也是他們的宣言,「這部影片是品牌轉型的『極致表現』,我們重新定義了維多利亞的秘密創造的『經典』」品牌執行副總裁兼首席創意總監 Raúl Martine 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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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學者 Jane Farrell-Beck 和 Colleen Gau 曾在《向上托起:美國文胸史》(Uplift: The Bra in America)一書中描述了這樣一個場景:「20 世紀 30 年代,那些因胸部過大造成下垂的女性,終于可以買到圍度更大、保護措施更完善、更寬松、有彈力且輕盈的內衣了。」從很大程度上來說,內衣是強功能性的服飾,卻因為與身體私處的關聯,它的發展史里寫滿了女性的隱忍、承受、掙扎、叛逆和解脫。作為一個專注于為女性打造內衣的時尚品牌,維多利亞的秘密無疑是這一歷程的見證者,它的變革是時代造就的,也是品牌內部「化繭」的必然結果。
時尚不僅承載著美觀和獵奇,更是社會觀念變遷的產物。維多利亞的秘密曾讓女性內衣擺脫了「身體羞恥」的魔咒,這一次,正如社會學家上野千鶴子所說:「女性應該從『社會對于她們應該怎么做』的教條中解放出來,『自由』和『平等』一樣重要。」—— 這是維多利亞的秘密正在做的,以多元且平等的視角、通過主動發聲的方式,讓女性擁有足夠的自由,從自我壓抑、自我否定走向自我肯定。
同時,也讓她們與內衣的關系不再被他者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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