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熱巴》是一部“憂郁美學”的散文電影,沒有核心的故事,沒有激烈的沖突,甚至,沒有鮮明的人物形象;只有漫長而單調的行走鏡頭,無休的沉悶。故事以熱巴吉存二十多年長期跋涉于雪域高原采集民間小調為主線,以倒敘插敘等敘事方式,重疊、平行或交叉講述主人公幾個年代不同時期行走的路線和狀態。熱巴吉存從小受“弦子王”爺爺的影響,熱愛上了弦子和熱巴藝術,并在14歲成為了省級非遺傳承人,現在也成了遠近聞名的歌舞藝術家。這些榮譽和成就,是他的榮耀與自豪,也成了他生活的負贅。隨著社會的發展,世界的開放,各種文化的碰撞和交融,讓傳統的、古老的民間藝術處于相對寂寞和尷尬的狀態。文化傳承人的生活、事業,受到了時代潮流的沖擊。熱巴吉存陷入了情懷與生存的兩難選擇。
艱難的生活境遇,讓“倔強”的熱巴吉存動搖和彷徨。十年前熱巴吉存也試圖放棄民間歌舞而選擇西洋搖滾,試圖走出荒野大山融入國際都市。在北京上海期間,他也賺到了人生的第一筆財富,但,“漂泊”的靈魂還是讓他極度不安,幾經思索之后,還是決定回歸故里,從此堅守在他的“雪域熱巴”工作室,守護著他心中神圣的古老歌舞。
“現在還有幾個人在聽弦子?”朋友和親人經常這樣問道。所以,熱巴吉存的藝術空間無比的冷清,除了旅游旺季的外地游客,很難見到一個觀眾光顧。因為這種“貧窮”的堅守,熱巴吉存和家人、和愛人之間產生了較深隔閡。因為職業的特殊性和事業的不順,妻子選擇離婚帶著孩子獨自子生活。同時,老家年邁的父母,也遲遲得不到兒子的照顧。熱巴吉存能做的,就是頻繁地在家庭、親人與事業之間來回奔波,在自己尋找“香巴拉”的漫漫長路上,堅韌前行。人生的旅途,或許不是為了某一個終點,行走也不只為了離開、逃避,更是為了更加久遠和親密的靠近、依存。
影片一開篇便是詩意的風景,壯麗的山河,全篇都是巍峨的雪峰,延綿的草原風光。但,意境確實略帶寂寥的凄美。大山是沉寂的,草原是荒蕪的,行者,是孤獨的。蜿蜒在山體上的小道,和渺小得像螞蟻一樣的人物,讓這“宏大”的畫面,更加的蒼涼。特別是在蕭條的冬季,萬物凋零,一片片蕭瑟與絕望。
熱巴吉存長年累月的翻越在“無人之境”,看著他二十多年來百舍重繭地奔走,卻從來沒看見他的終點。熱巴吉存的人生,就如影片中“盤旋”的魔幻公路,永遠沒有盡頭,一條“無盡之路”。摩托車輪的轟鳴,羊腸小道的延伸,是整個影片的“基調”。所有的鏡頭時間,都是在沒有邊界的道路空間里“機械地運行”,不論是固定機位的客觀呈現,還是上帝視角的強勢俯瞰,或是主角的主觀抉擇。
人們心中的“香巴拉”,是靈魂的歸宿,是安心的家園。對于“香巴拉”的思考與構建,也是對自己人生意義的設定與耕耘。作為歌舞藝術傳承人,千年的文明,不能“斷”在自己手里,不能只是被錄入大數據而棄置高閣,成為觀念上的文化財富。藝術的土壤,就是人民大眾的生活。人們因為有了歌舞而祥和、快樂,因為有了歌舞而堅強、勇敢,因為有了歌舞而豐富多彩。傳承,是熱愛,是理想,也是構筑“香巴拉”的人生使命?!吧畈恢皇茄矍暗钠埱遥€有詩和遠方的田野”。每個人都希望尋找到精神歸宿,不論她在多么遙遠的遠方;或許我們永遠無法抵達,但沒有什么能阻擋我們繼續尋找。盡管無比艱難,我們只能向前。
在雪域之地,人們追求和擁有藝術,不是為了高雅,反而,是為了活得“平庸”。歌舞,是一種情感,是一種生活態度。熱巴舞和弦子,是點燃生活激情和希望的能量來源。熱巴吉存的奔走,就是想讓這種歡快的歌聲繼續在大山之間飄揚,而不是在落寞的村莊里沉寂。他總是回想起小時候村子里嘹亮的歌聲,廣場上歡騰的舞蹈。
如今,很難再看見這種場面了。年輕人很少去關注熱巴和弦子,連小鎮上的男女青年也經常盤踞于游戲廳,沉迷于燈紅酒綠的酒吧;村里忙碌的人們也無心打開嗓門吟唱,更無暇穿上盛裝,搖曳舞姿;連縣里的歌舞團,也只是穿著華麗的道具服裝,擺幾個漂亮耍酷的舞蹈動作完成表演任務。深山里的鄉村生活,不知不覺被帶入了“朝九晚五”的生活節奏。這里消失的不只是歌舞,更是流傳千載的民俗文化與鄉村文明。《雪域熱巴》講述的不只是主人公的故事,更是中國鄉村文明與非遺藝術面對時代潮流的命運與現狀。(王宏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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