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景龍是我的發小,也是我的人生啟蒙老師,同為八零后的我,第一次知道尿是咸的道理就是齊景龍告訴我的,自打那時起我就覺得齊景龍這小子不一般,今后肯定是個能成大事兒的人。
齊景龍是我的鄰居,我倆自小在一塊兒長大,據說齊景龍的爺爺,齊大眼珠子就是個牛逼的狠人,解放之前在“綹子”里是干插千兒的胡子,解放之后這幫子烏合之眾被人民武裝就地剿滅了,說是他爺爺挨了四五顆花生米,才咽得氣兒,這老頭兒你就說牛逼不牛逼?
齊景龍的父親齊宏偉自幼因為出身不好,也沒念上幾天兒的書,但也是繼承了老父親掙快錢兒的人生理念。
九十年代初期我們老家那嘎達時興養草貍獺,那玩意兒就像是大水耗子似的,聽說草貍獺的皮能給有錢人做貂皮大衣,一時間左鄰右舍都紛紛拉饑荒借錢也要抓上幾只草貍獺回去飼養。
那會兒養草貍獺的風潮就和前幾年的P2P有的一比,誰家不養上幾只草貍獺說明你家的實力不行,全家致富奔小康兒就指望這毛皮畜生了。
齊宏偉家里條件不咋地,自然沒有閑錢兒養這玩意兒了,沒錢養草貍獺可難不住咱掙不到這個草貍獺的錢兒。
齊宏偉也著實是個天才,自己一個人憋在家里硬生生搗鼓出一項新科技發明,草貍獺強電防盜籠,基本操作就是給飼養草貍獺的鐵籠子通上電,主人去喂食兒的時候斷電開門,平時就處于通電狀態,誰要是起壞心想來個順手牽羊,那對不住了,籠子上有高壓電流等著你呢,即使不電死你,你也好不到哪去!
這個發明創造,純屬民科范疇,都沒經過任何權威部門兒認證,齊宏偉就將自己的專利產品向養殖戶推薦了。
九十年代那會兒一只草貍獺最便宜的也要三千多塊,齊宏偉的防盜籠子還不到五百多塊錢,老百姓都有一個心理“馬都買了還差這一副鞍子嗎?”大家伙兒紛紛解囊購買齊宏偉發明的科技成果。
可民間科學家發明創造的東西哪有什么保障啊?購買了防盜籠子的養殖戶接二連三有人被高壓電擊傷,甚至還鬧出了人命。
這會兒,你說啥可就不靈了,這就是違法犯罪,什么合法資質都沒有竟敢從事電力改裝,這事兒可是不小,齊宏偉就這么被判了刑。
自此齊景龍算是過上了寬松的幸福生活兒,要不咋說家族基因這玩意兒重要呢,從齊景龍的爺爺到他那民間科學家的父親,包括后來的敢以身嘗尿的齊景龍身上都散發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虎氣”,咱們就權當是氣質了吧!
因為家里缺少“科學家”父親的鞭策,齊景龍很早就輟學混上了社會了,九十年代中期那會兒,港臺錄像帶風靡街頭,不少人都是受了銅鑼灣浩南哥的影響,都開始蓄上了長發,三五成群的東北古惑仔就此成群結對的晃蕩在小城的街頭之上。
齊景龍當然也是這幫“古惑仔”當中的一員,夸張的長頭發,一件早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白襯衫,是我們龍哥招牌式的標志,龍哥每次瀟灑的一甩頭發嘴里都會來上一句“沒JB事兒,都正常!”
東北九十年代的混子,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算不上混子了,叫街頭痞子更為合適,這幫人在混街頭方面兒我覺得是傳承不明晰的一代,可以說是斷代的一代,當初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出道的老人兒都已經折進去了,規矩自然也就消亡了。
九十年代的混子受港臺影視局的影響,起范兒更為洋氣,可與傳統卻是漸行漸遠,我的發小齊景龍就是這么個人物。
龍哥自從輟學之后自己就開始扎根兒三馬路的游戲廳當中,沒日沒夜的苦戰“街霸”,沒錢買幣就向比自己小的孩子進行索要,記得那會兒一個游戲幣應該是兩毛五分錢一個,龍哥苦戰一天您想想得需要多少個游戲幣才能打發一天無聊的時光!
龍哥是以造型混江湖的,一些中學生都愿意和龍哥這樣的社會人來往,花個十多塊錢兒能和龍哥交上朋友這也是件有面子的事兒,至少沒人敢對自己進行校園“霸凌”。
龍哥就是以造型和一張帶有江湖味兒的嘴收獲了不少不良少年,走到街上這幫子穿著土洋結合的東北古惑仔也是很有回頭率的,現在回想起來說是一群“丐幫”也毫不為過。
以前老混子擺事兒的地點都是大野地、小樹林、或者是國營飯店,而新時期的龍哥才不講究那一套呢,想擺事兒,就來三馬路的游戲廳過來談,談不攏就直接在游戲廳里干,以至于我們這個小城的游戲廳經常有些痞子因為談不攏干起來的熱鬧看。
作為龍哥的發小我有幸被龍哥邀約到三馬路的游戲廳里快活過一次,可是每次都都將龍哥小弟孝敬來的游戲幣輸個精光才算了事,龍哥常對我說“完蛋玩意兒,打游戲也有講究知道不!”龍哥投入一個游戲幣,嘴里叼著煙卷兒說道“看著點兒,選個造型牛逼的,然后出手必須猛,就這么、這么的,再來個大招兒!”隨著一聲“GAME?。希郑牛?!”龍哥成功的向我展示了啥叫完美!
龍哥不是一天光玩兒游戲,更多的時間是翹著二郎腿坐在游戲廳的門口,向老板一樣,眼睛一睜一眇帶著有點對人世間不屑的味道,望向遠方,這會兒再來上一只煙,那派頭兒馬上就出來了!
龍哥造型拉風,口活兒更是不錯!無論國際形式還是江湖大事兒,龍哥總能給你白話上一個點兒不帶重樣的,找龍哥辦事兒,從來就沒有什么事兒是龍哥辦不到的,小到片兒刀、管插,大到手槍火炮在龍哥的口中都有門路,只要你拿錢就行了!
“大龍你真能整到手槍啊?”我對龍哥的實力產生了懷疑。
“操!他有那個錢???再者說了,即使他有這個錢,也得拿過來我先過過癮再說,有沒有槍誰說的準備??!”龍哥總是這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認識龍哥這么久了,從沒見過龍哥在街頭立過棍兒,大多時候都是見面兒提人兒“西水門洞子張二嘎子是我大哥,知道不?哥兒幾個給個面兒能行不,這幫子兄弟都是跟我玩的,相互都照應點行不?”
這就是話術,九十年代的新生代就習慣于提人兒“大龍,張二嘎子真是你哥啊?”我不禁感到納悶兒,齊景龍家的耗子經常去哪和誰家的耗子有交情我都知道,我咋就不記得張二嘎子啥時候成為了他的大哥了呢?
“哎!你別管,你也不是出來混的打聽這閑事兒干啥!”龍哥不耐煩的對我說道。后來身邊沒有外人的時候龍哥才向我傳授了如今江湖上的心法“我告訴你啊!和誰也別說,我提人兒,對方都得給個面子,畢竟是街面兒上玩的,我就不信我提人兒了,誰還真能虎潮潮的真干???打我不就是打張二嘎子的臉嗎?”
“那到底張二嘎子是不是你大哥???我真不知道你倆還有關系!”我還不死心繼續問龍哥。
“嗨!街面兒上的話你還能當真???你可是真二!我不說張二嘎子是我哥,誰能給我面子?。俊饼埜缪燮ひ环瓕ξ艺f道“再者說了,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為了這個事兒去找張二嘎子求證去!”
“哎呀媽呀!你這是狐假虎威,詐騙???”聽完龍哥的陳述驚得我是下巴差點兒沒掉下來。
“操!你虎???叫喚個雞毛,還怕別人不知道是咋的!啥叫兵不厭詐知道不?這就是兵不厭詐,你啊,學著點兒吧!”龍哥對我說道。
畢業之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老家的農村信用社工作工作了一段時間,由于工作很是清閑,龍哥經常過來找我嘮嗑兒。
此時的龍哥早就不再留著那頭飄逸的長發了,而是換成了咱們東北社會大哥的板兒寸,龍哥的衣裳也比以前體面了不少,看不出顏色的白襯衫也變成了那種夏威夷式的度假花襯衫“大龍,你看我這身兒排場不?你知道我這根兒鏈子多重不?足足花了我一萬多塊!咋樣?”龍哥從脖子上掏出那根狗鏈子粗細的黃金項鏈向我炫耀道。
“我去!你這幾年是真牛逼,你咋掙這么多錢啊?你這一根兒鏈子都頂上我半年的收入了!我的天啊!”我真得是被龍哥震撼到了。
“你這也不是外人兒,我跟你說我給你個香港老板干了一件大事兒,這不,直接就甩給我五萬塊錢!”龍哥一副神秘兮兮的對我說道。
“你不會是殺人了吧?”我不假思索地問道。
“噓噓!你咋就那么2B呢?小點聲兒,干大事兒就得殺人???沒見識的樣兒,得了也不跟你瞎白話了,今后我這兒有筆大買賣,整好了,你也就別在這兒干了,下來跟我干得了!一個月五千咋樣?”龍哥像是大老板似的對我說道。
還別說,這個價兒對我這個剛畢業的窮鬼來說,的確是有著十足的誘惑力,能賺上五千多塊錢,我還在這兒跟這幫子老娘們,半大老頭子扯啥,誰不離職誰是孫子!
那幾天我真的是著了魔怔,就盼望著龍哥給我帶來做大生意的好消息,可每次過來龍哥都是在跟我訴苦“現在買賣兒實在不好整??!談了幾天的礦山項目看樣子又是要黃??!你別著急先等等啊!等我這面兒有一定了,你再過來不著急!對了,大山兜里有錢沒有?給我拿三百塊錢,我哥們兒他媽在三院住院呢,我一會兒過去看看,今兒走急了,錢包忘帶了,這事兒扯不扯!”
一心想讓龍哥拉扯著掙大錢的我,今兒二百明兒五百的不斷給龍哥拿錢,我沒想著要龍哥還我的錢,畢竟都是鄰居,他忽悠誰還能忽悠我不成。
直到有一天龍哥慌忙地跑到我的單位要向我借三千元錢說是他的香港大老板要他去香港簽合同去,大買賣兒馬上就上馬了,也著實讓我激動不已。
我跟單位的同事們都借遍了,才湊夠了三千元錢拿給了龍哥,“行了!兄弟,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回來你就跟我走,咱哥倆掙大錢去!”龍哥拿著錢也帶著我的希望消失了。
我和龍哥的母親打聽了好幾次,家里人也不知道龍哥去了哪里,這對他的家人來說也實屬正常,龍哥本身就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湖人兒,豈能樣樣兒事兒都得跟家里交代清楚,那也太不符合江湖人兒的做派了!
我盼了能有一個月的時間,也沒盼來龍哥的好消息,卻等來了找我了解情況的官人兒“你認識齊景龍嗎?”
“??!認、認識!我家鄰居我的好哥們兒,咋的了?”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龍哥的買賣兒是和官面兒上合作的?是軍火生意?警用器材?我滿腦瓜子都裝滿了對大買賣兒的幻想。
“小伙子你不要又有任何顧慮啊,實話實說,最近幾天齊景龍來找過你嗎?”一個老警察對我問道。
“?。《嗵烨按簖堈疫^我,說是要去香港簽合同的”我如實地向警察陳述了事情的經過。
“傻孩子,你被騙了你知道嗎?齊景龍以做生意的名義騙了七八萬塊錢,你的金額是最少的。”老警察對我說道。
“不,不能!我倆鄰居,從小的好哥們兒,他咋能、咋能忽悠我呢!”我還是不愿意相信警察說的話。
可事實就是如此,我們以前的同學甚至老師都被他不同程度的騙去幾千甚至幾萬元不等的金額。
兩千年那會兒錢還是很值錢的,你想想吧,我在信用社一個月的工資才兩千都一點兒,七八萬是個什么概念,即使放在今天也夠判刑的了!
可我一直不愿相信這個事實,認為大家伙兒都是胡說,哪怕是警方的話我也不愿意相信。因為齊景龍是我的發小,一塊兒長大的,要不是他告訴我尿是咸的這個驚世駭俗的理論不知道我要長到幾歲才能知道這么大的事兒呢!畢竟我是沒有敢嘗尿的勇氣的。
大龍就這么的無聲無息消失了有半年多的時間,等他再次找到我的時候,那是一個冬天的晚上,我推著自行車剛從單位的大門兒出來,就被門口的一個黑影喊住了“大山!大山子!這兒呢!過來!”
等我走到近前兒一看這不是大龍嗎!裹著軍大衣的大龍臉上臟兮兮的,頭發都搟氈了!“你咋在這兒不回家呢?走,我馱你回去!”我一只腳撐著地面對他說道。
“別瞎JB叫喚,你有病???帶我吃口飯去。”大龍還是像以前那樣和我并不生分。
我和龍哥在一家小飯館吃的飯,菜剛上來,就被他風卷殘云的吃了個溜干凈,吃飽喝足的龍哥依然不愿意回家還要讓我請他泡泡澡兒,今晚上就在澡堂子對付一宿得了?!澳阏Σ换丶夷兀吭杼米幽挠屑依锸嫣拱??”我說道。
“哎呀,你就別墨跡了,到澡堂子我跟你好好嘮嘮嗑兒,都半年多沒見面兒了,咋的你舍不得花錢?。俊饼埜鐚⒘宋乙卉妰骸?/p>
咱東北的爺們兒都要個面兒,哪怕是我這種不是混街面兒上的慫貨也不愿意讓人家說自己小氣?!叭ゾ腿h,你看你竟扯沒用的,我也好幾天沒洗澡了,一會兒好好搓搓,走吧!”我拍了拍自行車的后架。
我們這個小城市的特點就是夸張,一個十六七線小地級市別看城建不咋地,桑拿飯店一點兒不比歐洲城市整得次,一個比一個豪華!“整個大一點兒的場子?。俊蔽蚁螨埜缯髟兊?,就怕讓龍哥嫌我小氣。
“可別扯犢子了!就去春天得了,人少消停兒,咱哥倆還能嘮嘮嗑兒呢!”龍哥一反常態說啥都要去那個快要倒閉的春天洗浴。
得了,既然人家點名兒了,我也不好說什么,你說去哪就去哪吧!
嚴冬時節,吃飽喝足泡在滾燙的澡池子的舒服勁兒是南方朋友體會不到的,我抹擦了一把臉上的水,驚奇地發現龍哥的金鏈子竟然浮到了水面上“大龍,這、這什么情況?”
以我的人生常識來說金屬是不可能浮在水面上的,可現在我又無法解釋了“臥槽!操!壞了!咋把它還忘了,整不好該掉漆了!”龍哥一把將金鏈子從脖子上摘了下來。
原來啊,龍哥這金鏈子是樹脂刷金的,贗品“現在人都虛榮,做買賣兒啥的就愛講究這些虛頭巴腦的事兒,這不我也整了這個玩意兒!”
龍哥向我講述了自己被香港老板欺騙的事兒,自己本來是想帶著大家伙兒一起賺點錢,沒成想被這個挨千刀的香港人給忽悠了,你說這可咋整?“沒事兒!大山子,咱是哥們兒,你的錢我肯定給還加倍的還!等我哈爾濱那個樓盤項目整妥了咱哥們兒誰的錢也就不欠了!”
龍哥又開始和我大講特講,描繪心中的藍圖,可這次我沒有像傻狍子一樣的聽得如癡如醉,可能龍哥生活在自己的夢里才是最快樂的吧,他想快樂,又何必戳穿他的謊話呢!
龍哥真沒跟我見外洗澡、搓澡、修腳、拔罐兒所有的項目給自己安排了個遍,才想著去休息大廳睡一會兒,我和龍哥一起來到休息大廳的時候,眼前幾個黑影閃過還沒等我明白呢,我和龍哥就被摁倒在了休息大廳的地毯上了“叫什么名?”黑影問道。
“齊景龍”龍哥一下子就蔫了。
我沾了龍哥的光兒,也體驗了一把銀手鐲的感覺。隨后到派出所說明了情況警察就給我讓我回去了。
我離開派出所的時候,龍哥還一直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想這個事兒就是我不告訴他的老母親,警察也會通知的,算了,不愿意看到老鄰居的傷心落淚還是不說了吧!
龍哥因為詐騙被判了五年,此時的我早就離開了老家去了外地工作,只不過逢年過節才回到老家看看父母,聽家里人說齊景龍也快放出來了,這不知不覺間竟然就是五年的時間了,這日子真是不抗過!
我和龍哥的再次見面兒時是臘月三十的早上,我正在自己的大門上貼福字兒呢!龍哥穿著一件兒綠軍大衣搓著手跑了過來“呦!大山子,你回來了?聽說信用社的活兒你不干了?上外地去了?”
我很客氣的和龍哥點了點頭“是??!你最近咋樣,挺好的?”
“嗨!馬馬虎虎混唄,這天天兒都不得閑兒,這大過年的一個沈陽老板非得拉著我談青島開發郵輪碼頭項目,我告訴他今兒不行,過完年再說吧!哎!今兒在我這兒喝點兒唄,我不愿意搭理他們那幫子虛頭八腦的貨,咱哥倆跟他們可是不一樣!”龍哥對我說道。
“過不去,今兒不是過年嗎!趕明兒再說吧,我這幾天也不走!”我客氣地對龍哥說道。
“擇日不如撞日,那我今兒去你那過年,等著啊,我這兒還存了一瓶好酒呢!”龍哥不等我答話,縮著頭一溜煙兒就跑回家了。
除夕這天的中午飯龍哥是在我家吃的,龍哥的口才依然是非常的“霸道”一股自帶的王氣,向我的家人們指點江山,只不過我發現龍哥脖子上的那條金鏈子已經不知道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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