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邪門,雖然它的發生超出了我的認知,但于我來說,溫暖的感覺大過邪門的感覺。
幾年以前,我一直被抑郁癥困擾,精神上有很大負擔,雖然家人和醫生都在積極地幫助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精神狀態非常之差,內心深處一片狼藉,充斥著各種各樣不好的想法,想死的念頭從產生那天就沒斷過。
我曾偷偷聽到我的主治醫生跟我爸媽說過,我是他見過心理防御等級最高的病人,他經常發現我會在他面前表演成一個正常人,不想把自己的病況向他袒露。
其實并不是我不信任他,這就是我的性格使然,我什么事情都喜歡悶在心里,拼命壓抑,瘋狂內耗,不想承認自己已經被抑郁癥折磨得奄奄一息,非要在人前扮演一個情緒穩定、心態平和,并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年輕人。
為了與醫生對抗,我看了很多心理學和治療抑郁癥方面的書籍,每次跟我的醫生對談,他一開口,我就能從他的提問或話語中明白他想要從我的回答中得到哪方面的心理評判,而我就會表演性地給他一個正確答案。
后來甚至演變到,只要有人在我面前,我就能妥帖地表演成一個正常人,等我獨自一人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時,我的內心又開始一場又一場兵荒馬亂地損耗。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后,連我爸媽都一度以為我已經治療成功了,只有我的醫生猶不放心,一次次給我打電話,說我可以不用每周去復診,但每月去一次仍有必要,而且在此之前藥不能斷。
我還記得他跟我說:“我知道你很聰明,如果你不要我幫你,你就自己幫幫自己。”
他可能不知道,放下他的電話我就開始在網上查詢各種可行的自S方法。
我那時候雖然很想立刻就死掉,但我怕痛,怕死得不體面,怕我死去的畫面太過驚悚給父母親友造成太大的沖擊。
我想死得安靜一點,平淡一點,不要面目猙獰,也不要血濺三尺。
經過多方查閱,我終于選定了皮下注射胰島素這種方法。為了得到能夠致S的劑量,我還想了很多辦法,瞞著爸媽前前后后跑了很多次醫院。
具體的細節我就不透露了,反正很快我就實施了這個計劃。
我還記得那天我開開心心地跟父母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洗了個澡,故意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書看到很晚,直到媽媽催促我該睡覺了,我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天在注射藥物時我懷著一種特別激動的心情,總覺得自己的目的很快就能達到了。
也許是我準備的劑量實在太多,我一支接一支地注射,很快就頭暈眼花、大汗淋漓,后來連手都顫抖起來,剩下兩只實在沒辦法繼續注射。
我昏睡過去之前只記得自己感覺餓得不行,特別特別想爬起來泡一碗方便面。
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第二天我是被救護車拖到醫院的,媽媽說那時候我的血糖值已經只剩10幾還是20幾,醫生說我的瞳孔都開始放大了,當即就被送去搶救。
那天是怎么被送去醫院,以及在搶救室里的三小時發生了什么,我完全沒有任何記憶,在我的感知里,我只記得自己游走在一條泛著淡藍幽光的甬道里。
甬道里有很多人影,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但我跟他們站在一起排隊,我慢悠悠地跟著隊伍前進,我看不到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我想去那里。
隊伍行進得很慢,我焦急地墊著腳往前看,很想趕快走過去、走過去,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前面有人,身后也有人,我被緊緊地夾在隊伍之中,進不得也退不得,非常難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看到死去多年的奶奶,她還和生前一樣,頭發雪白,拄著我爸從太行山給她帶回的那根拐杖。
唯一不同的是奶奶看到我沒有露出慈祥的笑容,反而有些惡狠狠地把我從隊伍中拉出來。我沒想到她力氣會那么大,輕飄飄就將我拉了出來,還問我:你怎么會在這里?
所有的委屈、無措和害怕都涌上心頭,我抱著奶奶就放聲大哭,奶奶沒有安慰我,只一個勁兒對我說:你快走!快走!
我不知道她要讓我去哪里,但我的腳如生根般立在那片黑洞洞的土地上,根本就動不了。
奶奶急了,輪起她的拐杖就打我,打得真疼啊,我一邊用手去擋一邊連連后退,不明白曾經那個和藹可親的奶奶為什么要那么對我。
后來也不知我退到了什么地方,奶奶終于放下了拐杖。我當時又驚又怕,也忘了哭,就站在那里眼中帶淚的看著奶奶。
我只記得奶奶突然抬手推了我一掌,我的背后好像是一道懸崖,我一下就掉了進去,那種失重的感覺特別清晰。
等我睜開眼,看到的就是搶救室里白亮的燈光,周圍圍著好幾個醫生護士,有人在說“醒了,終于醒了。”
一周以后我就出院了,但我的手臂疼了半個月之久。醫生說因為我當時輸液補充了很多糖份,而且給我補充的糖分濃度高、顆粒大,輸那么多難免就會讓手臂腫脹、疼痛。
這是個合理的解釋。但我內心深處有另一個答案。
我知道即使天人永隔,我的奶奶一直牽掛著我,守護著我,也是那次之后,我下定決心不再輕賤自己的生命,因為有些深情我真的辜負不起。
再后來我配合醫生繼續治療我的抑郁癥,這些年偶爾也有覺得辛苦的時候,但情況已慢慢變好,直到疫情三年,我專心在家陪伴父母,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到今年為止,那段陰郁的過往總算全都成為了過去。
有時候抬頭看看天,我也會悄聲問:奶奶,您在看著嗎?
那位老太太啊,在我幼年時關心我、疼愛我,陪我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自她離世后,爸爸媽媽都偶有夢到她,只有我,一次也沒夢到過她。因為自S那件事,不管是做夢還是真有發生,我們也算短暫見了一面,而在那之后,我竟仍如從前一樣,再也夢不到她。
想來她是知道的,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謝謝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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