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時間,我認真讀了彼得-布魯克的《空的空間》,據說,他是簡中戲劇界人人皆知且為之迷醉的一本書。我孤陋寡聞,還是在搜尋戲劇類別之著時意外地發現了它,所以讀了。
這次閱讀對我有一定的啟示意義,但并未像它剛被"引進"時在簡中圈戲劇界所引起的那種"亢奮"。畢竟,于在上世紀的80年代,我已然先行經歷過了現代主義的啟蒙與洗禮,且為之瘋狂了一陣,然后塵埃落定,一切回歸平常。
《空的空間》誕生于時代性的反叛年代——— 1968年,彼時,由法國青年大學生運動所掀起的"五月風暴"漸次席卷全球,以"先鋒""前衛"為名號的各種藝術運動亦在此刻風起云涌。生逢其時的布魯克自然感同身受,一時間,迷惑并執著于所謂"前衛藝術"的感召也是在所難免的?;蛟S,也正是有了此類的感召性他才有了戲劇與"空的空間"之辨證關系的嚴肅思考,在這里,此前從未被動搖過的貌似陳腐的舞臺概念被"空的空間"所解構,且似乎欲以取而代之了。
這當然頗富創見,且具革命性。但作為戲劇導演的布魯克則在具有經典意義的莎士比亞與先鋒探索性的雙重觀念中徘徊與猶疑不決,在尊重劇本與降低甚至取消劇本、以導演或演員為絕對中心的戲劇性之間委決不下。
布魯克的《空的空間》所隱約透露出的,其實乃是他個人在這雙重悖論上的自相矛盾:骨子里崇尚前者———以莎翁戲劇為代表的經典性,而精神上,又渴望沖破傳統束縛,徹底摧毀戲劇文化的傳統陳規,獨創出一條自由自在的戲劇精神。
我在讀《空的空間》時就意識到布魯克最終會回歸他所摯愛的莎士比亞,在此,莎翁代表的是傳統戲劇性與戲劇歷史與文化,但顯然,他又必須經歷一次現代主義的洗禮與嘗試,一如我們這撥經歷過上世紀80年代的青年作家與批評家。
此一經歷,或說是人生過程,對于一代人而言是至關重要的。一方面,讓我們對藝術探索的可能性與邊界有了一種區別于傳統的思考維度;另一方面,在嘗試和體驗過諸多的"前衛性"之后,當有一天,我們驀然回首會突然意識到傳統文學與藝術的永恒與偉大。
顯而易見,布魯克也親歷了此一階段,亦或過程——只能時間上比我們更早,所以,才會在2000年之后寫下了他的《敞開的門》。哦,"敞開的門",在此似乎其更象是一種寓意之所指,難道不是嗎?將大門敞開,向一切可能性乃至歷史傳統敞開心扉,同時,他也意識到了于劇本原教旨主義(此為我的命名)的重要和不可顛覆。
曾經的各種(先鋒)實驗,各種喧囂都將隨著歲月的沉淀和篩選煙消云散,歷史經由它仿佛是不露痕跡的大浪淘沙后給予了人類以最終的鑒定與啟示——在此十多年前,我曾就古典音樂自勛伯格后之現象給予了不留情面的批判,我提出的口號是:藝術——所有的藝術,在今天,我們應當重新走向"回家的路",也就是回歸傳統之路,必須強調一句,此傳統非彼傳統,它指的是經由現代主義洗禮后的傳統。
于戲劇界而言,嘩眾取寵的"實驗"與偽"前衛"可以休矣,因為它現下徒剩下一個個空洞而又無聊的口號,也就是徒具形式外表,內容則是蒼白的,在其中,藝術其實已然壽終正寢。所以重新激活僵化的且愈來愈顯概念化的藝術,重返源頭活水的古希臘戲劇已成當務之急,其光榮的使命,亦也是神圣而莊嚴的。
2023年3月29日于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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