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說文》曰:“顏氣也。從人、卪(jie)?!?/p>
許慎說,“色字”本義,是發自內心之氣而現于臉面的“顏色”——顏面之色。
段玉裁《注》:“顏者,兩眉之間也。心達于氣,氣達于眉間。是《(禮)記》曰: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孟子》曰: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sui)然見于面。此皆從人、卪之理也?!?/p>
“卪”,為“節”的本字。
上述解釋,顯然都是受了儒家學說的影響。
其實,儒家也并不一定就認為“顏氣”是“色”的本義。孔子便多次說到“好德如好色”,可見于《論語·子罕》《論語·衛靈公》等,這個“色”,明顯說的是“美色”。
甲骨文尚未見到“色”字。
但從更早的古文獻看,“色”之本義,應該是自然的顏色,而非“臉面之色”。
《左傳·僖二十四》:“目不別五色之章為昧?!?/p>
偽孔傳《古文尚書·益稷》:“以五彩彰施于五色,作服?!?/p>
“五色”,指青、黃、赤、白、黑?!白鞣?,指制作天子和諸侯的服冕。“章”,是服冕上的花紋。
古人自蒙昧初開,就一定是先認識、區別自然間的顏色,然后才去查看不同人等的臉色。
所以,“色”字的本義,是古人對自然不同色彩的區分而造出之字。
許慎一定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在《說文》中收錄了“色”的“古文”,現在已經打不出這個字了。其以“彡(shan)”為部首?!搬辍保墩f文》曰:“毛飾畫文也。”又曰“形,象也?!薄靶巍笔窍笮巍!搬辍?,就是用毛筆一類書畫工具摹寫自然。
可知,“色”,也是古人從自然的豐富色彩中,概括、摹寫出來的概念。
人是社會動物。通過人之“顏色”來判斷一個人,很可理解。的確,可以將“色”字的第二個“義項”,確定為“顏氣”。
“氣”,是古人的重要概念。
莊子說:“通天下一氣耳?!?/p>
孟子說:“吾善養吾浩然之氣?!边@種“浩然之氣”,用現代話說,就是“一臉正氣”。
這是許慎將“臉色”與“氣”聯系在一起的緣由。
不過,孔子所云“巧言令色,鮮仁矣”,一定不是“正氣”了。
“色”,還可以用來表現各種心態、情感。
《詩·烝民》:“令儀令色,小心翼翼?!薄对姟せ室印罚骸安淮舐曇陨?,不長夏以革?!睂θ酥螒B、表情,都足夠“繪聲繪色”了。
臉色,即容貌,于是引申為主要指女子的“美色”。
《論語·季氏》:“少之時,氣血未定,戒之在色。”
偽孔傳《古文尚書·五子之歌》:“內作色荒,外作禽荒。”《傳》:“迷亂曰荒。色,女色。”《疏》:“經傳通謂女人為色?!?/p>
孔子學說,肯定是“經傳”之主體了。那么,孔子是否堅決反對“好色”呢?
其實未必。
《禮記·大學》是孔門后學記錄老師講述“禮”的筆記。其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p>
“惡惡臭”,是說厭惡很臭的氣味;“好好色”,指喜歡美好的異性??鬃邮钦f,“惡惡臭”與“好好色”,都出自人們的“誠”,是不加掩飾的結果。這與《孟子》中告子所言“食色,性也”是一樣的觀點,即承認人的本性,而并非一概排斥。孟子也說:“好色,人之所欲”,“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孟子·萬掌上》)他還向梁惠王舉了周太王的例子,說明這是人之常情。
《上海博物館藏楚竹簡》之第一冊《詩論》,是新發現的孔子及主要弟子論詩的文字記錄。其中,孔子所講到的話,可以作為上述觀點的證明。
《詩論》第十號簡載孔子語“《關雎》以色喻于禮”。第十四號簡云:“以琴瑟之悅,擬好色之愿;以鐘鼓之樂,(擬好色之)好,反納于禮,不亦能改乎?”
可見,孔子并不一味反對“好色”,而是主張將之“喻于禮”“納于禮”,使之成為好事。
不要簡單把孔子看成是“老八板”和“道學先生”呦。
另外,“色”,源自自然,所以用于“景色”?!吧保S富多彩,引申為“種類”,如音色、服色、貨色等等。不遑贅述。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